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叢家家紙上的字,楊毅毫不考慮地納為己用。是因為該計甚妙?或是根本早有私心?之後再想起來,已經沒有答案。
楊毅覺得那個年紀的自己有點缺心眼兒,喜歡誰討厭誰全都寫在臉上,識字兒的就能看出來。三歲看一生啊,到現在她這方面的心眼兒也還沒怎麼長全。但已足夠嘲笑當年的自己。沒辦法,人一長大就有點卑鄙了。
想泡於一,利用季風這座近水樓台,應該算得上是合情合理。楊毅這樣想著,在季風打開車鎖的時候,遞了他一袋甘草杏給他。突來的熱情嚇壞了季風,但他也琢磨不出楊毅抽的是哪桿兒風,左想右想,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可利用的,十分不客氣地把果子塞進自己嘴裡。
楊毅喜上眉梢,一拍巴掌:「太好了,你吃了我的東西一定會幫我的。」
半口氣卡在喉嚨裡,季風一副要吐出來的表情。「我有什麼能幫你的?」楊毅只笑不語,季風吐掉杏核,翻著眼睛開始思索。「打仗的話你比我狠……抄作業?不能,你從來都不寫作業。期中考試讓我罩你嗎?現在也太早點兒了……」
「你拉倒吧!就你得那點兒損分我用你罩?」楊毅一受刺激,鄙視的話不假思索地冒了出來。隨即意識到這不該是對沒過河的橋該有的態度,可是話一出口又收不回來。
所幸季風打小被損慣了,這種話對他來說千分之一的殺傷力都不具。「那你到底要求我啥?」
求他啥?對面這張不耐煩的臉讓楊毅抓著眉毛陷入沉思。找他幫忙追於一?這個句子一浮現,馬上被按進腦海。唉呀,她是不是傻了?應該想到讓季風參與這件事是不智之舉的。憑她多年對季小四的虐待,如果讓他知道她的企圖,甭說兩肋插刀地幫忙,安安靜靜看戲都不可能!季風百分百會抱攪和的心態,一定不會讓她如願的。到時候戰友沒拉成,反倒放個絆腳石在她本來就茫茫不知出處何方的情路上。但季風的重要性仍是不可磨滅的,幾個心思轉下來,楊毅有了初步作戰方式: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她的沉默加速了季風的心跳。他不能瞭解這妞兒異於常人的腦筋構造,只知道她有什麼壞事都會想到他。回頭犯了事被倆爹滿礦地追打修理時,死丫頭舌泛蓮花地認錯,外加眼淚軟化,結果就他一個人吃虧挨揍。
再不說點什麼季風會嚇哭的!而學校門口人來人往,人家會說,你看,那麼大的女生欺負男生,不嫌丟人!想到這兒,楊毅連忙咳了一聲開口:「其實也沒什麼,我這兩天車子壞了,你就天天帶我吧。」
季風鬆了一口氣,幾乎把站在對面單薄的楊毅給吹走。「我這不是天天都帶你嗎?」他有點狼狽地咬著牙,「跟我裝神弄鬼的,我以為你又想去砸老師家玻璃了。」
「你放心,我就是想砸也不敢再找你!」說到這個楊毅比他更氣,要不是這個手腳和腦子都不靈光的廢物,她會被人家從屋裡追出來逮個現形嗎?害她足足在大舅家躲了三天老爸才消氣。
「你先騎車子走吧。」季風把鑰匙遞給她,「跟我媽說我值日晚點回家。」
「你當你媽跟你一個智商哪?」楊毅撇嘴,哪有人天天出去混還老用一個借口的?
