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蛋鬼日記 第69章
    我待在房間裡等著爸爸來把我接走。因為不幸的是,昨天科拉爾托把那封告狀的信給爸爸寄去了,而且還加上了我最近惡作劇的內容。

    惡作劇是科拉爾托給一個可憐的男孩子由於命運逼迫而干的不幸的事起的代名詞。命運似乎像開玩笑一樣,把一個正在努力給爸爸、媽媽和親戚好印象的孩子推向深淵。

    俗話說,禍不單行。昨天我就遇到了一連串的災難。如果大人不是老那樣誇大事情的嚴重性的話,那麼他們應該把這一連串的禍事看成一件。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昨天早上,瑪蒂苔夫人出門後,我跑到她房間裡,看見了她鍾愛的那只黑白毛的貓。貓叫瑪司蓋利諾。

    桌上放著一隻關著黃鸝的鳥籠子,這是瑪蒂苔夫人喜愛的另一件寶貝。正如大家說的,她對動物非常好,卻容不得男孩子。這是很不對的,也是無法理解的。

    還有,我絲毫也不能理解她這樣做有什麼好處。例如,把一隻鳥關在籠子裡面而不是順著它的天性,放它到天空中自由飛翔。

    可憐的黃鸝!它看著我,唧唧啾啾甜蜜地叫著,對我說著話,這種情景使我想起了二年級語文課本上讀過的課文:

    「讓我也自由一下吧!我已經很多時候沒享受到它了。」

    門和窗都是關著的,不用擔心黃鸝能逃走……我打開了鳥籠。黃鸝探了探腦袋,這邊瞧瞧,那邊看看,驚奇地發現籠門是開著的。於是,它終於決定走出了籠子。

    我坐在一張椅子上,把貓放在膝蓋上,仔細地看著黃鸝的一舉一動。

    大概因為激動或是別的什麼原因,這隻鳥一出籠子就弄髒了鋪在桌子上的那塊漂亮的繡花桌布。當時我想也許不太要緊,因為瑪蒂苔夫人很容易把髒處洗掉的。

    但是,貓大概把這件事看得很嚴重,想狠狠地懲罰這只不幸的黃鸝,突然從我膝蓋上跳起來,跳到靠近桌子的椅子上,又從椅子上跳到桌子上,把椅子都弄翻了。在我想阻止這場悲劇發生之前,貓一把抓住黃鸝,把它咬死了。

    黃鸝被咬死了。從我這方面來講,為了使瑪司蓋利諾今後遇到類似的情況不再犯錯誤,決意要懲罰這只殘暴的貓。

    瑪蒂苔夫人房間的隔壁是她的浴室。我站到浴室的椅子上,把冷水龍頭打開。接著,抓住拚命掙扎的瑪司蓋利諾的脖子,把它按到水龍頭下面衝。我用力搖著它,使它站不起來。

    瑪司蓋利諾嚎叫著,在浴缸裡亂竄亂跳。結果,打碎了靠牆放的一個威尼斯花瓶。

    這時,我想關掉水龍頭,但費了好大勁也沒關住。浴缸裡的水滿了,溢了出來,流到珵亮的地板上,但我無能為力。水像條河一樣地流著,流進了瑪蒂苔夫人的房間裡。為了不使自己的鞋泡在水裡,我連忙跑出浴室。

    我在瑪蒂苔夫人的房間裡只待了一會兒,因為我看到瑪司蓋利諾蜷縮在桌子上,兩隻使人害怕的黃眼睛盯著我,好像隨時準備像咬死黃鸝那樣咬我。我害怕了,便走出房間並把門關上了。

    在經過另一個房間時,我看到窗外有個金髮的女孩正在下面的平台上玩玩具。因為窗子很矮,我就從窗台跳了下去,熱情地想拜訪這個漂亮的女孩。

    「哦!」女孩叫了起來,「你是誰?我知道科拉爾托夫人家來了一個男孩,但還沒見過。」

    我對她講了我的歷史,可以看得出她對我講的非常感興趣。後來,她領我進入平台旁的房間裡,讓我看了她的洋娃娃,並告訴我這些娃娃都是在什麼場合下得到的,是誰給的等等。

    突然,水從天花板上滴了下來。小女孩叫了起來:

