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只有一盞昏暗的燈,胡克是站在黑暗之中的。他小心地朝前跨了一步,馬上遇到了一個阻礙,那是斯萊特利樹洞的門。那門和洞口不一樣大,剛才胡克是從門縫裡看進去的。
他伸手去摸門栓,卻發現門栓太低自己夠不到。他腦海中混亂極了,彼得的神情和姿態也更加刺激著他。他發瘋似地搖晃著門,又用身體去猛撞。看來他是決不會放過他仇恨的敵人了。
咦,那是什麼?胡克被怒火燒得火紅的眼睛突然瞄見了彼得的藥杯,它就放在他伸手能拿到的木架上。他立即明白了那是什麼,也知道這個熟睡男孩的性命已完全握在自己手心裡。
胡克老是怕自己被人活捉,所以隨身帶了一瓶毒藥,那是他用很多種能致人死亡的草藥配製的。他把這些草藥一起煎煮,熬出一種黃色汁液,這是任何科學家也做不出來的。這或許是世上最毒的毒藥了。
胡克滴了五滴毒藥在彼得的藥杯裡,因為卑劣的快樂,而不是因為羞愧,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滴藥時他的眼睛沒有去看彼得。那並非是他擔心自己會再生憐憫之心,而是怕撒了毒藥。接著,他還停留了片刻,惡毒又得意地望著那個將要死在自己手裡的敵人。然後才艱難地從樹洞爬回地上。他從樹洞裡鑽出來時,宛如一個魔鬼鑽出了魔洞。胡克吊兒郎當地斜戴著帽子,把斗篷罩上,支起一個衣角把自己的臉遮住,好像要隱藏自己,不讓黑夜注意他。在這夜色中,其實最黑暗的就是他自己。
彼得仍然熟睡著。燈光突然自動熄滅了,房間裡一片漆黑;可這並沒有驚動彼得。鱷魚肚裡的鬧鐘一定敲過10點鐘了,突然他驚醒了,在床上坐了起來。因為他的樹洞裡響起了輕微的、謹慎的叩門聲。儘管叩門聲很輕,很謹慎;但在死氣沉沉的寂靜中,還是讓人覺得膽顫心驚。彼得把武器摸到並攥在手裡,開口問道:
「是誰?」
好一會兒都沒人回話,接著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誰啊?」
還是聽不到回答。
彼得不免有些驚悚了,但這正是他喜歡的感覺。他快步走近洞門,他的門可與斯萊特利的門不同,這門和樹洞結合得很緊密。因此,沒有縫隙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同樣看不到他。
「你不說話,我就不開門。」彼得又喊道。
那人終於說話了,是叮叮鈴鈴的聲音。
「快讓我進去,彼得。」
是小叮噹!彼得急忙開門放她進來。她匆匆飛進來,神色激動,面頰紅撲撲的,一身的泥點。
「怎麼啦?」
「啊,你怎麼都猜不到?」她嚷嚷著要彼得猜三次。「快說吧!」彼得急得大叫。於是,小叮噹就用了一句長得不能再長沒有停頓的句子,就像魔術師從嘴裡拽出來的綵帶一樣,把溫迪和孩子們被俘的事情告訴了他。
聽到這些,彼得的心在激烈地跳動。溫迪被抓了,正押往海盜船,她對這世界滿懷熱愛,居然會遭到如此對待。
「我要救她!」彼得立即跳起來,拿起武器。這時,他想到自己應該吃藥,這一定會讓溫迪高興的!