「你就這麼跟我媽說吧。她怎麼都行,我主要怕我爸在家。」
孫少華一連生了三個姑娘,才得著這麼個寶貝疙瘩。簡直要寵上天,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摔了,季家除了祖宗板,再沒有人比兒子地位更高了。只有戶主季常福不慣著他。季風犯多大的錯,屁股就遭多大的罪。季常福性子爆加上恨鐵不成鋼,為彌補長期在外疏於管教兒子的缺憾,每次回來都免不了用力地愛撫一番。從前用巴掌,逐漸開始用武器,手邊有什麼用什麼,條掃把,鞋底,擀面杖等等,楊毅總惦記送他們家一盆仙人球。
季風提起他爸跟孫猴子上了緊箍咒似的。楊毅暗暗好笑,隨口問了句:「你要去哪玩?」
「管不著。」
求人的語氣不應該太隨意,楊毅很想教明白季小四這點道理。一個轉身跳上車,收起兩腳抱住車座,整個重心都放在車子上。
季風嚇了一跳,連忙扶穩車把免於翻車。「你幹什麼?下來。」
楊毅看到他向她身後招手,回頭一看是於一和張偉傑。「你上哪玩兒?我也去!」
「不帶你,趕緊下來!我撒手了啊!」
「你敢!」
「倆數兒!」他只是說說,卻也不敢真的放開車子,摔了這祖宗他更走不成了。
「你查得齊倆數嗎?」
「你煩人不煩人?」
楊毅怒氣沖沖地跳下來:「閃開!」從他手裡奪過車子,「你就祈禱你爸今天不回家吧季風!」
「你敢跟我爸造謠我整死你!」他咬呀威脅。
「你要還有命就來整死我吧!」楊毅笑得很可愛,跨上車子一蹬,沒蹬動。車子斜下來,她一腳踩在車蹬上一腳撐地,樂不可支地看著季風拉著車後座不放的手。「我不會造謠的。」她保證,「我實話實說。」
「我們去打檯球。」季風心不甘情不願地哄著她,「你也不會玩,跟去幹啥?」
目標不是打檯球好不好?楊毅看著已走到面前的於一,掩飾不住興奮,抱著季風的書包再次跳上車後座,歡呼道:「出發!」
張偉傑一手插兜夾著書包,一手拍拍楊毅的頭,笑道:「小姑娘一天啥都想玩。」
呵呵,楊毅爬爬頭髮,目標不是玩好不好?
一直強調目標不是打球的楊毅在進了檯球廳,很快就被墨綠的絨布桌面和乒乓撞擊的彩色圓球奪去全部注意力,拿了一隻長竿尋尋摸摸地在案子周圍轉悠。有樣學樣地架在指上試了試,母球滾了兩圈,連目標球都沒碰到。「啊,不算,重來。」她吹吹掌心的汗,再出竿,兩個球你追我走慢吞吞地停下。
季風落井下石地笑起來。
楊毅有點急眼。「他媽的,老子偏不信邪!」她怪罪地摘下頭上礙事的鴨舌帽隨手扣到身邊人的頭上,抓回母球重新擺好,不知所為地瞄了半天,用力推出一竿。
咚咚咚咚!桌面上各種綵球受驚地亂跑,母球嘩啦一聲入袋。
季風笑得一副崩潰相。「姐姐你別給人家案子杵壞了咱可賠不起。」
「怎麼不走直線兒?」楊毅拄著球竿百思不得其解,「我打手柄花式撞球可厲害了。季四兒都玩不過我!」
「那是遊戲機!」季風順嘴就接,馬上意識到雖然是遊戲,但輸給一個女生總是不太光彩的事,而且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抖出來。臉紅地拿球竿敲敲楊毅,「學著點兒吧孩子。」俯身俐落地將一個球直擊入洞。
靠,臭顯擺!楊毅不悅地瞇起眼,這小子擠兌她是吧?
「老四你倆一夥,我和刺兒跟你們掛竿。」提出這種勇敢建議的是一臉笑吟吟的於一。他正站在楊毅身後,頭上扣著一頂帽子……
她的蜘蛛俠!楊毅抓著一頭凌亂的短髮迷惑地瞪著他,什麼時候把她帽子搶走的?
「沒事,我教你!」他以為她對比賽感到擔憂。「收拾他倆輕鬆。」
「靠!」張偉傑掐滅了煙,「你就吹吧!」
剛才看他們打,於一是比較厲害沒錯。可是季風和張偉傑也不是殘廢……當然,她楊毅也不是殘廢,不過畢竟是今天頭一次抓竿兒。於一打他們兩個有譜沒譜兒?
掛竿是什麼意思?
「掛多少?」季風問。
「五塊!」
啊!賭錢?反應極快的楊毅一聽到於一提出的金額馬上有了退出的想法。中午出門媽只給了她五毛錢,一早就讓她換成零食進肚,現在身上只有幾顆杏核。「我沒錢!」她連忙表態。要是等到輸了再賴賬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
「輸了我掏,贏了對半兒!」於一放下香噴噴的誘餌。
沒有任何顧慮地一口吞下。「開局!」楊毅眼中閃出貪婪的精光。
「於小鍬你別裝逼!」
季風敢罵她的財神爺!楊毅斜眼瞪他,球竿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不服就比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