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鄉年鑒 第26章 奇瓦瓦和索諾拉 (1)
    加弗蘭河就有一首屬於自己的歌。

    那種聲音生動悅耳,

    歌唱著跳舞的漣漪,

    還有那些藏在樹根下面的虹鱒魚。

    瓜卡馬亞

    在黑暗時代,物理美學依然是屬於自然科學的一個部分。甚至是研究彎曲虛空的科學家,也沒能探尋到其中的奧秘。比如說,每個人都知道,秋天的北部森林就是土地、紅楓樹還有一隻松雞。在傳統的物理學意義上,松雞僅僅代表一英畝土地質量或者能量的百萬分之一。然而如果沒有松雞,所有的一切也便死去了,某種巨大的能量也隨之消失了。

    通常,我們會認為,那些損失只不過是我們在憑空想像罷了。有沒有嚴肅的生態學家會贊同我們的觀點?他們很清楚,曾經有過「生態之死」的說法,而且無法用科學術語表達那種意義。哲學家將這種無法衡量的本質變成為「靈魂」,與「現象」相對比。「現象」可以用科學術語來描述,即便是最遙遠的星星的運行和旋轉。

    北部森林的「靈魂」是松雞,山核桃樹叢的「靈魂」是冠藍鴉,沼澤地的「靈魂」是加拿大噪鴉,荊棘叢生的丘陵山地的「靈魂」是藍頭松鴉。這些事情並不能在鳥類學著作中找到記載。可是在我看來,它們對於科學來說是全新的,不管那些目光銳利的科學家,曾經它們曾是多麼的熟視無睹。在馬德雷山中,我發現了它的「靈魂」——厚嘴鸚哥。

    人們對這種鳥感到新奇,這其實是因為很少有人光臨過它們的藏身之所。如果到了那裡,只有聾子和瞎子才無法知曉它們在山林生活中的地位。事實上,當你還沒有吃完早飯的時候,這些鳥兒便飛離了懸崖上的鳥巢,嘰嘰喳喳地朝著太陽飛去,在天空中翩翩起舞。它們有時會排成鶴群那樣的方陣,盤旋著,有時還會大聲地爭辯:正在從峽谷中冉冉升起的一天,是否比昨天更加晴朗輝煌?支持和反對的意見各佔一半,討論沒有得出結果。之後,它們又變化成許多隊伍,飛到高高的山頂上。那裡已經為它們準備好了早餐:殼已經裂開的松果。這時,它們還沒有發現你。

    沒過多久,你從山谷中爬出來。那些眼尖的鸚鵡在兩三里外就發現了你。在它們看來,那條只有鹿、獅子、熊或者火雞才能通行的小路上,一個奇怪的動物正在氣喘吁吁地爬著。它們忘記了早餐的事情,紛紛拍著翅膀朝你飛來,並捲過來一陣大風。當它們在你頭頂盤旋,你恨不得手中能有一本關於鸚鵡的詞典。它們嘰嘰喳喳地叫著,似乎都想問你是來做什麼的。它們像在開一個鳥類公會,想要知道你把此地和別地做比較後,是否喜歡它們美麗的家鄉、居民,以及是否看好它們的未來等。答案也許是其中之一,也許兩種都有吧。突然,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你的心頭:當寬敞的道路通進山中,這些熱情而吵鬧的鸚鵡們將會遇到持槍而來的訪客,那時它們該怎麼辦呢?

    很快,鸚鵡們就會發現你是一個笨嘴笨舌的傢伙,對於熱情的馬雷山居然沒有反應,連個口哨都沒有。畢竟,森林中飽滿的松果還是比被食用過的果殼多,所以還是趕緊吃完早飯吧,好好享用一番。這一次,它們可能落在懸崖底下的樹上,這給了你偷偷觀察它們的機會。你會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它們的顏色:它們穿著天鵝絨綠的制服,佩戴猩紅色和黃色的肩章,頭戴黑色的帽盔。它們吵吵鬧鬧的,在松樹之間飛來飛去,但始終保持著一定的隊形,而且每個隊伍的成員數量都是偶數。只有一次,我發現了一隊由五隻鳥組成的隊伍。

    那些成雙成對築巢的鸚鵡,是否和在九月迎接我的鸚鵡一樣喧鬧呢?我不知道。不過到了九月份,如果能在山中看到鸚鵡,那些謎底自然而然就揭曉了。作為一個鳥類學者,我有責任準確地描述它們的叫聲。初聽上去,那種聲音很像藍頭松鴉的叫聲,但藍頭松鴉的叫聲很柔和,如同籠罩著它們家鄉峽谷的薄霧,還帶有淡淡的鄉愁。而這些被當地人稱作「瓜卡馬亞」的鸚鵡,叫聲要洪亮得多,而且充滿了熱情。

