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隱秘的寨子裡,流傳著一種神秘的巫術。傳說,只要用一種特殊的宣紙和竹篾扎一個紙人,然後,在紙人上寫上被詛咒人的生辰八字,在夜裡點燃,便可以將受詛咒之人殺死於無形中。
這個城市在中國的北方,因為雲台山風景區而被外地遊客熟悉。2008年9月,我拖著大大的旅行箱來到了這裡。
我的名字叫蘇雨城,是一個不入流的懸疑小說作家。每天我都會坐在電腦前費盡心思地勾勒一個又一個詭異神秘的懸疑故事。那些故事被雜誌登出來,然後成為我的經濟來源。
在中國,像我這樣的作者有很多。當然,因為名氣和勤奮程度的緣故,有的過得相當滋潤,有的卻很緊巴。對於這樣的差距,我一直認為那是個人心態的問題。寫字本來就是很隨性的事情,如果太過強求,寫出來的東西反而會變質。
我租住的房子是一個二室一廳,離市中心還有一段距離。房子的對面是一個名為7447的菜市場,每天上午我都會看到一些老頭老太太拎著菜籃子悠閒地去買菜。經常,當我靈感匱乏的時候,我會站在陽台上向下俯望,看著底下熙攘的人群,心裡便會湧上一絲莫名的溫暖。
因為經濟危機的緣故,今年的形勢並不太好。雜誌業同樣也受到影響,很多雜誌社紛紛倒閉,只剩下幾家資金雄厚的雜誌社硬撐著,這樣,導致靠給雜誌欄目寫稿為生的作者之間的競爭越發激烈。
看著郵箱裡被退回的稿子,我不禁深深歎了口氣。編輯說稿子並不是不好,只是有些俗套,不夠創新。
站在陽台上,我點了一根煙,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有人說寫懸疑的寫手就像當年的蒲松齡,用詭異的事情來反映人性。其實這句話是說,每個故事的背後都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傷情真相。當年蒲松齡為了尋找故事素材,四處尋訪,搜集民間資料,於是便有了後來的《聊齋誌異》。
是不是我也應該向蒲老學習呢?比如說,借助網絡尋找點子。想到這裡,我的腦子裡閃過一個主意。
如今網絡已經完全滲透到我們的生活中,無論是聊天、遊戲、購物、看電影,幾乎已經把我們的生活完全涵蓋了。這個城市有一個非常有名的網上論壇——山陽論壇。每天,大約有90%的這個城市的網民都會瀏覽這個論壇。可以說,山陽論壇是觀察這個城市的一個窗口。
我在山陽論壇的招聘信息欄目裡發了一個帖子。帖子內容很簡單,如果對方有好的故事素材提供給我,那麼我將付給他一定的報酬。
當天晚上,我便接到了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一名警察,約我去市中心三維廣場旁邊的麥當勞見面。
我沒想到帖子這麼快就有了效果。在去赴約的路上,我猜測著這個警察會給我帶來一個怎樣的故事。一個普通的殺人案例?一個紀實案件?如果是紀實案件的話,那麼我便可以把它寫成一個紀實稿子,當然賣出去的價錢也會高很多。
在麥當勞的一個角落,我見到了給我打電話的警察。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大衣,頭髮是很短的板寸,顯得精練敏銳。簡單寒暄後,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周遠,而他講的故事其實是他的親身經歷……
今天,「玄異堂」裡的人特別多,斑竹「搖魂鈴」正在給聊天室裡所有人講今天的開篇鬼故事,為了故事的氣氛,聊天室裡還放了一個低沉的背景音樂。
「第一次見到那個老太太是搬家後的第二天,那個時候,我正在家裡收拾東西。突然,聽到門外有奇怪的腳步聲。就像什麼東西劃過玻璃一樣,吱啦吱啦的。起先,我以為是誰經過走廊。可是,那個腳步聲像是有人在門外徘徊一樣地持續了十幾分鐘。我實在受不了了,於是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駝背的老太太,她拿著一個掃帚正在掃地。那個吱啦吱啦的聲音,正是她打掃地面時發出的聲音。
「看見我,她咧嘴笑了笑,露出幾顆黃色的大牙,這讓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本來想說她,可是看她是駝背,便沒有說什麼。
「那天下午,我下樓的時候和一個鄰居說起這件事。鄰居告訴我說,那個老太太是這個樓道裡的清潔員。她最開始是不駝背的。那個時候,她很少清掃樓道,居民曾經幾次反映,卻沒有任何效果。
「後來,樓裡搬來一個女人,因為清掃的問題,女人和老太太吵了起來。當天晚上,有人看見那個女人在家裡唸唸有詞,並且燒著什麼東西。
