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靈日報》專題部主任向晟接到調任《寶靈晚報》總編室任主任的通知很是興奮,儘管是平級對調,向晟還是覺得自己已經進了一大步,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講,他已經成了葉稷的心腹。誰都知道,葉副總編不可能一直兼任晚報老總,要麼過來,要麼放棄。如果過來,他肯定要帶幾個心腹一起過來,打造一支真正屬於自己的隊伍。那麼,向晟很有可能就是晚報未來副總編的人眩反之,他向晟也是晚報副總編的有力競爭者。這就是官場遊戲,即便葉稷退出,自然會在晚報深埋一顆釘子,而且這顆釘子要埋在重要位置,才能發揮效力,為己所用。葉稷找向晟談話時,也向他表明了這個觀點。
「小向,社委會認為晚報總編室需要一個有能力,顧大局,具有宏觀調控能力的人來負責,我看你蠻適合。」葉稷態度肯定,語氣親切。
向晟有些受寵若驚,說:「哪裡,這都是您的栽培。您是陽光雨露,而我,只不過是在您的灌溉庇護下成長起來的一棵小草而已。」向晟雖然有些得意,但嘴上卻不敢張狂,趕緊把高帽子給葉稷送了過去。
「不,你不能只是一棵小草,你應該做報社的棟樑,報社需要的就是你這種能不走樣地理解和執行領導意圖的人。」向晟的這頂高帽子讓葉稷戴得非常舒服,他進一步將自己的意圖向對方表明,「我沒看錯!你就是我眼中的棟樑之材。」
向晟滿臉感激地微笑,連連點頭道:「謝謝葉總看得起我,今後在工作中,我一定按您的指示辦,請您放心。」
「好!好!哈哈,小向,我跟你透露一點消息,晚報的人事最近有可能有些小變動,總編室的工作你要全面負起責來,另外,你還要把陳副總的那一攤子事頂起來,他最近有些情緒,不太管事,不過你記住,盡量做得巧妙一點,沉住氣,知道嗎?」
「謝謝葉總的信任。今後我就跟著您干了!」
葉稷使勁拍了拍向晟的肩膀,說:「我也喜歡你的痛快勁兒。那好,你去工作吧。」
向晟使勁地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葉稷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叫住了他:「對了,你回頭趕緊查查,看看顧月最近還有沒有關於披露龍源房地產有限公司的稿子,如有,馬上壓下來。」
「好的。我手頭正好有一篇,回頭我就拿下來。」
「這樣做很對。我們現在提倡創建和諧社會,不能只停留在嘴巴上,還要拿出實實在在的行動來。再說,我們晚報靠什麼發工資和吃飯?眼下我正在和龍源房地產有限公司談一樁大業務,搞成了有好幾十萬。過兩天該公司還有一個大的活動,你跟我一塊去吧,以後少不得有大稿子要你擎筆。」
向晟說:「好吧,我找顧月談談,看看她究竟還掌握龍源多少底牌。再把您的意思跟她說說,我想她一定會聽話的。」
「不,這事不用麻煩你,你只要把她給我叫來就好,我親自跟她談。」
「哦,好吧,我告辭了。」
「嗯,快去吧。」
向晟出了葉稷辦公室,急急忙忙進了總編室,他從辦公桌下面拖出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顧月的稿子,看一眼自己同意發表的稿簽單,想了想,撕了下來。
粟麥剛準備和越冬一起出門,突然接到向晟打來的電話,說葉總有急事要見她。
粟麥問:「葉總找我有什麼事?」
「你見面你就知道了。」項晟說。
聽向晟口氣很神秘,粟麥覺得好笑,回答說自己正在市郊採訪,要過一會兒才能回去。
向晟著急起來,說:「不行,不行,葉總說要馬上見你,你趕緊打的回來。」
「打的也要好幾十分鐘呢,什麼事這麼急,你就不能透露點消息嗎?我可是在按照你的策劃在認真做事呢。」
向晟彷彿火燒眉毛,說:「好,好,你現在抓緊趕回來,行嗎?」
粟麥聽出向晟是真著急,掛了電話,揚手攔了一輛的士。
