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葉知秋瞇笑問我,「你的名字是你爺爺給你取的?」
我猛地點點頭,「是啊,我們一家的名字都是我爺爺取的,說起來我家的名字有一段很長的故事,你想聽嗎想聽嗎?可好玩了。」
葉知秋點點頭,雖然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但是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笑意表明她對我的家族非常感興趣。我剛想開口,可是不幸的是,操場上集合的哨子聲催魂似的響起,令我很是不開心。我瞬間發現,天下居然還存在這樣一種破壞人姻緣的可怕哨聲,可見這世間的情侶得經受多少波折啊。
我和葉知秋朝著哨聲的方向楞了數秒,只見前方不少躲在石洞下的搞早戀的男女結束例行的山洞偷情,朝操場跑去。其中一個女孩更是像兔子般跳著奔向前方,故意跟和她搞對象的男生拉開了幾米距離,顯然是想掩人耳目。但奇怪的是,她跑就跑吧,還三步一回頭,朝那個男生咧咧嘴微笑,勾引人的行徑一覽無餘。整個場面讓我覺得很色情,我感到有些心理不平衡,非常希望出現一塊石頭絆倒那個女孩,摔的姿勢最好也丑一些,這些人太不懂事了,我們純潔的校園怎麼能出現這樣色情的場面呢?
我自問是個嚴以待人,寬以待己的人。所以回過神後,我朝葉知秋露出特別知性內斂的笑,說道,「我家的名字你很好奇吧?可惜下課了,這樣吧,下禮拜同一時間,也是這個地方,我再告訴你。雖然我挺忙的,但是我覺得咱們還是要多聊聊,我聽我爸說過,好學生都需要多溝通溝通,要不然很容易那什麼的……我爸跟我說,他們學校中文系一個才子,好學生啊,上禮拜問了我爸一個問題……」
這時哨聲再次催魂似的響起,我皺了皺眉,很嫌惡得停了下來朝操場看去。
此時身邊一直沉默的葉知秋主動問我,「他問了什麼問題?」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眉宇間透出一種讀書人天生的求知慾。
我轉過頭來繼續,「他問我爸:老師,上帝如果是萬能的,那我能不能請求上帝給我介紹個對象,最好是國字臉的那種,我就喜歡那種女孩。」
葉知秋楞了一下,突然呵呵笑了出來,我看呆了,他連豪放的笑都能笑出一種讀書人的氣質來,覺得自己真是有眼光。
他笑著問我,「那你爸怎麼跟他說的?」
我已經起身,朝他露出特別燦爛的十八歲女孩的笑,「我爸是這麼說的:同學,我覺得讓上帝給你介紹對像沒什麼問題,但首先你得先教上帝中文,我估計他不太認識中文的『國』字。」
葉知秋又笑了。以後的很多年,在我屢屢受挫,懷疑自己究竟是否能跟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影子時,我總會回憶溫暖陽光下少年暖進人心的笑,那光芒是如此刻骨銘心,以致使我產生了要追隨那光芒一生的願望,哪怕我被它灼燒成為灰燼。
我很欣慰得發現今天他的笑容特別氾濫,大概是受了我的傳染。但是那要命的哨聲真如撒旦的吼叫,一點文藝的美感也沒有,我畢竟只是一個成績特別低下的底層人物,去遲了必然遭到人民的唾棄。不像尖子生葉知秋,咳嗽兩聲校長就摟著他去量體溫了,我估計除非我得非典牽涉到人民的生命安全,一般般的比如咳嗽出血,必然是沒人理會我,由我自生自滅去的。
前方大部隊的號角正呼喚我,我不得不邁著腳步離開,一邊走一邊對葉知秋叫道,「我走了,很多人嫌棄我老不守紀律。下禮拜別忘了,不能忘啊,」我跑出他五米遠外,他仍站在原地,手上拿著書和我的紙飛機,我繼續叫道,「飛機別拆,千萬別拆啊。」
他朝我揮揮手,說道,「好,你慢點,不要急。」
聽到他對我的叮囑,我飄然成仙,剛想回眸朝他露出一個堪比仙女的媚笑時,說時遲那時快,腳下一塊東西突然絆住了我的腳步,重心不穩,我就這麼慘不忍睹得在我的意中人面前,摔了一跤,令人悲傷的是,姿勢非常缺乏美感。
天可憐見,從天堂墜落到地獄,我只用了幾秒,我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就好比那個一心想娶個國字臉女人的才子,結果因為上帝不懂中文,給他介紹了個豬腰子臉的女人,那麼他滿腔荷爾蒙的心該有多失望啊。
我不僅很失望,還很痛心。我坐在地上欲哭無淚,痛罵腳下那顆稜角分明的小石塊,不絆真正的花癡,反而絆我這樣純真矜持的女生,活該你這輩子只能當個石塊,連顆瑪瑙的待遇也沒混上。我揪著眉把那石頭狠狠扔進竹林裡,才覺得消了點氣。
剛想起身,空中突然出現一雙白淨的大手,掌紋分明,五指的陰影照射在我的臉上,讓我短時無法迅速整理出一首詩歌來表達我內心的亢奮。
看我愣住,葉知秋笑了笑,「摔傷了嗎?」
我繼續發愣,失魂似的,「是,摔著了。」
他皺了皺眉,「摔哪裡了?」
我一動不動得盯著他,「腦子。」
「噢?」
我點點頭,心說,我摔成花癡了,你能醫嗎?但是終究覺得這樣說出口,容易被人誤解為調戲,於是我很不客氣得伸出手拽住他,在他的用力下起身,指著自己的腦瓜說道,「沒事,多摔幾次也沒關係,反正已經沒救了。」
我畢竟是覺得尷尬了,邊說邊後退,飛也似的跑向密密麻麻的人群,等我氣喘吁吁得站在莊子然後面時,我第一次認識到,我有做「飛毛腿」的潛質。想到此,我望著碧藍天空,突然釋然了,書讀不好又怎樣,大不了以後去當運動員嘛。
此時主席台上的年級組長正拿著麥克風嘶吼著,「同學們,不要講話,誰再有小動作就給我到操場跑三圈……」他話音剛落,一陣狂風襲來,吹起組長頭頂所剩不多的毛髮,那畫面致命得吸引著場下站著的我們,台下嘻笑聲大起,大有膜拜風神的意味。
由於組長遭遇中年謝頂危機,於是按照禿頂界的老規矩,把一邊殘存的生命力最強的髮絲像寶貝似的呵護長長,使這部分的頭髮足以橫跨整個光禿的頭頂,達到頭頂有發的虛假效果。此方法好雖好,但忌諱的東西比較多,比如風。
今天組長非常不幸,遇上了逆風。狂風呼嘯而過,他那幾根寶貝長髮被風吹得豎起在空中,頗像一株在沙漠上搖曳的黑色蘆葦。我愣愣得看著,真怕那幾根頭髮也被風連根拔走,就這麼離組長而去。
莊子興奮得拍著矮小的林北北,食指指著看台上的組長,「北北,看,申屠那幾根毛……」
這時組長已經忙不迭抬手安撫頭上那幾根長髮回原位,無奈風實在太狂太野,他佯裝鎮靜的表情著實狼狽。
人群因組長而沸騰了。大家議論紛紛,林北北跳起來觀賞,「莊子莊子,他的毛不會被風吹跑吧?哎呀媽啊,這風大得,他這幾根毛怕是要保不住了……」
我細看了一會,很認真得問莊子然和林北北,「他為什麼不事先用雙面膠把頭髮沾一沾?今天天氣預報說風會很大的。」
人群笑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