「好像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老太太開始駝背了。有人說,其實那不是駝背,而是老太太的背上有一個紙人。聽到鄰居這樣說,我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晚上回來的時候,我特別留意了一下那個老太太,暗淡的走廊燈下,我真的看見一個白慘慘的紙人騎在老太太的背上……」
「真的假的?太可怕了吧!」
「每次斑竹的故事都讓我覺得刺激驚奇。」
……
很快,聊天室炸了鍋,就著剛才「搖魂鈴」講的恐怖故事,各種續寫和猜測紛紛出現在屏幕上。
周遠笑了笑,把低沉的音樂換成了明朗的音樂。故事是低沉恐怖的,故事過後,自然便是放鬆開心了。
「玄異堂」是周遠自己開通的一個論壇,最開始沒幾個人,後來越聚越多。雖然論壇是個以恐怖故事為主題的論壇,可是,周遠的心一直都是積極向上的。每次的恐怖故事講完後,周遠都會讓大家發表各自的看法,然後,自己再總結一下,告訴別人,事實上,所有的恐怖故事都來自於人的內心。
因為,周遠是一名警察。
周遠喝了一口茶,饒有興趣地看著屏幕上網友們的議論。
滴,滴……突然,一條私下聊天的消息發了過來。
周遠點開看了看,是一個網名為「血色紙人」的網友發來的。
「那個女人用的是紙人咒。」
紙人咒?什麼意思?關於詛咒,周遠知道很多,苗族的蠱咒,南洋的邪術降咒,以及一些偏遠地區流行的詭咒。可是,從來沒聽過什麼紙人咒。再說,這個故事,本來就是周遠虛構的。他是聽別人說,駝背的人其實是被鬼壓在身上,才想到的。
「紙人咒是什麼呀?」周遠的興趣來了。
「三年前的碟仙招魂案,就是紙人咒。」對方很快回復過來。
看到這句話,周遠像聽到一個晴天霹靂,頓時呆住了。
三年前的碟仙招魂案,周遠是當時負責偵破案件的警官。
案情說起來很簡單,三個學生在一個小木屋裡請碟仙,結果蠟燭倒地失火,全部被燒死。
法醫的鑒定和刑偵科的勘察,證實那是一場意外。
當然,爭議還是有的。特別是,周遠對這些碟仙之類的遊戲非常瞭解。既然是玩碟仙,現場並沒有找到任何與碟仙遊戲有關的東西,比如玩碟仙時需要的碟子。
刑偵科人分析可能是因為火勢的緣故,會讓一些東西變質或者熔到其他東西裡面。現在,對方突然提到那件案子,周遠有些意外。這讓他對那個案子本來就有的疑惑念頭,更加強烈了。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這些的?」周遠慌忙問道。
「當初請碟仙的人並不是三個,而是四個。逃脫的那個人,就是我。這三年來,我一直在調查那件事情,終於,我知道那不是一次意外,而是——紙人咒。」
屏幕上,對方回復過來的消息上,「紙人咒」三個字是血紅色的粗體字,血一樣立在屏幕上。
當年的案子,周遠也有一些疑問。不過,案子還是結了。
現在,這個名為「血色紙人」的網友把三年前周遠所有的疑問擴大了,並且推翻了當時所有的認定。
聊天室裡的討論到了尾聲。周遠把早就想好的解釋發了出去。
「故事就是故事,恐怖不過是人們加以演化後出現的產物。在我講的故事裡,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個老太太和那個剛搬過來的女人吵架後,當天晚上,有人看見那個女人在家裡唸唸有詞,燒了什麼東西。請問,既然那個女人在家裡做事情,外面人是怎麼看到的?這不是故事的漏洞,而是我特意為此證明,所謂的駝背是被鬼壓的傳聞,純屬歪理。」
周遠的解釋發出去後,聊天室裡立刻又引來了一陣回應。
在這些回應中,周遠看到了「血色紙人」的回應。
「有些東西是無法解釋的,那個女人燒的東西應該是紙人。這是一種真實的傳說。」
周遠看著屏幕,停頓了半天,他打出了一句話:「我們見個面吧!」
片刻後,「血色紙人」回復了。
「好,明天晚上九點,半島酒吧!」
周遠又問:「到時候,我怎麼聯繫你?」
可是,回復遲遲沒來。周遠點開聊天室看了一下,才發現「血色紙人」已經下線了。
晚上,周遠做了個夢。
在夢裡,他看見那三個燒焦的學生向他走來。他們手拉著手,乾焦的嘴唇上下蠕動著。在他們身後,站著一個一尺多高的白色紙人。
那個紙人的臉和真人一樣逼真,猩紅的嘴唇,彷彿一個女人一樣嫵媚異常。風吹著紙人的身體,呼啦作響。
慢慢地,紙人的身體著了。黃色的火焰一點一點把紙人的身體吞噬。
「冤,冤,冤。」三個燒焦的學生,同時喊出了三個字。
周遠驚聲坐了起來,冷汗把睡衣浸透。他抿了抿嘴唇,心裡第一次有一些毛毛的感覺。
是因為那個「血色紙人」所說的紙人咒嗎?
