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咦?就你們倆啊?」叢家踏進歌廳。
楊毅抱著邁克唱得正HIGH。季風翻著歌本在找歌,隨口應道:「要不還誰這麼慣著她!」
「她大哥我呀。」叢慶蹦過去拿起另一支麥克風,「先試個麥。」
「別拿我的歌試!」楊毅推他。
叢慶不容多說,跟著字幕陶醉起來,「……飄於遠方我路上。來日縱使千千晚星……」
「小蠻子呢?」叢家在楊毅耳邊大聲問,後者則忙於跟叢慶比嗓門兒沒空理她。
「嗨~~親愛的你來很久了?」一個柔弱無骨的身軀悄無聲息地靠過來。
叢家撫著驟然加快的心跳:「沒有,也是剛到。」
董維曼一身雪白,被歌廳的紫光燈照得藍精靈一樣。四下看了一圈,疑惑地問:「於一不來嗎?」
「問楊毅。不過我看懸,她就知道自己在那兒嚎,記不記得叫人家來都兩說。」沒見過這麼不長心的女朋友。
「喂,他們倆是不是處對象呢?」說不是又那麼親密,說的話又實在不太像。
叢家失笑,「管他呢,你快去點歌,把麥克從我哥手裡拯救出來。」
連著吼了好幾首,兩個邁霸雙雙陣亡,退到一邊喝起水來。
「慶慶你出息了,今天老闆沒過來建議你換歌廳。」
「只能說人家涵養好。」
「呵呵,也可能聽力不好。」
叢慶完全不理那仨丫頭片子,以專業人士的口吻對季風說:「音響還不錯,以後就來他家玩了。」
季風哼一聲,「老闆聽了還不得嚇哭啊。」
楊毅大笑,拉過叢慶的手錶看了一眼。「去給於一打傳呼問他來不來。」說著站起來走出去,留下他們對唱的對唱,對掐的對掐。
每個城市都有讓人打發漫漫長夜無心睡眠的場所,大的城市像上海的衡山路、北京的三里屯、香港的蘭桂坊,小的城市像M城西區學府路的狼嚎一條街。白天靜得像棺材鋪,到了晚上就像炸了屍的棺材鋪,官方語言叫越夜越美麗。歌廳迪吧夜啤酒一家挨著一家,大幅度地帶動了M城的經濟增長,給政府創造了稅收,同時也為解決周邊城鄉一部分無才無德待業女青年的就業問題,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使她們早日擺脫貧困,走上勞動致富奔小康的道路。
如果你想找樂子,來狼嚎街,這裡燈紅酒綠,通宵達旦;
如果你想長見識,來狼嚎街,這裡龍蛇混雜,風情萬種;
如果你鬱悶~不爽~想惹事兒~來吧兄弟,狼嚎街從來就不乏各種一煽乎就躥火的爆碳兒。
如果以上三點你都不沾,那麼有江湖經驗的前輩會告訴你,晚上八點之後,離這條街遠點兒,就算路過都不要好趣兒地多瞅一眼,因為你很可能被裡面正在上演的血腥暴力鏡頭嚇出毛病來,點兒背的話,還可能被混戰雙方都當能敵人給捎帶了,以至莫名其妙橫屍當場。
肚中灌了穿腸毒藥,耗子敢拿板磚拍貓,所以這條街也是最易冒煙著火的戰亂地區,也所以就連楊毅這種拿惹事當喘氣的主兒,來到這裡也下意識地收起硬刺兒直立行走。狼嚎街再怎麼說也是個吃喝玩樂的地方,它不是精神病院,沒有戰爭的時候多繁華呀,滿坑遍谷傳來狼們歡快的嚎叫聲,一片安定祥和。你看那燈,你看那匾,你看那家舞廳門口的漂亮姐兒,你看……IC卡電話旁邊那不是叫叫兒嗎?哼,快高考了還不回家唸書在外邊玩,說什麼好學生!對面那男的是誰?
