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227章  (6)
    第177章(6)

    皇子……望著他那漆黑溫潤的墨瞳,涵玉心下驀的漏了一拍。那眼神似蘊含著萬千情感其中,卻是寧蓄恬淡之極。涵玉心上千回百轉,也不知是苦是甜,是酸是辣。她突然想起了明振飛,當下強擠了一個笑容出來,「謝主隆恩了……」

    第二日,明承乾照例早朝,臨行前吩咐宮娥不必打擾涵玉。其實涵玉早就醒了,只是心下顫抖著不敢與他交面。斷息丸,她寂寂的凝望著再熟悉不過的黑色小藥丸,猶豫了很久,服下了……

    奏折,奏折。涵玉又似回到了東宮的日子。她白日讓一堆瑣事麻痺著自己,然後,在黃昏與那個男人忘情交歡。在生與死的幻覺中,她總是在考慮這樣一個問題,明振飛說要她活著,讓這個男人麻痺才能有機會。可要,若是她自己先麻痺了呢……虛脫之後,她閉目癱倒在錦繡之中,心力俱疲。

    歡暢完畢,司禮監捧上了今日需急閱的奏折。明承乾懶洋洋的支撐著身體,「玉兒扼要讀給朕聽吧,侍寢之後,就免了你筆下辛苦了。」涵玉嬌嗔接過了奏章,一目十行的觀之。「工部奏請源河工款。」「准了。」「禮部奏請明年增開恩科。」「先讓內閣議一下,上個條陳。」「夷鉞出了內亂,忽占奇想借兵。」「讓太傅去辦。」兩人配合默契的進行著。涵玉再往下翻,卻被一奏折給燙了手。有御史上奏,重提六王爺戶部虧空,牽扯了漢北的軍務,竟然還暗示了去年龍脈異常,提醒朝廷要注意「冬至之日」舊事重演……「還有呢?」明承乾慵懶的問話了。

    涵玉笑著咬緊了後槽牙,她瞥見那雙微瞇的眼睛在隱隱的審視著她。他是在試探她!他根本就不是寵信她!這麼長時間費心的掩飾和鋪墊,竟都是為了「冬至」這個關鍵的日子!此時此刻,才是他一直想辦的事情吧……一瞬間,她感覺一桶冰水自脖頸澆下。別幻想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沒有人仁慈的讓你幸福美滿。只有靠自己。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冬至之後,若明振飛事成,她出不得皇宮定是被人洩憤,死路一條;若明振飛事敗,她也失去了利用價值,哪還會被人這樣寵愛著?一個有那樣不堪回首往事的女子,怎配長期霸佔龍榻呢?

    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護身符了,來保命。

    「御史參六王爺,」涵玉餘光不閃,姿勢都未動,「讓陛下關注龍脈,小心漢北餘黨在冬至再行謀逆。」

    「龍脈……」他沉吟著開口了,「這兒也沒外人,去歲漢北之事,玉兒跟朕說說。那個龍脈,是如何調動的?」

    第182章

    皇后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她竟給月光選了個番邦的亂臣賊子為婿,還欲蓋彌彰的弄了個中宮賞宴。月光不明就裡,讓我去東宮叫上涵玉湊熱鬧。這一次,我發現了這個董涵玉的不尋常。她竟在啟泰殿存放著她的理容瓶罐!那些我認得,是桂花容坊的新貨,比我正要送她的水粉成色要好,她倒是捨得……我忙止住了內侍上前送禮的舉動,心頭有些尷尬。幸虧我看到了,要不這樣送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不過,我更糾結於她怎麼能在東宮正殿放這些東西?難道……三哥不放她竟是因為寵愛於她?

    我不知怎麼回了宮內,據說是無人掌傘淋了雨,第二日竟燒了起來。我渾身發冷,又吐又暈,滿腦子都是三哥和她的交疊身影。她竟留宿在了啟泰殿……她和三哥……小祿子是個精明的奴才,伺候我早上服藥之後,就偷偷的離去了。我知道他定是去找她去了,但我心下很是惶恐,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她來了,我又能說什麼……幸好,三哥那邊有事,她走不開。

    睡了一夜,我冷靜了下來。四哥曾說,「千金易得,一好難求。」好就是女子,連太子元妃都是有過婚約的女人,我還在乎什麼呢?只要她一日不是三哥的妃子,我就陪她耗上一日。

    我抖擻精神,領她去參加中宮賞宴,卻不想她竟在筵席上一鳴驚人。五哥和月容原本是憋足了勁要給中宮難堪,料定他們心裡有鬼也不敢在明面上反駁。卻不想她竟站了出來,答了句堪稱絕對的「聞誅一夫紂也,未聞弒君也。」二哥都為她的才情和膽色驚歎了,無言的鼓掌支持。當時的場面很是尷尬,這樣的話從中宮那邊人口中說出,怎麼聽,怎麼像是在提前告白……母后將如何處置她的燙手山芋扔給了三哥,三哥避之不及,當然不接。

