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媽被送回病房後，護士為她接上了心電儀、氧氣管。歐皮皮從大人們胳膊的縫隙裡看見，媽媽的整個上半身都裹著白色的紗布。護士和醫生把她平放在病床上，並再三囑咐家屬，不要給她睡枕頭，至少六個小時後才可以墊一個薄枕頭。
護士葉子姐姐邊為皮皮媽整理被單邊說：「病人現在還沒有完全清醒，你們在病房裡不要大聲講話，讓她靜心休養一會兒。到了晚上麻藥勁兒過了，可能會很疼，如果病人有什麼不舒服，請隨時叫我們。」
「葉子姐姐，我媽媽她做完了闌尾炎手術，以後就不會再復發了吧？」歐皮皮小聲問道。
葉子姐姐抬頭看了皮皮爸一眼，又看了歐皮皮一眼，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深深地點了點頭。
護士們陸續離開了病房。皮皮爸囑咐歐皮皮跟奶奶回家去，自己留下來照看皮皮媽。大家都走了，病房裡只剩下兩個病人和皮皮爸。隔壁床的張奶奶低聲對皮皮爸說：「你也要注意休息啊，我看你都熬了好幾天了。做手術只是治療的第一步，接下來的傷口恢復、放療、化療才是真的考驗啊。」
「是，謝謝您的提醒。」皮皮爸說。
「你家裡應該多來兩個人替你才行啊，要不然你可扛不住啊。」
「沒事，我扛得住。家裡沒有多的人，我媽她年紀大了，孩子又太小……」
「哦，這樣啊，那艾雲她娘家的人呢？」
「她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有個妹妹出國了。」
「是嗎？我看艾雲年紀並不大，怎麼父母都去世啦？」
「她母親也是因為肺癌去世的，她父親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第二年也……」
「唉！老天爺真是不長眼，她還這麼年輕……對了，我看你們家孩子好像還不知道她媽媽的病情，你打算瞞他多長時間啊？」
「我……我也不知道，瞞一天算一天吧。這孩子和他媽媽的感情很深，母子倆有時候就像姐弟似的，要是他知道了他媽媽的病情，肯定接受不了。到時候真的沒有精力顧得上他了……」
「說的也是。不過，這樣一直瞞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總得想個法子……」
「本來我想的是，今天手術如果順利，結果比較好的話，我就告訴兒子實情。可是沒想到……」
「怎麼？手術情況不好？主刀大夫怎麼說？」
皮皮爸半天沒有回應張奶奶的問題。他想起剛才在手術室門口度過的那六個多小時，心還在微微地顫抖。
「醫生打開胸腔，發現情況比拍的片子還嚴重，她大半個肺都被癌細胞侵蝕了。中途醫生跟我們說，即便切除被侵蝕的部分，效果也不會好。更何況，癌細胞還侵犯了心包……」
「是嗎？這麼嚴重……唉，肺癌這個病，等到發現的時候，百分之八十都是晚期了，」張奶奶說到這裡，特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皮皮媽，見她還在熟睡，才繼續說道，「主刀大夫後來怎麼說的？」
「後來，大夫說想打開心包看看裡面有沒有被侵蝕，我們同意了。可是……結果很不好……裡面也有，大血管上也有。大夫說，像這種情況，手術切除病灶是沒什麼意義了，最好選擇分子靶向治療，這樣她最後這幾個月的存活狀態能稍好些……」
張奶奶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張手帕，擦了擦眼睛。
「水……水……」
突然，皮皮媽用微弱的聲音說要喝水。皮皮爸趕緊用事先準備好的棉簽蘸著水，在她嘴唇上輕輕地擦拭。
抿了抿濕潤的嘴唇，皮皮媽努力睜開眼睛。她先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鐘，然後緩緩把頭朝一邊偏過去，當她的目光和皮皮爸相對的時候，她突然微微笑了。她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皮皮爸能讀懂她眼睛裡的問題。
「艾雲，手術成功了。大夫說手術做得非常好！你就放心吧！」
「……」皮皮媽微微地點點頭。
「我讓皮皮和媽先回去了，他們明天再來看你。」
「我……沒事了，你……累壞了吧……」皮皮媽斷斷續續地說著。
「你都這樣了，就別惦記我了，你平時不是老說我陪你太少了嗎？我現在二十四小時都陪著你……」
「生病真好啊……你全天都陪著我……」
「好了，好了，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吧，你得聽話。」
「好……」
皮皮媽說完，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皮皮爸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壓抑，一個人走到樓梯口的窗戶前，任由淚水傾瀉而下。
此時的歐皮皮已經和奶奶回到了家裡。看著空蕩蕩冷清清的家，歐皮皮已經沒有了前幾天的那種興奮。
「哎呀！家裡還是有爸爸媽媽在好玩一點兒！」歐皮皮趴在沙發上，手裡捏著一個海棉靠墊甩來甩去，「奶奶，你說我爸和我媽哪天能回來呀？」
「……」
「奶奶，我問你呢！」
「……」
「奶奶！」
歐皮皮從沙發上跳起來，鑽到廚房去，看見奶奶正一邊擇豆角，一邊流眼淚。
「奶奶，你怎麼啦？」歐皮皮緊張地撲過去。
「沒……沒怎麼，剛才被辣椒面嗆著眼睛了……」
「你騙人！你肯定是覺得我媽動手術了特可憐，對吧？我也有這種感覺，她身上纏了那麼多紗布，睡覺的時候該多難受啊！」歐皮皮說著，幫奶奶一起擇起豆角來，「不過，我爸也說了，這個闌尾炎要是不動手術的話，以後會復發。奶奶，你就別抹眼淚了，我媽她要不了幾天就出院啦！」
「是啊，過不了幾天能出院，那該多好啊！」
這時候，歐皮皮眼珠一轉，一個壞笑浮在臉上：「咦？奶奶，這可奇怪了，以前你不是老看我媽不順眼嗎？說她愛去酒吧，說她愛臭美，說她花錢大手大腳，不會過日子。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啦？哈哈哈……」
「去你個沒心沒肺的傻孩子！」
奶奶說著，撿起菜兜裡一個蔫茄子，朝歐皮皮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