「快來快來,四兒。」楊毅衝回歌廳拉起季風跑出來,「看見好玩的了。」
季風一路抗議著,直到看見了和叫叫兒在一起的人。
「那傢伙你認識嗎?是不是叫叫兒男朋……小四兒你幹什麼?」
突然尖叫是因為季風毫無預警地衝過去抓著那男的就打。
叫叫兒嚇了一跳,同樣被嚇到的還有被季風揪住衣領的人——劉卓。
「你誰啊你?」劉卓才暗喜今天走桃花運居然約到了大美女,轉眼就讓人一記老拳悶過來。幸好他被偷襲慣了反應夠快閃開了,不然這拳可夠他受用的。這小子上次跟於小鍬兩個人就能和他們一群兄弟對嗑……「啊~是你。」真倒霉!用力甩開他的手,「操,整明白了,我可不是調戲她。」
「叫叫兒?」季風不聽他說的,轉向叫叫兒問說法的時候手還握著拳,大有一個不對再卯上去的架勢。
「怎麼了啊?」看見楊毅風風火火拉季風跑開,叢家怕他們又闖禍連忙跟了出來,剛好看見季風揮拳揍人的一幕,「……紫薇?」
叫叫兒拉著季風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說劉卓:「誰讓你有前科。」
「臭小子!」劉卓當著美女的面兒沒好發作,照季風後腦勺拍了一下,全當出氣,「到底是於小鍬對像還是你對象啊,急成這樣!我又不能怎麼著她。操,好懸沒給我破了相……」
楊毅和叢家家愣在後面,只有叫叫兒清楚地看見季風的一張大紅臉。她在劉卓肩上捶了一下,「你嘴怎麼沒個把門兒的?人家比我小好幾歲呢。」
「他不跟於小鍬同學嗎?」
叫叫兒沒多解釋,急著打發他,「好了,就送到這兒吧,你回去接著玩去吧,我跟他們說兩句話自己打車走。」
「行。有空再找你啊。」劉卓掃了季風一眼,轉身進了身後的歌廳。
「你們幹嘛都跑出來?不唱我買單啦……靠!劉卓?」叢慶本來是出來找人的,擦身而過的人讓他微愣了一下。
「慶慶你認識他啊?」楊毅辯著風向,將舵轉到叢慶這邊探聽消息。
「啊,西城大賴子麼?劉長河的兒子。」叢慶上次在旱冰場跟叫叫兒有過一面之緣,探頭打過招呼,奇怪地問妹妹:「老四幹嘛站那不動地兒?讓人點穴了啊?」
「哼∼」楊毅賊溜溜地笑,穴是肯定點了,不過點中了哪道穴,就不好說了。「你倆怎麼全出來了,老闆別再以為咱跑了。」
「小蠻子在裡面押著呢。季風他倆……」
「讓人家自己解決去,咱們回去唱歌。」楊毅拉著表哥表姐給季往回走,急於替季風清場,完全忘了給於一打傳呼的事。
叫叫兒跟他們擺擺手,抬頭看季風。一張俊臉緊繃著,眉宇間猶帶的稚氣摻入不合襯的陰鬱。她忍不住逗他:「幹什麼,發錯脾氣不好意思了啊?」才十五歲的小鬼足足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小鍬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好像也沒這麼高。
「你們一起出來玩的啊?」
「你說劉卓?嗯,他跟我同學有幾個還挺好的,前兩天說找個週末一起出來吃個飯,總撅人家面子也不好,就答應了。再說現在成天複習都要瘋了,全當散散心,那傢伙還挺講究,沒再不三不四的。」
「哦。複習累嗎?」
「嗯?等你到高三就知道了。」
「我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高中呢。」
「你們幾個啊都沒問題,本身都不是腦子笨的人,就是不玩活兒。小鍬一本一本修車的書可能看進去,讓他看會兒課本這個費勁。」
「有幾個像你學習又好又能玩這麼瀟灑的。」
「你可別誇我,我渾身沒二兩半肉,誇完就剩骨頭了。」她笑,聲音清脆好聽,不像是常常抽煙的人。「哎喲我得回了,你也快過去跟你那幫小朋友唱歌吧。」
「叫叫兒。」季風喚住轉身要走的人,「別老是小朋友小朋友的。」聲音像是喃喃自語。