    有人對我說,春天時,一對對鸚鵡會飛到高大的枯樹上,尋找廢棄的啄木鳥巢穴,像隱士般暫時不問世事,專心在巢穴中生兒育女、繁衍後代。可是什麼樣的啄木鳥會啄出那麼大的洞,供鸚鵡們容身?瓜卡馬亞幾乎和旅鴿一樣大,那種小洞根本容不下它們。難道它們用自己的嘴開展了擴大木洞的工作?還是使用帝啄木鳥的巢穴呢?因為有人發現了帝啄木鳥的蹤跡。我很樂意將解決這個問題這項愉快的工作,留給那些以後到這裡拜訪瓜卡馬亞的鳥類學家。

    綠瀉湖

    拜訪野地,對於明智的人,絕對不會故地重遊。因為百合花開得越盛,就越說明其中有人工培育的痕跡。故地重遊不僅會糟蹋一次旅行,而且也會毀壞一個美好的記憶。只有在記憶中,野地之旅才能永遠保持驚險和刺激。正是為此,自從1922年我和弟弟一起划船拜訪科羅拉多三角洲之後,我們便再也沒有去過那裡。

    我們所能告訴大家的是,自從1540年赫南多·德·阿拉康第一次踏上三角洲之後,這裡漸漸成為了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我們來到了據說他曾經停泊過的河口,在那裡紮營,但在隨後的幾個星期裡,我們沒有見到一個人影,甚至連牛和斧頭的印跡、殘破的籬笆都沒有看到。有一次,我們偶然發現了馬車碾過的痕跡。是誰的馬車?沒人知道,但是他們的目的肯定是邪惡的。我們還發現了一個廢棄的錫罐,我們都覺得它非常珍貴,因此不肯讓給對方。

    我們帳篷頂上的樹上,棲息著黑腹翎鵪鶉,每天清晨,它都會用叫聲喚醒三角洲的黎明。太陽從馬德雷山後面爬上來,將光輝灑在綿延一百多英里的美麗荒野上——一片被高低錯落的山峰包圍的巨大窪地。在地圖上,三角洲被河流隔成了兩部分。但當你身臨其境時,有時會感覺不到河流的存在,有時又感覺河流無所不在。因為河流連綴著上百個綠色湖泊,連它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愉快地、悠然自得地流向海灣。於是它乾脆在所有湖泊之間開始了旅行,我們沿著河,在所有的湖泊之間轉上一圈。河流有時分流,有時匯合,蜿蜒曲折,九曲迴環。它在美麗的小樹林裡穿梭,有時迷路了,也玩得非常高興,我們似乎都被它的快樂感染了。對於河流的這種蜿蜒,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想要旅行,就應該選擇一條不願在大海中失去自由的河流結伴。

    在我們乘著獨木舟在那些綠色的湖泊中漫遊之前,「他領我在安靜的水邊」這句話對我來說僅僅是《聖經》裡的句子,如果大衛沒有寫下那麼優美的讚美詩,我想我肯定無法抑制用創作讚美美好事物的衝動。湖水靜靜地躺在那裡,呈現出深沉的祖母綠色,也許是綠色的海藻的原因吧。牧豆樹和柳樹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綠牆,將河道與荊棘叢生的沙漠隔開了。在每個河流的轉彎處,都有一隻白鷺站在前方的水塘裡,就像一座雕塑,在水中留下了白色的倒影。一群群鸕茲伸著黑色的腦袋,在水面上飛來飛去,捕食越出水面的鯔魚;幾隻反嘴鷸、半蹼白翅鷸和黃腳鷸單腳站在沙灘山,正在打盹兒;一些綠頭鴨、赤頸鴨和野鴨受到了驚嚇,慌慌張張地朝著天空飛去。它們飛走後,有序地排成了一支隊伍,有時棲息休息,有時又飛往我們身後。假如有一大群白鷺停留在一棵綠色柳樹上,遠遠望去,就像暴風雪提前在某地登陸。

    這些種類繁多的水鳥和魚並非僅僅為我們而生。我們經常能看到赤猞猁,它們趴在一根歪斜在水中的原木上,做好姿勢準備捕捉隨時可能出現的鯔魚。浣熊成群結隊地在水區遊蕩,大口大口地吃著水甲蟲。郊狼躲在島上的土堆後面,偷偷地看著我們,準備找機會繼續吃沒有吃完的早餐。早餐主要是牧豆,偶爾也會吃一些瘸腿的鳥、鴨子或鵪鶉。每一處沙灘上,都能看到黑尾鹿的足跡。我們常常仔細查看這些足跡,希望可以根據它們找到三角洲凶暴的統治者——美洲虎。

