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34章
    第22章

    一排排整整齊齊掛著的吊燈散發出金色的光芒,世紜有點暈眩,不禁想,水晶難道不是應該折射出白色的光芒嗎,為什麼是金色的……

    她看了看身旁的袁祖耘,從筵席開始他已經喝了很多杯酒,不知道的人大概還以為正在上演「新娘結婚了,新郎不是我」的劇目。看起來,他不止煙癮很厲害,連酒癮也很厲害。

    「別喝了。」她忍不住制止。

    他卻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有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麼,手卻還是把酒杯往嘴裡送。

    燈忽然暗下來,一對新人再次出場,司儀提示說燭光儀式要開始了。世紜在黑暗中伸出手,不著痕跡地奪下袁祖耘的酒杯,低聲在他耳邊說:「再喝下去你就要醉了。」

    他垂下手,沒有去搶杯子,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湊到她耳邊,說:「也許我就是要喝醉……」

    世紜感到一股紅酒的氣味隱隱傳來,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你醉了我可不會管你。」

    他沉默,沉默了很久,直到她疑惑地轉頭看著他。追光燈無意間掃過他們,只有短短的兩秒鐘,但她卻抓住了他那張稍縱即逝的臉——令人驚訝的是,那是一張面帶微笑的臉,像是沉迷於一些人或事物之中,跟平時的袁祖耘不同,此時此刻的他,彷彿是十幾歲的少年,滿足於自己小小的幸福,即使比自己幸福千百倍的那對新人就在眼前,也動搖不了他的笑臉。

    世紜舉起他的那支酒杯,不禁懷疑裡面究竟是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袁祖耘喝醉了,他真的醉了。

    「我去下洗手間。」袁祖耘忽然站起來,黑暗中,腳步有點凌亂。世紜猶豫了幾秒鐘,還是跟了過去。

    他頗有禮貌地向服務生詢問了洗手間的位置,快步走進去。跟著他來到門口的世紜,聽到裡面傳出清晰的嘔吐的聲音,不禁皺起了眉頭。

    過了一會兒,裡面一片安靜,她躊躇著,終於忍不住喊道:「喂,你沒事吧?」

    他沒有回答,像是平空消失一般,但她卻懷疑他是睡著了。

    「袁祖耘?」她尷尬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我還活著……」他打開洗手台上的水龍頭,拚命沖刷著台盆以及自己的手和臉。

    「哦……」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為什麼如此拙劣,可是除了這個「哦」字,她再也說不出別的來。

    「我醉了。」他關了水龍頭,用紙巾擦著手和臉,平靜地說。

    「嗯……」

    「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話嗎?」他轉過頭,看著她的背影。

    「……」她僵硬地挪了挪腳步,「不記得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袁祖耘的腳步依然有點凌亂,但臉上卻帶著微笑。

    世紜找到梁見飛,請她跟新娘打個招呼,又聊了幾句就從會場出來。

    袁祖耘正靠在自動扶梯旁的金屬欄杆上,側過頭,不知道看著什麼地方,眼鏡已經摘下來放在西裝的口袋裡,他摸出一包煙,叼在嘴裡,另一隻手就準備按打火機。

    「別抽了。」世紜走過去從他嘴裡搶了煙,丟在旁邊的垃圾桶裡。

    他手裡的打火機卻已經點上了火,嘴唇還怔怔地擺出夾著煙的形狀,大概真的因為醉了,所以他整個人看上去有點遲鈍。

    「走吧。」她雙手插袋,走上自動扶梯。她聽到身後跟來的腳步聲,沒有回頭望,她很怕看到他的眼神,那種沒有了眼鏡的遮掩之後的赤裸裸的眼神。

    「喂,」身後的袁祖耘說,「我是一個喝醉了的人,你能不能……不要走那麼快。」

    世紜停下腳步側過身子看了看他,想等他走上來,他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嘴角扯著一點點似有若無的笑容。