叫叫兒看著他,一瞬的不解,很快又笑了,「知道了。」她揮揮手走開。
榴月,望日,冰鏡吐清輝,仿若魔鬼燈,照得少年心花開,偏又一副堅強而容忍的表情。
楊毅和叢家站在歌廳門口扒眼兒看,裡面董維曼和叢慶倆人各佔一個音域地二步輪唱著:
我不想說我很親切∼我不想說我很純潔∼可是我不能拒絕心中的感覺∼看看可愛的天摸摸真實的臉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真的假的?」
「真的。」
「扯蛋。」
「誰跟你扯蛋!」太子的前座的楊毅,手敲著水滴型油箱,喋喋不休地匯報著自己的發現,「還沒見過小四兒那麼有剛性,我喊得快沒他打得快。要說俺家小四兒那當時,好有一比啊,花皮蛇遇見癩蛤蟆——分外眼紅,大吼一聲:『住手!』噌地一個箭步躥上去,給那小子擒住了。不過人家劉義士也不是省油的燈,掌一翻就是一式含胸斷指,呃……含胸切腕,卸了小四兒的招。緊接著……」
於一聽得滿頭霧水,只知道季風和劉卓動了手,其它的都是些虛詞和語氣助詞,說了半天也沒個重點,他只關心一件事:「老四吃虧沒有?」
「沒有。」楊毅講得唾沫橫飛,把昨天隋唐演義第四十一回裡的描述扒個差不多了,又開始換明清野錄,「這叫什麼?衝冠一怒為紅顏呵。真可畏情深義重,命比紙薄……」說的是陳圓圓,再好看的臉蛋卻只得個青燈黃捲了卻殘生。好像扯遠了,不過於一的車也越騎越遠,「咱去哪啊?」毫無方向感的被拐兒童一臉癡呆地問人販子。
「三百。」好笑她居然還有心惦記自已安危。
「那你騎快點兒,我餓死了。下車給我媽打電話不回家吃飯了,你請我吃狗肉吧,三百那邊都是朝鮮人,肯定有不少狗肉館子。剛才說到哪了?」
「你就造謠吧,老四聽見不勒死你的。」
「他不敢。」
「他怕你啥?」
「他心虛啊!」楊毅大驚小怪地叫,「不信你明天問他,他肯定嗷嗷叫喚說不是不是。我跟你說啊,季風有一毛病,一心虛就咧咧咧說個沒完,嗓門兒越大,就越表示你猜中了。他敢說他對叫叫兒沒意思,你覺不覺得叫叫兒長得像梁詠琪?季風最喜歡梁詠琪了。」
於一心想難怪人家說致命傷害都來自內部,像這種知根知底的叛徒才是最可恨的。
「啊對了,上三百幹啥?」早就該提出的問題姍姍遲來。
「哄你開心。」他說得曖昧。
「我沒不開心啊哄什麼?」
據說楊毅自打張嘴會說話,十多年來蟬聯最不解風情兼煞風景大獎,所以於一聽了這話之後,也沒覺得特別不悅,頗吊人味口地將車開到了三百路一家小店前停下。
楊毅瞪眼兒看著那家店,粉紅嫩綠的,玻璃門上趴了個口水豬,叼著「營業中」的告示牌。櫥窗裡擠滿大大小小的娃娃人娃娃狗,放眼望去,溫馨得一塌糊塗,太不符合於一風格了。「幹嘛啊?給我補生日禮物嗎?」
「禮物不在你脖子上掛著了嗎。」
楊毅下意識地捂上小金鍬,新年禮物壓歲錢生日禮物全當了,這不是金鍬這是萬靈丹……「到底幹啥?」被推進店裡,她對店員熱情的招呼和滿屋子毛絨玩具都沒啥興趣,只想知道於一的葫蘆裡裝了什麼藥。
他滿貨架地上下查看,鄭重地告訴她:「給叫叫兒買生日禮物,好好挑。」
眼睛馬上不悅地瞇起來,皮笑肉不笑拿起角落裡的一隻拖把遞給他,「這個怎樣?」
於一低笑,接過拖把放回原處,在店員的白眼中把小神經病帶出玩具店。「記錯了啊?」他四下張望。
「我要吃狗肉!」
「吃狗屎。」
「我廢了你!」她跳上他後背抱住脖子往後拉。忽略對方實力冒然進行力量性角逐的後果就是被人捉住了手臂動彈不得,只有雙腿在空中徒勞地亂蹬。
他任她吊在背上胡鬧,往前走了兩步眼睛一亮,拖她過去指著櫥窗,「這是什麼。」
探出半張臉看了看,她歡呼一聲放開手從他背上滑下來,「郭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