葉稷的辦公室有大小兩間,大間約四十個平方,被巧妙地用高檔紅木傢俱和真皮沙發佈置成辦公和會客兩個區域,格調高雅,尤其是那整面靠牆書櫃和牆上那兩幅墨香四溢的本地名家的書法作品,顯示著房間主人的品位。裡間是休息室,通常情況下門是半掩著的,佈置得安逸溫馨。葉稷是個非常講究原則和注重細節的人,和比自己級別低的人談事情在辦公區進行,他正坐在大班桌後面,居高臨下,有一種做領導的優勢和優越感。和自己地位平等的人談事則在會客區進行,平起平坐,顯示出親切感和友好。接待比自己級別高的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領導,也在辦公區進行,只是把來人讓到自己的大班椅上就座,自己則坐在對面那個平時給下屬準備的位子,表示尊重、恭敬。
此刻,葉稷正坐在大班桌後面等待粟麥,見她進來,遠遠地向她招手,並示意她在對面就座。
粟麥走到桌子跟前,笑道:「葉總,什麼事這麼急?把我從那麼遠的地方召回來。」
葉稷站起來,笑吟吟地打招呼:「小顧,辛苦啦。來來,喝杯水。」
「謝謝。」粟麥接過水,一飲而荊
葉稷瞇著笑眼看著粟麥,誇獎道:「小顧,最近看你不少大稿子,進步挺快埃」
「葉總過獎了。」粟麥聽不得有人誇她,臉變得緋紅。
葉稷看著粟麥說:「小顧,你來報社時間不長,但大家一致認為你表現不錯。特別是上次宣傳盛琪英雄事跡的採訪報道,充分展示了你對重大事件的獨立採訪能力,那篇評論也寫得有力度,我很滿意。」
「不,評論是向主任幫我修改的,我的初稿可是稚嫩得很。」
「呵呵,想不到你還這麼謙虛。好,我很欣賞。」
「謝謝。」
粟麥對葉稷雖不是很瞭解,但對印象還不錯。上次為了宣傳盛琪英雄事跡,他曾把專題部三個人召集到辦公室開會,專門研究稿子怎麼寫。記得當時向主任提出要給盛琪女友曝光,讓粟麥很是驚訝和反感,後來還是葉總很人性地把握了新聞原則,不同意用貶低一個人來抬高英雄的老俗套,憑這一點,粟麥打心眼裡服氣他。
想到這裡,粟麥抬起頭,看了葉稷一眼,主動向他匯報工作:「葉總,有個事我想跟您匯報一下,請您把把關,並給予支持。」
「哦?什麼事,說得這麼嚴肅。」葉稷說。
「這事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粟麥臉色略帶為難,轉身將折扁的杯子扔進垃圾桶。
葉稷在她轉身之際,用試探性的口氣問道:「你一直在關注民生話題嘛,是不是發現大問題,擔心一個人拿不下來?」
粟麥很意外地看著他,說:「您是怎麼知道的?我正想跟你說這事呢,據我所知,市裡一家房地產公司開發的一個樓盤有問題。」
「你指的是生態家園吧?什麼問題?」
「生態家園有嚴重的質量問題。」
「哦?」葉稷很意外,也很吃驚。
「正在修建的樓房沒有下水道。」粟麥神情嚴肅。
「什麼?」葉稷張大了嘴巴,「這怎麼可能?」猶如晴空霹靂,把葉稷的眼睛神情震得發呆。
粟麥看了他一眼,說:「該樓房在開工建設之前,確實規劃了下水管道,而且已經完成了八十多米。但因為其中一段要經過附近的一座教堂,建設時遭遇糾紛,雖多次協商,一直都沒有結果,生態家園的建設工程卻並沒停下來,而且售樓也搞得有聲有色,聽說他們最近還打算在我們報紙上大張旗鼓搞宣傳,我認為這是欺詐消費者的行為。」
「消息的來源可靠嗎?」
葉稷額頭上滲出了毛毛汗,但卻始終保持著穩重的狀態。
粟麥交給葉稷一個錄音筆,說:這是龍源房地產開發公司的合夥人,也就是股東之一張某對該公司一次秘密會議的私自錄音,這個張某自稱與公司董事長在公司許多決策上意見相左,不同意其在開發中諸多違法手段,因此,該公司一直想找機會將他清出公司,他也知道自己遲早得離開,於是冒險做的錄音。
葉稷將錄音筆打開。
「今天召集各位股東開會,是有一件關係公司生死存亡和股東投資成敗的事情,需要決定,我申明:今天會議決定的所有內容都是公司的絕對機密,誰要是洩露出去,我會讓他在寶靈瞬間消失,請大家切記,好自為之。下面我說這次會議要決定的事項……」