    「喂,你可以來扶我一下嗎?」

    「……」她咬著嘴唇,瞇起眼睛盯著他,無法分辨他是不是真的需要她去扶。可是最後,她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走過去抓著他的手臂,盡量把他當作要過馬路的老爺爺。

    但他卻掙脫了她的手,接著很自然地把手臂架在她肩膀上,重心靠向她:「這樣比較好。」

    世紜皺起眉頭,被他的重量壓得踉蹌了一步,她不敢抬頭,因為他的臉就在她的頭頂,她能夠感受到他每一個呼吸,像海浪一般。

    他們慢慢向飯店門口走去,門童早就叫了部出租車,並且很敬業地打開了車門,世紜把身上的重量塞進車廂,跟著坐進去。袁祖耘清楚地向司機說出了自己的地址,然後就閉上眼睛,像正全力以赴地壓制那股醉意。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彷彿彼此都是不存在的,可是卻又不由自主地各自揣測著對方的想法。世紜悄悄轉過頭,看著身邊這個醉了的男人,忽然感到一陣害怕,沒來由的害怕,好像自己一直守護著的東西,就要被撕得粉碎。

    她放在座椅上的手指輕輕地顫抖著,他握住那隻手,用溫暖而寬厚的手掌包裹著,他的雙眼還是緊閉著,嘴角有淡淡的溫柔:「怎麼這麼冷……」

    她想要掙脫他,卻被握得更緊,她側過身伸出另一隻手去推他,他卻只是睜了睜眼睛,低聲說:「別吵,我現在頭疼……」

    世紜第一次發現,自己在他面前變得那麼渺小,即使用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扳開他的手指,於是她賭氣地放棄了掙扎,別過頭去看著窗外。他沒有理睬她,更沒有把她的賭氣當一回事,繼續閉目養神。

    到了袁祖耘家樓下,世紜趁他付錢的時候迅速抽回手,插在口袋裡,彆扭地下了車。可是那種溫暖的感覺卻怎麼也趕不走,以致於,她不自覺地握了握另一隻手,那簡直要凍僵了。

    袁祖耘從車裡出來,又理所當然地靠在她身上,聲音確實帶著醉意:「走吧……」

    原本就盤旋得讓人頭暈的樓梯,此時對世紜來說簡直是一種酷刑,她忽然有點後悔說要送他回家,因為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醉了。

    「你背我上去吧……」他說。

    「別做夢了……」她回答。

    「不可以做夢嗎……」

    「不可能實現的夢最好少做……」

    「哦,那好吧……」

    他們花了十五分鐘才從一樓走到五樓,世紜累得有點喘,那只原本有點凍僵了的手此時熱得冒汗。

    袁祖耘摸鑰匙開門的動作乾脆利落,世紜顧不得換鞋,先把他扶進去丟在沙發上,然後輕輕撫著自己額上的汗,覺得口乾舌燥。

    「冰箱旁邊有礦泉水……」他半睜著眼睛說。

    她走過去,拿起礦泉水瓶子扭了開來,剛要往嘴裡倒,就聽到他從沙發上傳來的聲音:「我是叫你拿過來給我喝……」

    「……」她的動作僵硬地定格,然後悻悻地放下瓶子,重新蓋上蓋子,走過去遞給他。

    他沒有說一句感謝,而是直接在她面前把整瓶水都喝光了,接著把腳架在沙發扶手上,懶懶地說:「鞋子……」

    她咬了咬嘴唇,還是伸手去解他的鞋帶,那兩隻巨大的黑色皮鞋很快就安靜地躺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

    「熱毛巾……」他扯了扯襯衫領口,像是不太舒服,西裝和外套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她咬著牙走進浴室,打開熱水龍頭,然後隨手在架子上抽了一條比較乾淨的毛巾,開始在熱水裡沖洗,為了不讓毛巾冷掉,她把熱水開到幾乎可以稱之為燙的程度,卻不在意自己已經紅了的雙手。

    她把毛巾丟到他臉上,見他沒有反應,只能齜牙咧嘴地動手幫他擦起來。

    她在心底吼叫:袁世紜,你到底怎麼了,你又不是他的保姆!