    「媽媽,媽媽!家裡下雨了!」

    女孩的媽媽進屋見到我很驚訝,問我是怎麼到這兒來的。我告訴她我是從窗子上跳下來的。她是個很講理的人,笑著說:

    「啊!你是跳到平台上來的!你真是一個很快就要干風流事的男孩子!」

    我很有禮貌地同她說著話。後來,她對天花板上掉下越來越多的水感到不安。這時,我就對她說:

    「不要害怕,夫人,不是家裡下雨……這水是從我阿姨浴室裡溢出來的,因為我把浴室的水龍頭打開了。」

    「唉呀,那麼你應該告訴上面的人……快!羅莎,快陪這位小朋友到科拉爾托那兒去,告訴他浴室裡的水滿出來了。」

    羅莎是位女傭人,她陪我到樓上,敲我姐夫傭人的門。但已經晚了,因為瑪蒂苔夫人正好回來,她都看到了。

    科拉爾托的傭人叫彼特羅,樣子很嚴肅,聲音很低沉,從我到科拉爾托家那天起就對我很好。

    「你看!」他對我說,他說話的嚴肅的口氣使我從頭到腳發抖,「瑪蒂苔夫人最喜愛的有五件東西,可以說,她認為這些東西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她養的黃鸝;她的黑白毛的貓,這隻貓是她親自從街上找來的,我來時它還很小;那只威尼斯花瓶,是她幼年時的女友送給她做紀念的,這位女友去年死了;繡花的絲桌布,她繡了六年,是準備送到卡布切尼教堂的祭台上去的;她房間裡的地毯,是她叔叔旅行時從什麼地方買來送給她的……現在,黃鸝死了;貓奄奄一息,直吐黃水;繡花的絲桌布弄髒了;威尼斯玻璃花瓶打碎了;那塊真正的波斯地毯也毀了,被水泡得褪了色……」

    他在講這些的時候話說得很慢,語調低沉而悲傷,就像在講一個發生在很遠的地方、很神秘的故事一樣。

    我感到很沮喪,結結巴巴地問他:

    「那麼,我應該怎麼辦呢?」

    彼特羅接著說:「我要是處在你這種情況,馬上就跑回佛羅倫薩去。」

    他用死氣沉沉的語氣講得我直發抖。

    總而言之,在我看來,他的建議是我唯一能逃脫窘境的辦法。

    我想馬上逃走,當然這樣做就不會碰到家裡任何人了。但是,我能把每一頁都記載著我思想的日記留給敵人而逃走嗎?親愛的日記,我能拋棄你——我多災多難生活中唯一的慰藉嗎?

    不,絕不能!

    我悄悄地、悄悄地踮著腳走進樓上自己的房間,拿起帽子,提起包,回到了樓下,準備永遠離開我姐姐家。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正當我跨出家門口的時候,露伊莎抓住了我的胳膊,說:

    「往哪裡跑?」

    「回家去。」我回答。

    「回家?回哪個家?」

    「回我的家,回到爸爸、媽媽和阿達那兒去……」

    「哪來錢坐火車?」

    「不坐火車步行還不成?」

    「壞蛋!明天回家。科拉爾托這時已寄信給爸爸了,信上只加了這幾句話:『今天早上,搗蛋鬼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搞了好幾件惡作劇,這些惡作劇都可以寫一本書了。明天上午來把他接走吧,我將親自告訴你他的事。』」

    我為我遇到的不幸感到悲哀,沒有答話。

    姐姐把我推到她的房間裡,她看到我這個樣子,起了憐憫心,用手摸著我的頭說:

    「加尼諾,我的加尼諾!你怎麼一個人在幾分鐘裡闖了這麼多禍?」

    「這麼多禍?」我哭泣著,「我什麼也沒幹……不幸的命運老是在作弄我,因為我生來就該倒霉……」

    這時,科拉爾托進來了。他聽見了我最後的那句話,咬牙切齒地說:

