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9)
「亂說。」涵玉瞪了她們一眼,其實,究竟是怎麼會事她比誰都急,要不裝病請個太醫來把把脈?她瘋狂的希望那巔情一夜能懷上身孕,這個時候,只有她的肚子爭氣,才能保住她的腦袋……「這麼早,太醫哪能把的出來?」其實涵玉是怕興師動眾反把出不是,空添惆悵。
「有很神的醫士的,一上身就能把出來呢,」翠墨只當是閒聊,「那劉太醫指不定就行呢。」宮內三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突然吳德遠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娘娘,皇上召您即刻永和偏殿見駕!」
即刻?永和偏殿?涵玉馬上緊張了起來。明承乾竟召離了後宮地界,讓她一個宮妃到前殿去做什麼?還「即刻」……「奴才覺得怪異,就打點了來傳旨的小寇子,可那小子啥也說不明白,好像皇上在傳召師父?只是說讓娘娘不要耽擱,速去。」吳德遠遞上了話。
涵玉心下一顫,師父?能這樣稱呼的,只有張嵇了!眼下離冬至沒有幾日了,也只能是張嵇了。叫她去?殿審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忐忑起了身,「事不宜遲,帶路。」
疾步前行的途中,涵玉心虛的很。難道,明承乾發現了什麼?難道,張嵇查明了什麼?難道,明振飛出事了?難道……「鯉陽宮昭容董氏覲見!」「傳昭容娘娘!」一聲聲高昂的傳報中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張德安獨自一人守在偏殿門外,見她來,躬身將門打開,也不言語。涵玉愈來愈覺得詭異,平靜的定了下神,提起裙裾入得殿內。
殿內只有兩人:笑言朗朗的明承乾,撫鬚垂眸的老張嵇。果然是他,涵玉心下只覺壓抑的利害,「嬪妾叩見皇上。」她恭敬的行禮見駕。
「玉兒,朕的老師。」明承乾的心情看似大好。
「師父秋祺,」涵玉草草的伏了伏身。
「昭容娘娘秋祺。」張嵇長鞠。
「玉兒見過老師吧?」明承乾提起了話頭。涵玉輕笑,「回皇上的話,似曾相識。」她滴水不漏的回答著,卻覺得張嵇微瞇的眼睛一直在掃視著她。
「昭容娘娘的鳳儀令老夫恍惚想起了在漢北的一個故人。」張嵇開口了。
「是嗎?」涵玉心下冷笑,師徒倆人同上陣逼供了,「是何人?現在何處?」她故做無害的問著。
「那人可不太好,」張嵇歎息著搖頭,「萬箭穿身,屍首難尋,現已淪入狼鷹鼠狗之腹了吧。」
涵玉心下一震,只覺一口血腥自喉中噴湧而上,頭腦被頂的有些暈厥不穩了。涵珍……她知道涵珍死了,但是,死的這樣慘嗎?!她咬牙笑道,「師父是在玩笑妾身吧。」若不是明承乾授意,他一介匹夫怎敢對宮妃惡意嘲諷?
「昭容娘娘的面色不太好,有事憂心吧?」張嵇笑的很慈祥。
「聽說老師目通鬼神,可否也給妾身斷上一斷。」涵玉將話頭推了回去。
「娘娘眉宇間有貴氣,乃宮闈之貴人。還請娘娘的脈象一觀。」張嵇不緊不慢的見招拆招。涵玉坦然伸出手腕,心想,一年前她催龍脈吐血之相總不至於現在還能看出來吧。張嵇伸出兩指,輕輕的壓住了她的脈門。
沙漏無聲的流逝著,大殿內靜的令人心慌。卻不想那張嵇的面色越來越沉,眉頭竟還時不時的擰在了一起。涵玉心下有些惶恐,這鬼手張不會神到這地步吧,真讓他看出來了?
在幾度猶豫斟酌斷定之後,張嵇緩緩起了身,「恭喜陛下,恭喜娘娘。」他竟不慌不忙的向著明承乾和涵玉深深作揖。一瞬之後,涵玉突然明白了!明承乾也驚呆了,「師父,您是說——」
「娘娘有孕了。脈象很微弱,上身還不足月。」張嵇笑瞇瞇的補充了一句。
涵玉驚喜的笑出了聲來,太好了!她居然真的懷上了!明承乾更是喜不自禁,「來人,賜——」
「但是,上身時日尚短,不宜對外定論。」鬼手張輕聲止住了明承乾的舉動,這廂仔細的端詳著涵玉,「不過看昭容的面相為宜男像,此胎會是男胎。」
「謝老師吉言!」涵玉頃刻將對這老頭子的怨恨化解的一乾二淨,她覺得他慈祥可愛極了,簡直就是天上的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了!她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這裡面有個一小生命在生根發芽了,她心裡全是滿滿的甜蜜和喜悅……等她平靜下來的時候,大殿上的氣氛已融洽了很多,「老師,留下吧。」不知這師徒倆剛才說了些什麼,明承乾正在輕聲勸解著。
「為師的心願已了,想學你師祖,雲遊天下。」張嵇推辭著。
「可朕不想讓師父走。」明承乾的話語很堅決。
「承乾,」張嵇笑了,「你總該有自信放我這老鰥夫老死山林吧。」他戲謔的感歎著,「師父漂泊習慣了,若將為師養在京城,還不如直接扔到墳墓裡……」
張嵇離去了。明承乾凝望了那背影許久,輕輕的問了一句,「你說,朕這放虎歸山,放的對不對……」
涵玉聞言一愣,這話什麼意思?又來套她的口風?她忙賠笑道,「師父對皇上的忠心,還用懷疑嗎?」
「師父對朕,朕絕不懷疑。可……」明承乾長長歎了口氣,「他是個天目人,天目人只忠於一種人,就是未來的天子。朕是怕……」
涵玉心下一抽,天目人?傳說中以扶持真龍上位為畢生目標的奇人?