    可是雙手卻停不下來,或者說,她無法看到他難受的樣子卻不去幫他——這是一個,對她來說幾乎陌生的袁世紜,連她自己也不認識自己。

    「喂……」他半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想洗澡……」

    「請便。」她冷著臉,起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我……」他還是那樣看著她,好像在醞釀著什麼。

    「我要回家了。」她想要掙開他的手,卻還是發現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脫身。

    忽然,他迅速起身,拉著她就往浴室走去,然後趴在洗手台前,把剛才喝下去的礦泉水全部嘔了出來。

    世紜沒有再掙脫,而是輕輕拍著他的背,眼裡流露出一絲心疼。

    他又再乾嘔了一會兒,才打開水龍頭開始放水,用一隻手往臉上撲水,但握著她的那隻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他一手撐在洗手台上,水從臉頰流到下巴,再滴到他的襯衫上。他們並沒有看著彼此,而是透過牆上的鏡子看著對方的眼睛。

    「你知道嗎……」他用一種,帶著醉意的磁性的聲音說,「我現在很想吻你……」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們看著鏡子裡的另一個人,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兩個青澀的少年人,手牽著手,微笑著從鏡子裡打量對方,時光機器飛速運轉著,可是他們渾然不覺,就像是被下了一道魔咒,不知道該如何收回視線。

    「但是我知道,」他的聲音打破了這個魔咒,「沒有一個女人喜歡被剛剛嘔吐過的男人吻,所以……」

    「?」

    「還是算了……」他笑起來,帶著一點點惡作劇的意味,又像是為了要掩飾什麼。

    世紜覺得自己的臉上很燙,她不敢再看鏡子,只是緊緊地皺著眉頭,她想要罵他,但是又覺得這個時候如果罵他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在撒嬌,於是她咬住嘴唇,什麼也沒說,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他忽又把手臂架在她肩上,聲音柔軟地說:「我頭暈……」

    「頭暈就去睡覺啊……」她生硬地回答。

    「你能扶我去床上嗎?」他一邊問,一邊已經邁開腳步向臥室走去。

    世紜跌跌撞撞地,把他沉重的身軀丟到床上,看到他一臉迷茫地看著自己,她甚至有衝上去掐住他脖子的衝動。

    「我走了!」她掙開他的手,有點負氣地宣告。

    「不行……我不是說過,如果我喝醉了,最好留下來陪我……」他還是要來抓著她,卻不像一開始那麼有力,好像真的是醉了、也累了。

    「我已經送你回家了。」她提醒。

    「等到我睡著吧,」他像是真的在央求她,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渙散起來,「好嗎……」

    世紜咬了咬嘴唇,已經數不清這是今天第幾次心軟了,算了,她想,就答應他一次吧……不過下不為例。

    她把床上胡亂疊在一起的被子統統蓋到他身上,然後雙手抱胸靠在窗台上:「你睡吧,我會等你睡著以後再走。」

    袁祖耘終於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然後閉上沉重的雙眼,沒過幾分鐘,就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以及一些聽不懂的喃喃自語。

    他的床頭擺著一本書,背面朝上,她認得那是項峰寫的書,因為他好像也給過她一本,只是她從來沒有讀過。

    世紜在心裡歎了口氣,忽然覺得很累——任何一個被他這樣折騰的人,都會覺得累吧?

    可是,她苦笑,為什麼是自己呢?

    她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以後,就躡手躡腳地想要走出去,經過書桌的時候,無意間瞥見那只仍然被放倒的像架,恍惚間,她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腳步。

    她記起上一次自己想要去扶起它的時候,袁祖耘忽然出現了,當時她不知道有多尷尬,就像是被主人當場抓住的小偷。可是這一次,她覺得心中又像是打著鼓,然後有一個聲音說:世紜,還是算了吧……

    她扶起像架,看著照片上的人,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忽然,她把像架放回去,還是那樣背面朝上。她逕自走到客廳,穿上外套背上背包,悄悄地走了。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把那只像架扶起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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