    我們從沒有真切地看過它們,甚至連它掉落的毛髮都沒有看見,但在荒野的每個角落,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沒有任何動物敢於忘記它的存在,因為稍有不慎可能就會有性命之憂。每一隻鹿在準備穿過灌木叢,或是停下來吃牧豆的時候,都會警惕地聞一下,看看是否有美洲虎在附近。野營的人圍在篝火邊,話題總是離不開美洲虎。在夜晚,狗只有在主人身邊才能安然入睡。它們知道,百獸之王在黑夜中依然擁有統治地位,巨大的腳掌一下就能拍倒牛,鋒利的牙齒可以輕鬆地咬斷牛的脖子。

    現在的三角洲,很可能變成了牧牛者的天堂,那些愛冒險的獵人也不再對這裡有興趣。這些綠色的湖區不再受到恐懼的侵襲,可是也與光榮漸行漸遠。

    當吉卜林聞到了阿姆利薩城晚餐時的煙味,他應該為此寫一首詩,還從沒有詩人為這些綠色大地的木柴唱讚歌。也許,詩人們都是靠著無煙煤生活吧。

    在三角洲,人們只燒最芳香的燃料——牧豆樹。這些樹木很古老,曾經接受過上百次冰霜和洪水的考驗,歷經一千個太陽的烘烤,變得非常脆。它們粗糙的身軀默默地躺在營地旁,隨時準備化作薄霧中的一縷藍煙,為茶壺歌唱,為麵包讚美,為鍋中的鵪鶉肉奉獻香味,為人和動物的腳送來溫暖。如果你在荷蘭烤鍋下面放了一鏟牧豆樹木炭,那麼睡覺之前千萬不要坐在那裡,否則餘溫會燙得你哇哇大叫,驚走了棲息在上方的鵪鶉。據說,牧豆樹木炭有七條命呢。

    我們曾在玉米地帶用白橡木蒸煮食物,我們曾在北部森林燒松木燒水,我們曾在亞利桑那州用刺柏木烤鹿排。但當我們吃過用三角洲的牧豆樹烤的一隻肥嫩的雁後,才終於找到了最完美的燃料。

    那些雁應該被賦予最美麗的棕色,因為我們整整用了一個星期才捕捉到它們。每天清晨,我們聽到呱呱的雁叫,看著它們排成方陣,從加州灣飛到內陸。過不了多久,又看到它們心滿意足地飛回來了,肚子撐得圓圓的。哪個綠色湖泊中的哪種美味最吸引它們呢?我們不斷地跟著雁群方陣挪動營地,希望可以找到它們的棲息地,看看它們豐盛的餐桌。一天早上,大約八點鐘,我們看到一隊雁陣在天空中盤旋,然後排成一排,像楓葉掉落一般向下滑落。費了這麼多功夫兒,我們終於知道了它們的宴會地點。

    第二天早晨,大約和昨天的時間相同,我們在一處泥沼附近發現了雁群昨天留下的足跡,於是在附近藏了起來,等待雁群出現。我們從營地走了很遠才來到這裡,早已經飢腸轆轆。他實在難以忍受飢餓,於是掏出冰冷的烤鵪鶉。然而正當他準備把鵪鶉放入口中時,天空中傳來了一陣呱呱聲,我們一下停止了所有動作。弟弟呆呆地舉著鵪鶉,和我一起看著雁群在空中盤旋。它們猶豫著,爭吵了好久,最終朝下飛來。槍聲響了,鵪鶉落在了地上,但是被擊落的雁正在沙洲上垂死掙扎,它們即將成為我們的美餐。

    越來越多的雁飛過來了,在沼澤地上棲息。獵狗躺在我們的旁邊,渾身微微顫抖。我們躲在遮蔽物後面,安閒地吃著烤鵪鶉,聽著雁群閒談,偶爾也看看它們。大雁們正在吃一些小石子;一群雁吃飽後飛走了,另一群雁又飛了過來,迫不及待地吃那些美味的小石子。所有綠瀉湖旁邊有不計其數的小石子,它們卻對這裡情有獨鍾。為了吃到這些中意的石子,雁群不惜飛行四十英里,當然,這些石子也值得我們進行艱苦地長途跋涉。

    在三角洲地區,有數不清的小型獵物,幾乎獵不完。隨便找一個營區,只要幾分鐘的時間,就能獵殺到足夠一天享用的鵪鶉。假如你在烹飪方面很講究,那麼至少需要一個有霜的夜晚,將鵪鶉掛在牧豆樹上冷卻,這會是鵪鶉從飛鳥變成烤肉的必要步驟。

    所有的獵物都肥得不可思議。每一隻鹿都積累了厚厚的油脂。如果它們允許,我可以將一小桶水倒在它北部的凹處。顯然,它不會允許我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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