「這麼大歲數了,也沒個後嗣……」明承乾輕笑著自言自語,「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他舉手召來了隱藏的暗衛,「告訴郭儀明,算了。」
涵玉突然回憶起鬼手張剛才那句戲謔的感歎,原來張嵇竟早就看透了明承乾鳥盡弓藏的心思!他還知道,如今這個九五之尊的命門,不是狠不下心,而是太過自信了……
回了鯉陽宮,明承乾密詔劉景來為涵玉把脈。在劉景躊躇斟酌許久也斷定點頭後,涵玉這才放下了心裡的大石頭。護身符,她終於有了。可是,要想活的長久些,她必須得主動出擊了,不能心軟……「皇上,嬪妾想讓人去佛光寺求個骨肉燈。」她低聲央求著。「准,愛妃何時想,就召你弟弟來鯉陽宮聽宣。」明承乾心情正好,一口應下。
仲言再次踏入鯉陽宮的時候,發現這裡的氣氛不太對勁。他的二姐怡然掌控了全局,獨坐在內殿之中直直的審視著他。「仲言,還記得袁伯緒嗎?」她的語音有著說不出的怪異,「你寧可死也不肯連累我,是你那時不知道權力的妙處,現在,目眩神迷了吧?」
「二姐。」仲言警覺的皺起了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一個四品的小官就這樣的口氣?寵妃的弟弟就是不一樣啊。」涵玉下了座,緩緩的走向了仲言,「可是,這份恩寵是雙刃劍呢。我若被人弄死,你這個嫡親的弟弟,就只能陪葬了……」
「出什麼事了?」仲言一瞬驚愕萬分。
「後宮之地,你死我亡,不見血腥。」涵玉笑著搖頭,「告訴你一小小外臣又有何用?」
「那皇上?」仲言高昂的氣焰馬上被潑沒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涵玉歎息,「沒人會心慈手軟的幫你、等你。我是想明白了,」她定定的凝望著仲言,冷冰冰的拋出了一句話,「不做刀俎就為魚肉,你不想被別人控制,就要做別人的主宰。」
「您……到底想做什麼?」仲言的聲音有些發顫。
「仲言,做真正的國舅爺,當朝太傅,天下兵馬大元帥……你願不願賭一回?」涵玉輕輕的開合著嘴唇,「我會找機會讓皇上給你外放督軍。既然想走武將路子,京官沒有前途。你在京郊不遠不近的幾大營裡站穩腳跟,拉攏培養一批忠於我們董家的軍士。至於其中運作的細節,我會找人幫你。」
「二姐?」仲言滿眼都是疑惑,「你……」
「不知你這個做舅舅的心思如何,反正本宮想,」涵玉輕柔的撫摸著腹部,「讓你的外甥做大周的下一位皇帝……」
仲言意氣奮發的離去了。涵玉撫摸著涵珍留下的珠鏈,回憶著適才交代仲言的話語,感慨萬千。
「真的。我有了龍嗣,但現在禍福難料。」「仲言,我們做事一定要萬分謹慎。這條路會很長,會有大的波折起伏。但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沉住氣,不要放手,你只管做好你的,十年,二十年,該收穫的時候,自會有人去找你。」「現在,你先給我去聯繫一個人……」「日後你們聯手,她們在暗你在明,不管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拿下圍守京城的將領,為我所用。這樣,才有我們娘倆和董府全家的活路。」「日後我不會再傳召你,記住飛魚躍水,那就是我的指令。」「富貴險中求。不管身份如何變,我的兒子一定要是大周的皇帝。你明白姐姐的心思嗎?」……
大姐,我只能拚命賭一回了,涵玉對著珠鏈呢喃著,仲言已經對明承乾死心塌地了,她只有用這樣的法子來騙他幫她做事了,仲言只不過是她想聯繫上碧琉璃的途徑,她寧可相信福兒和涵珍的碧琉璃,也不敢相信這個親弟弟了……
這幾日,自友邦夷鉞突然傳來不好的消息——忽占奇遇刺。該國手握兵權的禮親王突然出現在京城,將月光和小太子囚禁。忠於忽占奇的將領興兵勤王,戰火都快燒到了大周境內。涵玉憂慮的合上了奏折,愁思滿懷。眼下大周也好不到哪裡去,海上流寇,源河蝗災。若是冬至明承乾祭天之時,天壇再地動塌陷顯示漢北龍脈又有異常,天下必定嘩然。屆時「幽敻玉印」這四個字,定會被帶兵親王提起……到時候,城門失火,她這條池魚呢?