他拿起盛著致命毒藥的杯子。
「別喝!」小叮噹尖聲阻止他。她在樹林裡,聽見了胡克自言自語做過的事情。
「怎麼了?」
「有毒。」
「有毒?誰下的毒?」
「是胡克!」
「別開玩笑了,胡克怎麼能來到這兒?」
唉,小叮噹也不清楚,因為別人都不知道斯萊特利樹洞的秘密。可是,胡克決不會瞎說的,杯子裡肯定有毒。
「再說,」彼得自信地說,「我也沒睡著啊。」
彼得舉起杯子要喝,用言語已無法阻止,除非馬上行動。小叮噹如同一道閃電,一眨眼就躥到彼得嘴唇前面,把杯子裡的藥一口氣喝完了。
「為什麼,小叮噹,你搶我的藥!」
可她沒能回答,她已在飄飄晃晃地下墜了。
「你怎麼啦?」彼得一下子感到了驚恐。
「杯裡有毒,彼得。」她的聲音很微弱,「我要死了。」
「啊,小叮噹,你是為了救我才搶藥喝啊!」
「是。」
「可這是為什麼呀?」
小叮噹的翅膀已支撐不住了,為了回話,她落在他肩膀上,用力在他唇邊吻了一下;又在他耳旁輕聲說「你是個傻瓜」之後,她晃悠著回到自己的閨房,倒在床上。
彼得悲痛之極跪在她身邊,她的房間幾乎都被彼得的腦袋佔滿了。她身上的亮光漸漸微弱,彼得明白一旦亮光完全熄滅,小叮噹也就消失了。小叮噹喜歡他的眼淚,她伸出纖巧的手指,讓淚珠滑動在指尖。彼得幾乎聽不見小叮噹低微的話語。可後來他終於聽清了,小叮噹告訴他,如果有孩子堅信小神仙是真實存在的,她就可以復原。彼得張開雙臂,但是現在房間裡沒有小孩子。而且這會兒還是午夜,於是,他呼喚所有夢見了烏有島的孩子。穿著睡衣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還有睡在樹上的籃子裡,光著身子的印第安小寶貝。這些孩子和彼得其實近在咫尺,並非你我想像中的那麼遙遠。
「你們相信有小神仙嗎?」彼得呼喊著。
小叮噹努力坐起來,安靜地傾聽關乎她生命的答覆。
她好像聽見了肯定的回答,但又無法確定。
「你說會是什麼呢?」她問彼得。
「假如你們相信,」他急切的又喊道,「就快拍手,不要讓小叮噹死掉啊。」
有許多孩子在拍手。
也有一些孩子沒有拍手。
還有幾個不近人情的小傢伙吹起了搗亂的忽哨聲。突然,拍手的聲音停息了。彷彿有不計其數的母親被驚動了,她們跑進嬰兒室去查看。不過,小叮噹已經恢復了生命力。她的聲音又變得響亮,隨後,她從床上跳下來,在房間裡像一陣風似地亂飛,比以前更輕鬆,更放肆。可是她並沒打算感謝那些拍手的孩子,倒是決心去懲罰那些吹忽哨的小傢伙。
「現在去救溫迪!」
彼得從樹洞裡鑽到地面,他衣服穿得很少,卻是全副武裝,他就這樣迎接驚險的未來。月亮在雲朵裡穿行。這樣的夜晚對他是不利的,因為,他必須低空飛行,這樣才不會遺漏地面上所有的可疑情況,可是在月光下低飛,影子會映照在樹上,就會驚動飛鳥,敵人將對他的行動有所警覺。
彼得真後悔自己給這些鳥取了古怪名字,使得它們野性十足,不易接近。無奈之下,他只有學著印第安人貼伏地面匍匐爬行的方式,好在他很快就習慣了。可是,要去向何方呢?孩子們到底被海盜帶回船上了嗎?
地上的腳印被一場小雪蓋住了,整個島嶼沉寂得如同一座死島,大自然彷彿還沒從恐怖的大屠殺中清醒過來。彼得曾教給孩子們一些野外生存的知識,那是他從虎蓮和小叮噹那兒學會的。他確信在這種緊急時刻,孩子們會記得怎麼做的。比如,斯萊特利會藉機在樹上刻記號;小卷毛會撒下樹種;在關鍵的地點,溫迪也會丟下她的手帕。只是,這些痕跡必須等到天亮才能看到,可彼得一秒鐘也等不及了。天上那個世界在呼喚著他,卻對他沒有絲毫幫助。
那只鱷魚從他身旁爬過,然後,就再也看不到任何活著的生物。周圍靜寂無聲。但彼得知道,死亡可能就埋伏在前面某一棵樹下,或是猛地從身後撲過來。彼得立誓:「胡克,我要與你做生死之搏。」這真是一句可怕的誓言啊!
如同一條蛇在蜿蜒移動,彼得慢慢前進著,他忽然直起身,急速飛越了一片被月光映照得亮堂堂的空地;他越來越興奮,一個手指按住嘴唇,另一隻手緊緊握著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