葉稷聽出,這的確是吳爾的聲音,而且這個開場白很霸道,有恃無恐。接下來的錄音讓葉稷後背冒出了冷汗。他沒想到龍源房地產開發公司為了利益竟如此膽大妄為,喪心病狂。葉稷何等聰明,深知正面阻止和干涉顧月是不明智的,甚至是愚蠢的,但是,正常的干預卻是他職責範圍內的事情。
「小顧啊,今年是建國60週年,這本是中華民族的大喜事,沒所以,在這樣的關鍵時期,我們媒體應該把握好方向,多做正面宣傳,不要用過激的方式說話,這樣很容易引起誤解,同時也會影響報社的發展,媒體走向市場,是大勢所趨埃」他用這樣的方式表述,是想讓粟麥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還不太懂得辦報方向與市場經濟的規律。
「葉總,我剛來報社,缺乏工作經驗,只知道努力工作,有不當之處還請葉總指教和批評。」粟麥不明白葉稷的意思,但從葉稷的這番話裡估計出他對自己的工作似乎不太滿意。
他說:「好,好。你打算下一步怎麼做?」
「我覺得問題很嚴重,似乎超出了我們媒體監督的範圍,應該向有關部門反映。您說呢?」
「嗯,好啊好埃」葉稷笑呵呵地道,「我給你們新進報社的同志上課時強調過一點,我們辦報的宗旨是給黨和政府排憂解難,而不是找麻煩添亂子。想不到顧月你記得還很清楚,像這樣的嚴重問題,我們是應該向有關部門反映,在有關部門沒有作出公開處理之前,我們的報道要慎而又慎。」
「葉總您說得很對。我一定配合有關部門,把這個事情搞清楚。在報道上我會把握好分寸,牢牢跟蹤,聽從領導安排,不出紕漏。」
「呵呵。」葉稷尷尬地笑了兩聲,心想,這個女人太厲害了,她怎麼這麼肯下功夫?看來,這回吳爾是栽定在她手上了。有機會得提醒他一下,說不定他還蒙在鼓裡,一旦有關部門來查,他就徹底玩完了。這個吳爾膽子真大,敢這樣有恃無恐地坑蒙欺騙消費者。想到這裡,葉稷把椅子往後推推,腿部從桌子底下挪出來,站直了身體,滿臉堆笑地說:「顧月,你去忙吧,這是你的錄音筆,小心收好了。」
粟麥心存感激地一笑,道:「謝謝葉總,我告辭了。」
帥歌約了管秦在名典咖啡屋見面。
管秦手捧一杯意大利意濃咖啡,眼睛盯著帥歌沉默不語,空氣裡除了咖啡的清香若隱若現,還漂浮著一絲尷尬氣息。
看樣子他鐵心不打算幫帥歌這個忙。管秦與帥歌是警校同學,如今已是寶靈市和州路轄區派出所所長,衣著光鮮,髮絲油亮,溫文爾雅。
帥歌說:「兄弟,這個忙對於你來說不是個難事,就算我私人求你,成嗎?」
「如果是別的忙,我非常樂意幫你,只是暫住人口查起來非常麻煩。你也知道,現在城市居住的人口非常混雜,很多暫住人口根本就不辦暫住證,沒有搜查令你讓我怎麼幫你大張旗鼓搜人?」管秦說話不緊不慢。
「我只是請你幫忙找一個人,而且這個人就在你的轄區。」帥歌說。
「那也不行。你沒有辦案介紹信,何以證明這個人是協查對像?如今是法制社會,上面又天天強調講和諧,你可不要為難我。」管秦板起臉,一臉嚴肅地說。
「行,我也不想讓你為難,暫住人口的事兒你就別查了。我這兒有個住址,你幫我把這個住址上的戶主給我找到,這樣總成吧?」帥歌狡猾地微笑,眼睛瞄著管秦。
管秦說:「帥歌,看樣子你已經在我的地盤上查過了,怎麼,是沒查到才來找我的吧?」
帥歌笑了笑說:「算你說對了,我是問過那一帶的周圍鄰居,鄰居也說不清那人究竟去了哪裡,打聽了半天,只問到一個手機號碼。」
「那你打他手機不就得了?」
「他手機停機了,聯繫不上,實在沒辦法,只好來求你。」
帥歌故意提高聲音說出那個「求」字,咖啡屋很多人都驚訝地盯向他。
「幹嗎那麼大聲?你想出賣我?」管秦不露聲色,「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
「你好好想一想,說不定有辦法聯繫到他。」帥歌收起笑容,眼睛裡閃動著狡黠說,「想必你還記得,剛才我請你喝咖啡,你說你要親自點地兒,一會兒你請我吃晚飯,也該輪到我點地兒了吧?我向你保證,我會點一個大夥兒都很滿意的地方。」
「什麼,大夥兒?你什麼意思,你想讓我吃不了兜著走?」管秦急了。
「對了,我現在就逐個給那幫同學打電話。」說完,帥歌掏出手機,站起身,揮揮手叫服務員過來買單。
