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61章
    第41章

    星期六的下午,蔣柏烈收到了一個包裹,發件人那一欄裡寫著「袁世紛」。包裹裡面是幾本項峰的書,以及一個白色的封了口的信封。

    「喂?」他一邊整理行李一邊給世紛打電話。

    「東西收到了嗎?」

    「嗯,全都是給我的嗎?」

    「書是給你的,是時下很受歡迎的偵探小說家的作品,送給你帶在路上看,如果你喜歡,我還可以幫你去問他要簽名。本來想要送你更有紀念價值的東西,可是咨詢了海關的朋友,他們說出國最好不要帶那個。」她躲在洗手間小聲說。

    「是什麼?」他有點好奇。

    「金華火腿啊。」

    「……」蔣柏烈選擇沉默。

    「喂,聽得見嗎?」

    「你幹嗎像做賊一樣啊。」

    世紛乾笑了兩聲,壓低嗓子說:「你知道,有些人……很難搞。」

    「……那麼白色的信封呢?也是給我的嗎?可以拆嗎?」

    「不能拆,那是請你幫我交給一個在紐約的朋友。」

    「哦,我怎麼交給他呢?」

    「我在信封的背面寫了他的電話和名字,你到了之後打電話給他就好。」

    「好吧。」蔣柏烈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被利用的感覺,彷彿請他轉交東西是真的,至於那幾本書……只不過是某人在處理廢舊書籍罷了。

    「那麼……」世紛有些傷感地說,「祝你一路順風了。」

    「謝謝。」

    「該說謝謝的是我……再見。」

    「再見。」

    就在他打算掛電話的時候,話筒又傳來世紛的聲音:「喂,喂,醫生?」

    「嗯?」

    「你會回來的吧?」她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遲疑。

    「……嗯。」蔣柏烈溫柔地微笑著說。

    「那就好……」她也笑了。

    「袁世紛!你在裡面幹嗎?!」門外傳來袁祖耘的聲音,口氣不善。

    「我要掛了,你回來的話一定要打給我,哦不……」她像是忽然改變了主意似的,「就算不回來……有空的時候,也記得打給我……好嗎?」

    「好。」蔣柏烈拿著話筒,點了點頭。

    「再見。」

    「再見。」

    五月的最後一天,世紛帶著一束粉色的百合花,獨自駕車上路。她要去的,是妹妹的墓地。一周前,媽媽去墓地管理處辦了手續,把墓碑上的名字改成了「袁世紜」。前天管理處打電話來說已經更換完畢了,請家人來看看,於是她請了一天假,來看望妹妹。

    跟清明時比起來,此時此刻的墓園顯得有點冷清,工作人員把她帶到墓碑前,問她上面的字刻得對不對,她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工作人員走後,她蹲下身子,把花整齊地放在碑前,雙手合十,在心裡默默地祈禱。

    石碑上還是沒有世紜的照片,她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相架,相架裡有一張照片以及一封給世紜的信。

    親愛的世紜:

    你好嗎?

    我很好。

    聽到我這樣的回答,你是不是放心了?

    八年前的那場變故原本應該帶走的,是我,但是最後離我們而去的卻是你。這不知道給大家帶來了多大的痛苦,我們的親人和朋友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慢慢走出傷痛。

    最痛苦的,當然是我,因為原本應該離開這個世界的是我啊!

    當我發現所有人都慶幸於你還「活著」的時候,自私而懦弱的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告訴他們真相——於是我變成了「你」,我想贖罪,想代替你活下去,代替你走完你無法走的人生路。

    於是我去了倫敦,學你最愛的科目。我用你的名字稱呼自己,用你的眼神看別人,用你的性格處事,用你的口吻說話,喜歡一切你喜歡的,討厭一切你討厭的,我以為我變成了你——我真的以為自己變成了你!可是,有的時候,我還是無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渴望,我逃課去附近的戲劇學院看學生們表演,是因為我無法忍受冗長而沉悶的語法課,我找了一份圖書館的工作,每天跟你最愛的書在一起,卻毫無閱讀它們的興趣,只是躲在角落一遍又一遍聽著我最喜歡的歌手的專輯……

    我無法否認當我偷偷地做那些我曾經喜歡的事情時,是多麼的快樂,但卻又多麼地內疚。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謂的「贖罪」,只是以我認為對的方式,做著一件錯誤的事。我就這樣過了七年,直到有一天在公寓樓下遇到見飛。

    那個聖誕夜我們談了很多以前的事,我裝作自己並不知道那麼多關於「世紛」的事,可是又興致勃勃地聊著那個記憶中的自己,甚至有點陶醉於其中,直到見飛說,能夠遇到「世紜」真是太好了,我才發現——她們記憶中那個死去的「我」,是多麼的美好,所有人都在懷念她,卻都忽略了你——世紜,原來我那所謂的贖罪,所謂的代替,並沒有真的為我的行為贖罪,也沒有真的代替你活下去!

