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或許,一切都已經在冥冥中注定,遇上誰又愛上誰,離開誰又錯過誰,都有定數,說不清誰對誰錯,更無法斷言,誰是誰非。
安以若與席碩良之間,究竟是誰變了,或許是她,亦或許是他,也或許都變了,只是他們沒能及時發現彼此的異樣,也或許他們都極力地想要修補那條無形的裂痕,只是終究失敗了。昔日相愛至深的兩人終究沒能逃得掉別離,結局慘烈得令人唏噓。
那個下著雨的午後,清晰得像是心間的烙印,安以若這輩子都無法忘記。
睡到凌晨的時候,她被一陣辟啪的聲音驚醒,她一時怔忡,皺著眉緊閉著眼晴,有種不知今昔何昔的錯覺,直到完全清醒,分辯出是雨點拍打玻璃的聲音,她才緩緩睜開眼晴,赤著腳下地,推開窗戶,探頭望向漆黑的天幕,眼中瀰漫著哀痛欲絕的黯然,任冰涼的潮濕浸染著臉龐。
心已經冷到了極點,又怎麼會在乎這一點點涼意,思及此,她愈發向窗外探了探頭。
雨勢漸大,玻璃上留下雨滴劃下的道道淚痕。安以若被難以名狀的纍纍心傷牢牢禁箍,臉上堅強的面具一點點龜裂,阡陌縱橫地粉碎脫落,原本清亮的眼眸散發出海水般的深沉。愛情遠走,愛人轉身成陌路,一切,已無力挽回,垂下眼眸,她心倦至極。
房門被輕輕推開,她知道是媽媽進來了,轉身投入母親溫暖的懷裡,她閉著眼晴喃喃了一聲:「媽媽……」她想證明,還有一個人在她身邊,永遠都將不離不棄。
安媽媽輕輕抱住她,就像抱著一個受傷的孩子,「傻孩子,媽媽就知道你會被雷聲驚醒。」
往母親懷裡蹭了蹭,她輕喚:「媽媽……」
「以若,沒有誰的一生是平平順順的,跌倒了總要爬起來。」安媽媽輕拍著她的背,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安以若瘦了許多,她心疼地放柔了語氣:「媽媽知道這件事對你的打擊很大,如果真的放不下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沒有什麼比女兒的終身幸福重要,安媽媽不願看到她消沉至此,所謂的顏面,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來不及了。」抱緊母親的腰,安以若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的聲音有些哽咽,她低低地說:「碩良要離開了,我的愛留不住他。我也要離開了,因為,我回不去了。」不是不明白,只明白了就不會心痛嗎?吸了吸鼻子,嚥回眼中的淚意,她說:「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兩年前的重演,我們都累了。」婚禮過後這些天她不禁想,或許兩年前她就該放手,至少傷害不會如此深,傷了自己,更傷了他,相信這兩年他所承受的煎熬遠勝於她。
「那麼,就對自己寬容一些。」安媽媽摟著她坐下,攏了攏她細碎的發,聲音依舊清淺溫柔,「媽媽知道你傷心,可你還年輕,不能就這樣被打倒。人活一輩子,有些事兒是必經的,有我們該享的福,當然也有我們該受的苦,受傷的時候總以為再也站不起來,過去之後回頭看看,也挺了過來。」
安以若望著母親蒼白的膚色,這些天她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鼻子一酸,差點哭了,深吸了口氣,她說:「可能老天看我過去的二十六年太平順了,所以現在要考驗我到底有多堅強。」她不能用愛溫暖他的心,他也承擔不了她此生的幸福,與席碩良之間,交錯過後依然還是要分開,除了面對,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將頭輕靠在母親肩膀上,她說:「我會很努力很努力讓自己幸福。」淚終究還是沒能忍住,緩緩滑出了眼角。她在安慰母親的同時,也在鼓勵自己,除了愛人,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還有朋友在為她擔心,在愛著她,她不能輕言放棄,她沒有資格,因為,人不能自私地只為自己而活。
這一夜安以若在母親懷裡沉沉睡去,就像小時侯撒嬌耍賴非要和父母同睡,她歪著腦袋,摟著媽媽的腰,終於睡了一個月來最為安穩的一覺。朦朧中似乎還做了一個甜美的夢,夢裡父親將她扛上肩頭,逗她說:「小以若,你又重了,要變成小胖妹嘍……」她咯咯笑著嚷嚷:「爸爸騙人,小以若明明沒有偷吃蛋糕,怎麼會胖?」父親手上略微用力將她顛高了些,然後笑了,笑聲爽朗。睡夢中的安以若淺淺囈語了聲「爸爸」嘴角微微揚起,逸出滿足的笑意。
清晨,她被電話吵醒,伸手一摸,媽媽已不在身邊,好半天才想起來昨晚睡前她說一大早就去陪爸爸,讓她處理完自己的事晚點再去醫院。最懂的她的人還是母親,知道她想獨自度過這一天,安以若心中不禁湧起感激和感動。
懶懶地倚靠在床頭,臉上毫無任何光彩,像是被吸乾了生氣,只餘滿滿地疲憊,眼晴茫然望向窗外,雨依然在下,淅淅瀝瀝……
電話棄而不捨地響,她不得不下地接起,那端傳來米魚焦急的聲音:「搞什麼鬼,手機關機,家裡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為你掛了呢。」皺著眉將話筒拿得遠了些,等她住口,安以若才說:「死可不容易,我沒那份勇氣。」活著固然有痛苦,可誰都不該輕言赴死。