「算了算了,我陪你去,算我怕你。」管秦再也裝不下去了,麻溜地跟在服務員身後,乖乖代帥歌買了單。
帥歌與管秦當天下午便找到了和州路321號戶主楊昌的廠子。
楊昌和他小舅子合夥在中心市場附近開了一家米粉加工廠,專做出口訂單,生意很興攏和州路的房子也是他與小舅子合夥修的,兩家人因為生意纏身,很少回家。
管秦走進廠門,高聲叫喊「楊昌」。
「楊昌不在,送貨去了。」一個女人從另一處房裡走出來說。
她穿一件洋紅上衣,領口用一隻黑色蝴蝶結扣著,巨大的胸脯咄咄逼人。
管秦眼睛放光地盯著她:「你是誰?」
女人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我是他老婆。」
「他老婆?他是誰?」女人的微笑讓管秦心癢。
這時,帥歌推開管秦開了口。他先說了管秦的身份,這讓女人的曖昧稍有收斂,也讓管秦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接著帥歌說明了來意,他說,急著找楊昌實在是迫不得已,因為事情十萬火急。
女人從頭至尾乜斜著眼睛打量著帥歌。帥歌被弄得一頭霧水,回頭看著管秦發愣。管秦狡黠地微笑,眼睛瞄著別處:「哎,那什麼……楊昌老婆,快說說你老公在哪裡?我們是為了公事找他,你不說話什麼意思?」管秦說。
「你別有什麼顧慮,我們今天來找你男人其實只為了找一個女人。」帥歌故意使激將法。
女人果然上當,說:「找女人?什麼女人?」
帥歌遞上一張照片。
女人看了一眼,遲疑地說:「原來是帥歌呀,你們不用找我老公,我告訴你們,她只不過租我們家柴棚住過一段時間,跟我老公沒關係。」
「什麼?」帥歌和管秦同聲異口。管秦搶先指著帥歌和照片問:「她叫帥歌?這是怎麼回事……」帥歌情急地打斷他的話,問女人:「你是說,她租過你家柴棚,那她現在還住那兒嗎?」
「不,她走了。」女人瞟他一眼說。
「知道她現在去哪兒了嗎?」帥歌提高了聲音。
「不知道。」女人說。
管秦驚訝地盯著帥歌,許多疑問都在他的眼睛裡擺著。
「不過,她還租著我們的房,沒退。」
「什麼?」帥歌很意外,大聲問道。
「帥歌現在不在我們那裡住,但她確實沒退房。我也正納悶呢,她不住那兒幹嗎還要租著那地兒,每月白交房租。」女人說得夠明白,但帥歌還是很迷惑。
她接著說:「我猜想,她不退房也許還會回來住的。看你這人脾氣不壞,不像氣走老婆的人,我告訴你,你老婆雖然人有些古怪,但卻不是那種人。」看樣子女人把粟麥當成帥歌的老婆了,帥歌感到很意外。不知出於何種心態,他脫口問道:「不是哪種人?」女人狠狠白他一眼:「哪種人,你說哪種人?她長得那麼漂亮,卻混得那麼慘,除了喝自來水,啃麵包,還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你說說,她做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帥歌聽到這話,呆立無語。
走出中心市場,管秦立時火冒三丈。
他漲紅了臉,指著帥歌大罵他沒道理,好端端地氣走老婆,還好意思從鄉下跑到城裡來請自己幫忙找人,「簡直丟警察的臉。你不介紹我的身份倒好,介紹了你,我這個一所之長今後在人面前如何抬起頭,怎樣在這地盤上混?」
管秦甩手大步走,大口喘粗氣,一直走到他的車子旁邊才緩過勁。他回過頭,看帥歌一臉無辜和失落,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
兩個人一時無語,默默坐在車裡,管秦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又扔出窗口,接著又回過頭,語氣關切地問道:「你們倆究竟怎麼了?」
帥歌說:「什麼你們倆怎麼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怎麼會管不住老婆,讓她離家出走呢?」