    第二日,我真是不放心她,又去了啟泰殿找她。她剛從尚宮局回返,神色有些黯然。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閒聊著,卻發現她手中拿的竟是恩表!怎麼,她想離開東宮?還是三哥想讓她離開?不管如何,這個消息令我很興奮,三哥不要她就好,我就可以……

    之後,我言語試探了她幾回,她的回答令我很滿意。她和別的女人不同,她關注的不是我的皇子地位,她平生第一次也向我試探了——「我若有事,您一定能來?」我開心的答應了。男女之間能突破出第一步,就好辦了。

    冬至前那夜,她的丫頭居然找到了我新修建的府邸,說她有難,請我翌日去救她。攪渾水的事情是我最願意去做的,更何況是為了她。沒想到,這姑娘竟提前喝了假死藥,她擺明了不相信我的誠意……我假戲真做的和余妃爭執了許久,可惜三哥提前回宮了。我很擔心,她不讓大夫把脈定是有鬼,可三哥的面色很陰沉,我也無法久留東宮。再後來,聽說皇后將她接走了。我不放心,尋機去坤寧宮瞧了一眼。她很好,過的很悠閒,還長住在了中宮。皇后在保護她?我百思不得其解。她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這麼多精明的似鬼一樣的人都在遷就著她?

    二月初,我的親王銜終於賜下來了,原因是我要為月光送親。三哥和五哥已經明著抗上去了,義父說這陣子很關鍵,父皇要有大動作,讓我一定別遠離京城。走了,回來就什麼也得不到了。所以,我要為接下來的「意外」出去一趟。沒想到,不用我自己費心,二哥竟出面替我解決了大麻煩。他阻止了我的出行,以設河豚宴中毒為理由代我送親。涵玉也對我態度明朗了,她不僅回應了「千年田換八百主,一人口插幾張匙」,還將我送給她的珠鏈帶到了脖頸之上。

    既然她對我有心,我就可以放開手腳了。趁著踏青日,我偷偷打著月綺的旗號,向薛尚儀單獨要來了她。帶她去京外魏國公的封地牧場玩,一是散心,二來也是聯絡下帶兵的親王世子。她的胃口不太好,瘦人都這樣,想是給三哥當女官,辛苦了些,若是日後跟了我……就好了。她識香,認玉,卻說不喜歡宮廷。我問她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她卻惆悵的回了一句,「自由就好。」我淡淡的笑了,一個外官之女,小小的年紀,何來如此感慨呢?

    五哥沒有閒著。龐喜德一案,五哥成功的翻身了。他逼著父皇從深宮中走出,將三哥監國其間的政令旨意一朝廢止。風向一下轉了,三哥被免了臨朝聽政之責,且被訓斥為「不孝不悌」;同時,五哥加封領璽親王,隨朝輔理政事。誰都能嗅出時局變天的味道,可奇怪的是,皇后和三哥卻同時選擇了緘默。三月十七的旭王生辰,中宮竟乖乖派出了為賀的人——涵玉。

    我去跟五哥挑明了心意,帶著她參加了五哥的生辰宴。如此甚好,也算是正式向他們介紹了她的身份。蘭素和月容都很喜歡她,這樣日後五哥登基,龐妃也不會計較當初提親被拒的舊事。送她回宮的路上,我親吻了她。我直說了我的憂慮,告訴她臨近有危險,不要留在坤寧宮,母妃那裡最安全。我其實洩密了,這就是告訴她——父皇會對母后下手了……

    薑還是老的辣。父皇蕩平了皇后及太子一黨。五哥的天下定了,我也要向父皇和五哥表忠心了。這時候自請就藩,能得到最多的好處。可是,她呢?我沒有在母妃那裡看到她……難道,時局太亂,她來不及跑出來?我有些不太敢想像。正在我滿心惆悵的收拾東西之時,竟遇上了倉皇逃難的她!她穿著一身太監服,如驚弓之鳥般恐懼的發抖,我滿心的歡喜,拉著她去請父皇的旨意。這個時候,我的要求,父皇和五哥應該都會答應的吧。