「算你還有點骨氣。」米魚歎氣,忽然想到什麼,低罵道:「你是不是有病?心情不好也不能拿身體不當回事啊,你就不擔心牧巖以為你自殺?」流血的手腕,呆滯的神情,真的很難相信她不是自殺,如果不是瞭解安以若的個性,連米魚都會誤會她因受不了刺激而輕生。
想起那天牧巖趕到醫院時深沉的目光,安以若默然。以為她自殺?或許,也沒什麼不好。
「我多嘴了。」半天沒聽見她的聲音,米魚懊惱,這個時候不該提起任何一個男人,無論是席碩良,還是牧巖,都是安以若不願觸及的敏感話題,想了想,她猶豫著問:「那個,我是想說要不要我送你過去,我有車。」越是想不著痕跡,越是此地無銀,話一出口,電話那端的她就狠狠鄙視了自己。
「不用。」安以若果斷拒絕,下意識轉過臉,「我一個人可以。」今天,她不想見任何人,包括親密到無話可談的米魚。
「我只送你過去,不……」米魚是真的擔心她會受不了,想陪著她。
「真的不用。」了然她的擔憂,安以若安慰:「米魚,最難堪的都捱過來了,我可以。」她答應母親會努力使自己幸福,那麼,就從今天開始吧,結束本來就意味著開始,她想自己站起來。
下樓的時候,席碩良的車子停在路邊,她努力睜了睜眼晴,遲疑過後還是朝他走去。看見她過來,他熄了煙為她打開車門,她默然無語地上車,一路上,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無論是語言,亦或是眼神。
他目不斜視的開著車,她安靜地坐在後座,目光不經意觸及他的側臉,然後,又緩緩移開。
原本只有二十分鐘的車程,他卻開了將近四十分鐘。同樣的路,同樣的人,已是不同的心境。當車停下的時候,席碩良的手緊握著方向盤,半晌說不出話,似是在掙扎。安以若望著他僵直的背影,微微濕了眼眶,然後,她伸出手輕輕推開了車門。
工作人員抬眼望著沉默的兩人,皺著眉問:「都考慮好了嗎?」
席碩良不語,安以若艱難地點頭。
「那簽字吧。」似是對這種結了婚又閃電離婚的現象見怪不怪,工作人員拿出兩本綠色的本子。
目光鎖定在那抹綠色上,安以若的心驀地收緊,再次翻絞著疼起來。不久前他們才滿是憧憬地從這裡領走了結婚證,時隔不到一個月,他們再次來到這裡,卻是來離婚的。
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刻意地別過臉,抬頭的席碩良依然看見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淚光,他急切地想彌補什麼,抓住她的手,他說:「以若,我們……」略微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心裡組織語句,卻終究沒了下文。
後悔了嗎,或許是的。當意識到這次是真的要失去她了,他忽然有些接受不了。他想他一定是瘋了,否則怎麼會在婚禮當天落荒而逃。然而,他又如何開口挽留?他掙扎,他猶豫,他痛苦……他已尋不到出口。
捨不得放棄最後一線生機,得來的依然是同樣的答案,心疼到無以復加,安以若轉過頭望著他的眼晴,一字一字艱難地說:「我們說好的。」他們說好,今天來辦理離婚手續。一切的愛,都在他說出那句「到此為止」時被粉碎了,她忘不了當她獨自回到酒店面對滿座賓朋時的痛苦絕望,她更忘不了爸爸當場被氣得犯了心臟病,至今還沒有出院。她不怪他,她相信他愛她,他努力過,只是最終沒能戰勝自己。然而,她其實很難真正原諒他,他們之間,已經不能回頭了,即便再痛,她也要走下去。
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他挫敗地挎下了肩膀,頹然鬆開手,眼底散發著迷幻而哀傷的光芒,良久之後,凌亂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為六年的感情劃上了句號。
筆從手中滑落到地上,「啪」地一聲脆響,似是誰的心弦斷裂的聲音,那麼清晰,那麼清晰。
從相遇、表白、熱戀、冷淡、結婚、他們經歷過太多太多的情緒,最終,還是眼睜睜看著愛從指縫中流走了,而且再也無法回頭。幸福,距他們或許僅僅只是一步之遙。最緊要的關頭,他,退縮了,於是,有了今天這樣的落幕。
窗外依然下著雨,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安以若甚至沒有撐一把傘就離開了,他沒能看見她在轉身的瞬間,已是淚如雨下,或許在最後一刻,她都在等他開口挽留,然而,他卻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站在雨霧裡,席碩良靜靜地看著她緩慢而又無比堅定地走出他的視線,當她的身影漸漸淡去,他聲音破碎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仰頭閉上眼晴,任雨滴肆意拍打著臉頰,已然分不清臉上的是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曾經以為他們會共度人世滄桑,可誰能預料到竟是這樣的結局,原來,以為的以為都可能是錯的,從此以後,他們,天涯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