那是上次放假時的一次經商活動,有些冒失,不過還算嘗到了點兒甜頭,最後賺了一塊三毛八。就在前景一片大好之時,霉運也悄然而至。雖然儲藏間有鎖且時刻有人看守,二十七隻野兔和比利時家兔還是在一夜之間慘遭屠戮,這不是人為所致,而是一群野貓作的孽。這群狡猾的襲擊者是從牲口棚下的小洞溜進來的。做生意既想賺錢又不想有損失,那是不可能的。
彭羅德爬到一隻小木桶上,踮起腳尖扒著箱子邊兒,他一隻腳踩在箱邊木板的一個小孔上,另一隻腳跨過箱子頂部,縱身一躍跳了進去。彭羅德站在厚實的鋸木屑上,剛好可以從箱子頂部看到外面。
公爵沒有跟進來,它弓著身子趴在敞開的大門口,悲觀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箱子裡很黑,彭羅德在裡面摸索到了一隻破舊的籮筐,兩邊把手上還纏著幾碼長的晾衣繩。他把兩邊兒的繩子纏在一個像線軸一樣的東西上面,線軸穿在一根從橫樑上垂下來的線上,可以旋轉。彭羅德用這套臨時滑輪工具把籮筐下到了地面上。
「電梯!」彭羅德大喊著,「叮——咚!」
上了歲數但領悟力尚可的公爵,踱步走向籮筐,它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卻又不忘保持對主人的基本尊重。它用爪子撓了撓籮筐,像是聽懂主人命令一般大叫一聲,一屁股坐進筐裡,之後便萬事大吉地抬頭看著上面。它也就假裝配合一下吧,它之所以這麼聽話都要拜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所賜。
「電梯!」彭羅德厲聲喝道,「你要逼我下來抓你嗎?」
公爵頓時沒了脾氣。它又用爪子扒了扒籮筐,在主人一聲怒喝後索性躺下不動彈了。又一聲怒吼後,它居然擺出了毛毛蟲的姿態。
「你快給我進電梯!」
公爵顯然已無招架之力,不禁有些慌亂,它迅速跳進籮筐,縮成毛茸茸的一團兒,一動也不動,隨後被拉上去直接倒進了鋸木屑中。它抖了抖身子,蜷縮成一團,很快進入了夢鄉。
箱子裡一片漆黑,要是把窗戶上的一塊小木板挪開,光就能從巷子裡照進來,那樣就好多了。但彭羅德·斯科菲爾德想出了一個更好玩的方法。他跪下來,在一隻從旮旯搜羅出的舊肥皂箱裡找到了一盞沒有玻璃罩的煤油燈和一個油罐子,油罐上的裂縫幾乎沒人能看得出來,所以彭羅德就此認為是上天安排它暫無用武之地的。
他把煤油燈放在耳邊搖了兩下,沒有聽到液體的聲音,只有金屬碰撞的光當聲。可罐子裡明明有煤油啊,他點燃一根火柴照著光,把煤油燈灌滿,然後點亮,掛在了牆上的釘子上。有幾滴煤油灑在了一些碎木屑上,火苗在箱子的不遠處興奮地躥動著,讓人不免心生憂慮。但從掛著煤油燈的那塊木板上的斑斑黑跡來看,這也不是什麼新發明了吧,至少這次不會有什麼致命的大災難降臨。
彭羅德又把箱子另一角的鋸木屑翻開,從裡面找出了一隻雪茄煙盒——裡面有六根用乾草和牛皮紙做成的雪茄煙,一支鉛筆,一塊橡皮,還有一個筆記本,封面上有他的親筆簽名:
英文語法。彭羅德·斯科菲爾德。本區第七小學第六教室。
本子第一頁上寫的都是理論。但是,純粹的英文學習內容在第二頁只有短短一行:副詞不能用於形容——然後就沒了。
接下來是:
江洋大盜哈羅德·拉姆雷茲
又名:落基山野人
之後本子裡的內容跟本區第七小學第六教室基本上就沒什麼關係了。
《哈羅德·拉姆雷茲》的作者點上一支幹草雪茄,得意洋洋地倚著箱子內壁坐下,右肩上面正好是那盞煤油燈。他蜷起膝蓋,攤開筆記本,翻開嶄新的一頁,一筆一劃地認真寫起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邊削鉛筆邊思考,眼睛好像正注視著浮現在腦海裡的畫面。他伸出一隻腳,下意識地用鞋幫擦了擦公爵的後背。彭羅德還沒有完全迸發出靈感,但他還是打算提筆了。剛開始他寫得很慢,慢慢地速度上來了。他寫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有狀態,情緒也越來越高漲,最後,靈感的火花終於亮了——要是沒有這火花,純粹的文學之火也就無法被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