斗指子,冬至。皇帝祭天,六宮祈福。
自早起身後,涵玉就一直在佛像前虔誠的禱告著。冬至,冬至。又是一年陰氣最盛之時,竟又是她性命攸關之機。前兩次,她都有貴人襄助化險為夷,這一次呢?難道仰仗完夫君和姐姐,又要儀仗腹中的孩兒嗎?辰正、辰末、巳初、巳正、巳末……她終於聽得一陣無聲的寒風捲入,那是,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到了……她恬靜的回身。
這次,明承乾沒用通報,獨身一人直入鯉陽宮。他的臉龐鐵青的像陰晦昏暗的魔域……事成了,天壇出事了。涵玉「驚喜」接駕,口呼萬歲。「皇上,嬪妾有孕在身,不能侍寢。」她嬌嗔著裝著糊塗,還不忘抬出龍嗣來提醒他憤怒中別忘保持理智。
「賤人!敢騙朕!」明承乾狠狠出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只覺被禁錮的喉嚨欲碎憋悶難耐,脖頸上的舊傷痕也被壓的割裂鈍挫,她無法言語,只得哀婉憂絕的凝望著盛怒下的君王,艱難的指向了腹部……還有皇嗣,皇嗣啊……在她瀕臨昏迷的前夕,他終於鬆了手。但反手,卻是狠狠一掌!這巴掌扇的太狠太硬,她驚叫一聲,整個人身如風中殘葉般旋倒在地!孩子……涵玉第一反映就是護住了腹部,還好,沒有異樣,她才放下心來。鬆懈下來,她這才感覺出臉頰處火辣炙人的痛楚來,一半臉龐已經麻木了,還有什麼在嘴邊流淌著……這一掌,讓她頭腦徹底清醒了。她愈加堅定了,想不被人弄死,就要送別人奔赴死境……這一掌將她將心內最後一絲柔軟也扇掉了,活著,要活著,才能後報!她木然擦拭著唇邊的血跡,眼中暈出紅潤潮霧,「皇上……」她哽咽著開了口,「嬪妾令皇上動怒,罪該萬死,只是求陛下憐惜腹中的皇兒。」
「賤人……」明承乾自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你隱瞞了什麼!還有什麼沒告訴朕的!」
「皇上!」涵玉兩行熱淚滾滾滑下,「嬪妾怎會有隱瞞?不為了賤軀,也為了腹中的皇兒啊,皇兒是嬪妾的命,」她悲切萬分的抽泣起來,「嬪妾放著皇子宮妃尊榮不要,莫不是傻了不成……嬪妾害誰,也不會害自己的孩子啊……」
悲催無助的哭聲對應著,是頭頂長久無聲的沉默。「但願,如你所言!」明承乾咬牙切齒,拂袖而去。
人走屋靜,涵玉突然有些害怕了。她失寵了,皇帝是不會再來了。用不了多久,鯉陽宮的宮人就會發現;很快,整個皇宮、朝廷都會知道的。這次龍脈反湧,明承乾遷怒與她是定論了,如今她好好待在這裡是因為子嗣傍身,若是……她有些毛骨悚然。那明振飛何時能將她救出來呢?她還能支撐到何時呢……
年關,在無盡的忐忑恐慌中臨近了。臘月前後朝政紛亂,明承乾疲於應付也沒心情傳召後宮,再加上年節宮內的喜慶忙碌,掩蓋了鯉陽宮近期的落寞異樣。過了臘月廿九,吳德遠突然來報,張總管來了。涵玉一愣,張德安?鯉陽宮人皆覺正常,可涵玉卻知其中的怪異邪門,這種光景那大太監還親自登門,難道……明承乾想好如何處置她了?涵玉心下一驚。
「你們都下去吧。」張德安率眾一入殿,便神色嚴肅的將鯉陽宮的一干人等全部宣退。眾人有些反映不過來,直到涵玉揮手,才躬身退散。「這就是鯉陽宮,」張德安拖著腔調對著身後人說道。涵玉一望,這才發現他身後竟立著一位批著斗氈的宮裝女子。
——方子怡?!涵玉愣住了。
「昭容娘娘,」張德安竟是朝著方子怡乾笑著,「您好好養病吧。」
「六王妃,跟咱家走吧。」他轉身,做了個且來的手勢。涵玉這才反映過來,他這句叫的竟是她!
「請王妃娘娘更衣,老奴送您回府。」張德安見她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