    「你還不是個災星?這些禍你應該回家去闖……但對我來說,倒霉二字明天上午總算要結束了,今後我家裡也就太平了!」

    他的諷刺挖苦使我相當的生氣,眼淚不禁湧滿了眼眶。

    「是的,我是禍星!可有時候,對我來說是做了壞事,結果呢,卻給別人帶來了好處。例如那件關於馬爾蓋塞做燈光浴的事,貝羅西教授用我發明的大蒜治療法賺了很多錢……」

    「誰對你說的?」

    「反正我知道就是了。還有,例如斯泰爾基侯爵夫人那件事,是我使她相信你能治好她的鼻音病……「

    「住口!」

    「不,就要說!正因為這些事使你們得到了許多好處,所以你才沒把信寄出,沒讓我爸爸、媽媽生氣!事情總是這樣的:當孩子做壞事對你們有利時,你們總是顯得非常寬容。可是當我做了某件事,而且是出於好心才闖的禍,例如今天早上的事,這時你們就把一切都歸罪於我,絲毫沒有一點憐憫心……」

    「什麼?你還堅持說你今天幹的事是出於好意?」

    「當然!我是為了使那只在籠子裡被關煩了的黃鸝享受一會兒自由。難道鳥一出籠弄髒了瑪蒂苔夫人的繡花桌布是我的過錯?貓要懲罰它,向黃鸝撲去,難道貓這麼凶要吃掉黃鸝是我的過錯?貓吃了黃鸝,我拎著它的脖子到水龍頭下面沖它……難道它肚子裡灌了水、打碎了威尼斯玻璃花瓶都是我的過錯?由於我擰不住浴室裡的水龍頭,水漫到了房間裡,把瑪蒂苔夫人的波斯地毯弄褪了色也是我的過錯?還有,我經常聽人家說,真正的波斯地毯是不會褪色的,如果地毯褪色就意味著它不是波斯地毯……」

    「什麼?不是波斯地毯!」這時瑪蒂苔夫人走進了我姐姐的房間。她像小孩子一樣嚷嚷說:「這是污蔑!你敢污蔑我叔叔帕羅斯佩羅的人格?他是一個正派人,難道會送給我一塊冒牌的波斯地毯?啊!這是褻瀆,我的上帝!……」

    瑪蒂苔夫人把胳膊肘撐在櫃子上,雙眼望著天,擺出一副悲哀的姿態,那姿態給我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我能像照片一樣地重新把它畫出來,那時,我真覺得好笑!

    「我們走!」姐姐發火了,「我們不想聽別人誇大其詞!加尼諾並不想貶低你叔叔的人格!」

    「說我叔叔欺騙我,送我假的波斯地毯不是侮辱我叔叔的人格是什麼?難道別人說你往臉上塗胭脂也是假的?!」

    「不!」我姐姐諷刺她說,「這不是一回事,因為地毯畢竟是褪了色,而我臉上的紅暈卻沒褪色。謝謝上帝,永遠不要變成黃色……」

    「上帝,看你說得多認真!」瑪蒂苔夫人越來越讓人討厭,她大聲嚷道:「我打一個比方,我絲毫不想說你在臉上塗胭脂了,如果你的小弟弟不告訴我他姐姐當姑娘時盥洗室裡有胭脂的話……」

    她說到這,我感到後腦勺上挨了一巴掌,這肯定是姐姐打的。我跑回我的房間裡關上了門。在房間裡,我聽見兩個女人還在外面大吵大鬧,聲音一個比一個響。在吵架聲中,每每聽到科拉爾托徒勞地想平息這場爭吵的聲音:

    「不要這樣……是啊……請你聽我說……但你想一下……」

    我待在房間裡,一直待到彼特羅來叫我去吃飯。吃飯時我坐在科拉爾托和露伊莎當中。他們輪流看著我,好像我是一隻不停運動的球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飛了。

    今天早上吃飯時,他們還是像昨天那樣輪流看著我,吃完早飯,彼特羅把我領回房間裡等爸爸。爸爸的看法肯定跟這裡的人一樣,以為事情糟透了。

    彼特羅告訴我,從昨天開始瑪蒂苔夫人和露伊莎彼此再不說話了……據說,這次吵架也是我的過錯。好像我姐姐兩頰紅潤,阿姨面孔蠟黃,都是我造成的。

    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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