他不知道。
夜色闌珊,喧嘩的城市恢復了寧靜。馬路的對面有閃爍的燈光傳來,走近,耳邊有刺耳的音樂聲傳來。
這條街是城市的夜生活核心,酒吧、KTV、迪廳大大小小幾十家。半島酒吧就是其中一家。
推開半島酒吧的門,周遠走了進去。
酒吧裡人不多,三三兩兩地分佈在整個大廳裡。周遠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服務生很快迎了過來。
「一杯檸檬水,謝謝。」周遠笑了笑。
服務生離開了,周遠開始細細打量酒吧裡的人。吧檯上坐了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有一個年齡大約四十歲,他肯定不會是那個「血色紙人」。
周遠分析,「血色紙人」的年齡應該在二十歲左右,所以,周遠很快鎖定了兩個目標。一個是吧檯上坐著的那個女人,還有自己對面坐著的一個男孩。
「血色紙人」是男還是女呢?
疑問繞了上來,當年的案子裡是兩男一女,如果按照正常推理的話,那麼,「血色紙人」應該是個女的。一般女孩去玩遊戲什麼的,肯定會找個同伴。
「先生,你的檸檬水。」正在思索的時候,服務生把一杯檸檬水放到了他面前。
「你好,那位小姐是一個人來的嗎?」周遠低聲問道。
「這?」服務生看了看周遠,臉上露出了一絲疑問。
「我是警察,請你配合我的工作。」周遠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是,她是一個人來的。好像是在等人。」服務生點點頭。
周遠有些確定,那個女孩應該就是「血色紙人」。他把杯子裡的檸檬水一飲而盡,然後走向了吧檯。
「你好,你在等人?」周遠坐到了那個女孩面前。
女孩轉過頭看了看周遠,臉上有些漠然,似乎對周遠的搭訕沒感覺。
「我是……」周遠剛想介紹自己,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回過頭,一名保安站在他背後。
「先生,如果找樂子,請到隔壁,或者其他地方。」保安有些蔑視地看著周遠,很顯然,他把周遠當成了那種亂搭女人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周遠不知道除了用這種辦法,還能怎麼做。他又一次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保安待了幾秒,訕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周遠轉過頭才發現,旁邊的那個女孩竟然不見了。抬眼,周遠看見,那個女孩走進了旁邊的休息室裡。
旁邊坐著的人看見周遠亮出警官證,紛紛離開了吧檯。這讓周遠有些無措。他看了看吧檯裡面的服務生說:「給我來杯啤酒吧!」
一杯啤酒下去,那個女孩還沒過來。
周遠有些疑惑,這個時候,服務生走了過來說:「先生,那個女孩讓你去休息室,說有話和你單獨說。」
周遠放下啤酒杯,慌忙向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是酒吧為一些喝醉酒的客人準備的。裡面燈光有些暗,周遠往裡面看了看,看見那個女孩坐在屋子裡的沙發上。
「我是『搖魂鈴』,你是『血色紙人』嗎?」周遠走過去說道。
那個女孩沒有說話,靜靜地坐在那裡。
「你是『血色紙人』嗎?」周遠又問了一遍。
女孩還是沒有說話,周遠這才發現女孩有些奇怪。她的臉有些白,是白得瘆人的那種。藉著外面微弱的光亮,周遠顫悠悠伸手拉了女孩一下。
嘩啦,女孩整個身體被拉了過來,倒在地上。
周遠清楚地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孩竟然是個紙人,慘白的臉猩紅的唇,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周遠頭皮發麻,他一驚,癱坐到了沙發上。
酒吧老闆戰戰兢兢地坐到了周遠的對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那個紙人身上,彷彿那是一具被人殺死的屍體一樣。
「剛才真是那個女人讓我喊的,怎麼她變成了紙人?」那個叫小紅的服務生臉色慘白地辯解著。
「你認識那個女的嗎?」周遠想了想,問道。
「不太熟,她也算是這裡的老顧客了。我只知道她叫白靈,住在民生大道23號。」小紅眼睛閃了閃,說道。
白靈,周遠念了念這個名字,片刻後,站了起來。
「警察同志,出了這事真的很奇怪,你一定要幫我查清楚是誰這麼倒騰我啊!」酒吧老闆跟在周遠身後,像一隻沒頭的蒼蠅一樣嗡嗡叫著。
「老闆,這個紙人怎麼辦?」那個保安看著老闆,不知所措地問道。
「燒了它,這麼晦氣的東西,難道留在這裡當裝飾品啊!」老闆瞪了他一眼。
周遠愣了一下,他想起了那個所謂的紙人咒,他想阻攔,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提步走出了半島酒吧。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周遠打開電腦,登陸進了「玄異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