管秦的話讓帥歌失魂落魄,無比心痛。他埋下頭,有些神志恍惚地抓著頭髮,一言不發。
看到帥歌一下子變成這個樣子,管秦動了惻隱之心,不忍心再追問了。這是管秦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內心最脆弱的一面,他有些吃驚,也有些意外。
為了緩解氣氛,管秦沒事找事打電話,完了把手機放回公事包,抽出一支香煙叼嘴上,又抽出一支遞給帥歌。帥歌衝他搖搖頭,然後長長舒一口氣。
「說吧,下一步還有什麼行動需要我配合。」管秦抽著煙,拍拍帥歌的肩膀。
帥歌說:「我想通過郵局查找她。因為她每個月都要去郵局匯一次款。」
帥歌口氣堅決,態度與剛才判若兩個人。
「你確定她只在同一家郵局匯款嗎?」
「不,不確定。以前她在和州路郵局寄過,因為她當時住那兒。」
「那你知道她現在住哪兒,會在哪個郵局寄?」
「不知道。」
「再說了,你也不確定她哪天寄,就這麼一天天等著,守著?全市那麼多家郵局,你有分開身術不成?」
「我可以在全市各郵局備案,請求他們協查。」
「笑話,人家憑什麼理你?」
「就憑你。你是這兒的地頭蛇,你說話一定管用。」
「嘁。我不幹。」
「你不幹也得干,不然我每天纏著你。因為在寶靈只有你能幫我。」
「這麼噁心的話虧你也講得出來。不過我聽了挺開心的,哥們兒,我決定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啊?是真的嗎?」
帥歌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別神經。聽我說,我有一發小哥們正好是市郵政局管業務的副局長,我們這就找他去。」
管秦說完扔了煙頭,一腳踩下車油門,發動了引擎。
管秦帶著帥歌在街上轉了兩圈,找到一家很前衛的理髮店,把帥歌按在活動椅子上,對前來招呼生意的理髮師說:「給這哥們兒吹一個憂鬱王子陸毅的髮型。」
「管秦你幹嗎把我弄得這麼矯情?」帥歌不明就裡,抗議著。
「你不知道,我那哥們兒有一嗜好,寫詩,特浪漫。一會兒你要用淒美的愛情故事打動他,可千萬不要說你是警察,他反感警察,包括我在內。」
吹完頭髮,管秦又帶他去市中心一家超市買了一套休閒裝和一副平光眼鏡,並且要他當場在試衣間換上。拿著身上的舊衣服在出口處付款時,收銀員用驚詫的眼光掃了他一眼,讓他心驚肉跳。收銀員平生第一次看見有在試衣間就把新衣服換上的男人,而且這個收銀員對帥歌長得帥和天衣無縫的好身材有著極大成見,恨不得把他當成時下吃軟飯的「鴨子」,對他橫眉冷對。
回到車上,帥歌在擋風玻璃上照照自己的樣子,忍不住回頭望著管秦:「說說,這傢伙是誰呀?簡直噁心死了。」
管秦笑得直抽氣:「呵呵,是靳東吧。」
「靳東是誰?」
「是個很帥的電影演員。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是嗎?那剛才超市收銀員不會拿我當那小子吧?怪不得,眼神忒陌生。」
「哈哈,你不要再說了,再說我可尿褲子了。」一陣狂笑,管秦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接著,他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手提紙袋,裡面裝著一套精裝版《裴多菲詩集》。他把那厚厚的詩集捧給帥歌,要他趕緊在去蘇荷酒吧的路上熟悉詩人的生平簡歷,「最好是能用速記法背下一兩首詩,待會兒保準你用得上。」管秦叮囑。
帥歌當即翻開書,從扉頁到底頁,一共用了兩分鐘時間。
兩個人八點三十五分來到市郵政大樓斜對面的蘇荷酒吧,推門而入,一眼就看見一個氣質絕對非凡的傢伙坐在小提琴手身邊,搖搖晃晃地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
管秦介紹,這就是他的發小戴春——戴副局長。