    沒想到,機關算計不如君。三哥竟如此厲害,他策反了父皇的心腹余積岳!他屠宮,滅府,殺了小侄、七弟、二哥、父皇……瘋了,三哥連心底人倫這一關都突破了,他是志在必得了!在恐怖的逃亡中,我們竟鬼使神差的逃到了漩渦中的紫宸殿!在最後關頭,父皇竟將幽敻玉印給了我!我知道他什麼心思,他寧可給誰,或是流落民間,也不想讓三哥得到手!在生死關口,義父最後幫了我一次。他隱藏了我,將畢生籌謀交給了我,還囑托別人救出了我。也就是義父敢如此了——他竟然將我托付給了余積岳。義父將人心猜的很透,余積岳是一定會將我帶出皇宮的。因為他對先皇有愧疚,他過不了他內心忠孝仁義的那一道檻。

    自此,我開始了第一次逃亡。有她相伴,也不算心境淒涼。時局越來越緊迫了,想全身而退成了癡人之夢。五哥四哥全府被屠,三哥是鐵心斬盡殺絕了。我該怎麼辦?我深深的疑惑了……

    我是逃不出去了。我想過,最好的主意就是讓她幫我去漢北喚醒龍脈。可是……喚醒龍脈的人只有死路一條,騙她赴死嗎?我沉默的注視著她。我有把握可以誘騙著她去,可……我終還是不忍。若是明說,用她的命換我的命,她能這樣做嗎?我苦澀的笑了。我不是五哥,她也不會是邵天工。我知道她很聰明,也很敏感。她對我,還到不了那樣的情誼……

    最後的最後,我放棄了。我想我還是愛她多一些的,她不是說「自由就好」嗎?我給她自由,也算最後的欣慰了。我將玉環和名冊都給了她。東西都在,我卻不說,看上天的安排了。我吩咐小祿子,不要管她,她何時走,就讓她走吧。她沒有跟我這個王爺享過一天福,就當我虧欠她的,放飛了吧……我和小祿子演了一齣戲,讓她毅然決然的離開我。反正她不會再回皇宮了,就讓她把龍珠和口訣都帶走吧。三哥若是對我好,我在死前將秘密告訴他。若不然,就讓它們流落民間吧。

    天亮後,我回了皇宮。我跟三哥說,我有一些碰巧可以調動龍脈的東西。殺了我,小心為他人做嫁衣裳。殺戮對三哥來說已經沒有任何障礙了。我坦蕩的盯著他,想到了義父從小跟我說的話——最厲害的武器,就是參透對手的心。三哥現在羽翼未豐,顧慮甚多。這個位置是如何得來的,在皇宮內人盡皆知。我手中只要有東西,他就不敢動我,因為我若死了勢必會拉下他,魚死網破的結局,就是便宜了別家的兄弟坐上這個皇位。

    三哥最終還是笑了。歷盡波劫兄弟在,可這一刻笑容過後,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新帝唯一的兄弟六王爺回來了,我繼續嬉笑如常的做著傀儡。我知道,三哥羽翼豐滿之時,就是我下黃泉碧落之機。我不甘的操縱著義父留下的龐大組織,就算是我死,我也要留下一個千瘡百孔的世道……可是,老天卻給了我一個驚喜——冬至那日,天壇異樣!漢北的龍脈異常!是她嗎?只能是她了!可怎麼會是她呢?她怎麼可能如此快速的參透了隱藏的一切,還完美的付諸了實踐?!我在深宮中疑惑萬分。

    三哥是不會讓我知道內情的,義父留下的觸角也只能傳來支離破碎的消息——一直隱藏在三哥背後的高人終於出場了。我這才明白了三哥當年行為異常的原因。原來,那一切竟都是有人在背後指點!原來,三哥竟從那時就心存不善!

    由於龍脈真出了事,我的生命又延續了一年。年後,聽說三哥的老師從漢北回來了,漢北已定,沒什麼事了。我聞言有些揪心,她呢?為我調動龍脈的人呢?難道……都被張嵇法辦了嗎?

    上天真是恩惠於我。我更沒有想到的是,有生之前,我還能再見到她。她竟頂著應屆采女的頭銜,潛入了皇宮大內。竟也真是她參透了玉環名冊的秘密,去宿州動了龍脈。她委屈的問我為何不將口訣完全告知她,我欣慰的笑了。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她這樣待我,我怎會捨得送她赴死……從前不會,今後,更不會。

    我派人找了母妃,我要救她出宮,不惜一切代價救她。母妃的回話是——她來辦,只要我高興就好。沒過幾日,竟是余皇后下懿旨賜我們成親了。母妃用了什麼手段?我真是越來越欽佩宮內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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