    我只是自欺欺人地,想要把自己從「殺了你」的內疚中解脫出來,我用了一個這樣的方法,其實只是我的自私而已。那些愛著你和你愛著的人,七年來並沒有從我這裡得到任何的愛,相反的,甚至於我給予他們的是困惑和不安,我那些所謂的「付出」只不過是為了我自己而已。於是我想,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必須回去,回到我們的故鄉,回到你和我原本應該在的地方。

    我回去了,可是我不敢跟媽媽一起住,因為我知道即使我再怎麼像你,也不能逃過她的眼睛。我搬了出來,子默幫我在她住的公寓樓下找了個房子,告訴你,她還是那麼木訥,說話的口吻也很僵硬,跟八年前一點也沒變呢!還有項嶼,跟我印象中的他也沒什麼差別,很花心,不過……心地很好。他們還是老樣子,我總覺得有什麼梗在他們之間,卻沒辦法弄清楚,因為子默對此絕口不提,我常常想,如果換作是真的你,她會不會傾訴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過子默說,她有一些話無法對家人和朋友說,卻可以對心理醫生說,於是我認識了她的心理醫生——蔣柏烈。蔣醫生是個很有趣的人,皮膚很黑,長得也帥,但都不是你我喜歡的那種類型(哈哈),他很聰明,也很和藹,不知道給了我多大的幫助和鼓勵,我漸漸願意對他敞開心扉,我想如果是你的話,你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然後,我又遇到了一個人,就是那個……我為了要跟他在一起,而央求你替我去美國的人。我以前從來沒跟你詳細說過他吧?現在我要向你鄭重介紹他,他的名字叫做袁祖耘,就是那個你曾告訴我說,老師把他當作是你雙胞胎哥哥的人。你會不會覺得,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在一起?可是我,自從聽你那樣提過他之後,就悄悄地在班上注意起他來了。他是一個性格很惡劣的人,喜歡不動聲色地惡作劇,然後總是裝作一臉無辜地看著你,不過也許,我就是被這樣的他吸引,不知不覺地愛上他。

    八年前,隨著你的離去,「袁世紛」也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知道,那個時候所有愛著我以及我愛著的人,都覺得很痛苦,當然也包括他。八年後的我,變成了「世紜」,當他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心幾乎都要跳了出來,我很害怕,因為我發現自己竟然還是心動,而他……好像也對我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接近他,但卻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站在他身旁,看著他的每一個表情,心裡都有無法抑制的悸動。我變得矛盾,以為他是因為還記得「世紛」所以才來接近「世紜」,我無法想像我、或者是你,被別人當作是對方的替身,當他失去了「糖果」的時候,只能用「糖紙」來代替。

    可是他告訴我說,他一早就認出了我——以一種愛人的本能。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們誰也無法替代誰,我永遠無法成為你,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袁世紜啊!

    我開始變得迷惘,我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如此大的錯誤,卻不知道該如何補救和收場。更令我想不到的是,原來媽媽早就知道我們互換了身份——從你出發的那天早晨開始。可是她卻沒有說,只是想等我自己醒來,或者,我不用醒來,如果我能夠快樂的話……

    親愛的妹妹,你是不是跟我一樣,也覺得媽媽很偉大?噢,當然,還有見飛和子默,她們都有一顆寬容而善良的心。我這才發現,原來愛一個人,要的不多,只要他(她)快樂就好。

    蔣醫生告訴我,每當我訴說自己的痛苦和不安,那就代表我很愛你,而且他相信,每一次我告訴他我有多愛你的時候,你也同樣愛著我。為什麼,原本心靈相通的我們,卻要由別人來提醒這個事實呢?

    世紜,看到這裡,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個自私、愚蠢、固執並且懦弱的我?這樣的我,是無法代替你的——不,我想我終於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儘管你已經離開了,可是你帶給我們的所有的美好並沒有離開,而是繼續陪伴著我們。

    我要做回我自己,必須做回我自己,可是我覺得我又不單只是袁世紛,我要讓所有愛著你以及你愛著的人都覺得快樂,那是我的使命——或者說,是我們的使命。我無法代替你,卻願意為你做所有我能夠做的。

    最後,我想說的,是關於石樹辰。在經過了這麼多年之後,他仍然愛你,仍然在等待你的答覆。可是對不起,我拒絕了他,因為我無法代替你去愛他,我想,也許對於他來說,一個不愛他的「袁世紜」並沒有一個早就離開他的袁世紜來的痛苦,所以,我沒有告訴他真相,我從袁祖耘身上看到的失去愛人的痛苦,不忍心再加諸於石樹辰的身上。

    親愛的世紜,希望你會原諒我——這個自私、愚蠢、固執並且懦弱的姐姐。可是我想說的是,我並不後悔這些年的路,儘管那是崎嶇的彎路,卻最終給了我莫大的力量與勇氣,來找回屬於我們的四月與五月。

    所以世紜,你會原諒我的吧?

    永遠愛你的姐姐世紛

    2009.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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