帥歌在靠窗座位上坐下。第一次戴眼鏡,感覺不習慣。他往上推一推從鼻樑上輕輕滑落的眼鏡,向戴春點點頭,表示歉意。他說:「戴局長百忙之中撥冗前來,在下不勝感激,也不知道戴局長想喝點什麼,這樣吧,我叫侍應生來,管秦你點吧。」
戴春毫不客氣地說:「千萬別讓管秦點,他是個粗人,只會點白酒。這樣吧,我來點一瓶威士忌,正宗法國威士忌,怎麼樣?」
帥歌隨聲附和:「好的,就威士忌。」
在侍者上小吃和點心的時候,帥歌轉頭朝窗外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管秦不失時機地拿出那套《裴多菲詩集》,小聲說:「這是帥歌特意給你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哎喲,裴爺的家底兒呀,我太喜歡了,太合我意了。」戴春高聲大叫,滿臉笑得陽光燦爛,明亮耀眼。
「怎麼樣?牙還好吧?」管秦附在帥歌耳朵邊上小聲問。
帥歌倒吸一口涼氣:「酸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對了,我要給你們背誦裴爺的詩——《我願意是激流》。」戴春摘下眼鏡,露出閃爍的目光和愉悅的笑容。「噢,對了,在我朗誦之前,我想請問在座的各位,有誰能夠告訴我這首詩的簡單背景?」管秦一聽此話,趕緊悄悄碰了碰帥歌。帥歌硬著頭皮站起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說:「《我願意是激流》是裴多菲獻給未婚妻尤麗亞的一首情詩。詩人熱情、真摯地向愛人傾訴衷腸,詠唱對愛情的渴望與堅貞……」
戴春熱烈鼓掌:「好好,說得太好了。下面我就給大家朗誦這首著名的情詩——」
我願意是激流,
在山裡的小河,
在崎嶇的路上,
岩石上經過……
只要我的愛人
是一條小魚,
在我的浪花中,
快樂地游來游去。
我願意是荒林,
在河流的兩岸,
對一陣陣的狂風,
勇敢地作戰……
只要我的愛人,
是一隻小鳥,
在我的稠密的
樹枝間作巢鳴叫。
我願意是廢墟,
在峻峭的山巖上,
這靜默的毀滅,
並不使我惱喪……
只要我的愛人
是青青的長春籐,
沿著我荒涼的額,
親密地攀援上升。
我願意是草屋,
在深深的山谷底,
草屋的頂上,
飽受風雨的打擊……
只要我的愛人
是可愛的火焰,
在我的爐子裡,
愉快地緩緩閃現。
我願意是雲朵,
是灰色的破旗,
在廣漠的空中,
懶懶地飄來飄去……
只要我的愛人
是珊瑚似的夕陽,
傍著我蒼白的臉,
顯出鮮艷的輝煌……
在戴春朗誦詩的時候,帥歌悄聲問管秦:「搞定啦?」
管秦說:「搞定了。」
帥歌心裡有了數,臉色也有了幾分酒意。
他在私底下對戴春嘖嘖驚奇,覺得他的記性不錯,都這年紀了,還能完整地背下這首長詩,換作自己,就只記得「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酒過三巡,由管秦代言,敘述了一個淒惋而又動人的愛情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就是帥歌,女主人公就是帥歌正在苦苦尋找的愛人。
「幫幫他吧,戴春。帥歌可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你不幫他,他心中的愛情花朵會枯萎的,愛的河流也會乾涸……」管秦聲情並茂,幾欲淚下。
「好吧,我明天一上班就幫他辦這件事。」
戴春其實是真的感動不已,他點頭答應,並且由衷地發出讚歎:「真的真的好感動,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美麗崇高的愛情。」
管秦趁熱打鐵,順水推舟:「那好,我們現在就擬訂一個方案。帥歌,把你的想法跟戴春談談。」
「是。」帥歌精神抖擻地答應一聲,不自覺地亮出了警察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