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2)
「小姐……這事詭異著呢……」小翠撇著嘴說,「這青州,說來也邪,原是好端端的。可據說是去年臘月前,就慢慢有人染上瘟疫了……那時候,不光馮大都督,誰一開始都沒太在意,那個季節,又不是瘟疫散發的季節,再說青州那地,也沒什麼地動、大戰之類的災病因緣……可後來,誰知那瘟疫竟擴散了開來!且到現在,找不到對症的良藥!馮大都督也真是狠,一看事態嚴重到控制不住了,第一時間,不是派人施救,而是派兵直接封了青州城……」
涵玉聽著聽著,眉毛擰了起來……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蘭素!
那個體內種著蠱王的旭王妃蘭素!
算最初的時間,青州,出現如此怪異的瘟疫,正好是傳說中月容和吳歡逃離的冬月中後……
對了,好好的青州無端出現了瘟疫?
一定是蘭素的死吧……受刑而死,一定是拋屍野外……
她體內蠱王……
涵玉打了個冷顫。
「據說,馮大都督明說了,寧可讓青州成為一座死城,也不能讓玄武元年在漢北出現這樣的大事……」小翠繼續說著。
涵玉回過了神來。
對啊……玄武元年,明承乾這個新皇帝初登大寶準備改元,就接連出現龍脈騷動、日蝕……若再加上青州瘟疫……馮嚴這個西北心腹,也真是太不稱職了……
百萬枯骨又如何。
只要在京城是國泰民安,四海來賀,一派普天同慶就好。
冷,真冷。
「我這兒還有一封青州人寫的萬民書呢,」小雲從袖子中拿出了一卷紙來,「紅櫻兒怕這恩客日後因這東西惹禍上身,趁他睡了,給偷了下來,交給了我……」
涵玉趕緊接過來一瞧,開章遍觸目驚心,「癘氣流行,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接下來,書者刻骨痛罵了馮嚴,漢北大都督馮嚴,求官心切,不惜荼毒萬民,焚髓吸血云云……還送了馮嚴個外號,「馮閻王」……
馮閻王?
涵玉有些訕笑,這是馮嚴嗎?
是馮嚴啊……
他作為漢北的大都督,絕不能讓天下在皇上初改元的關口,得知大疫。
什麼叫奴才,這就是一個稱職的奴才。
這天夜裡。
涵玉許久未眠,龍脈的事情算是過去了。她不能總在這裡醉生夢死的啊……她要去京城,找到仲言,將涵珍的這一切交到她們董家唯一的香火手中;她要去京城,看看那個與她白首同心的明振飛到底什麼狀況……
對,她要到京城。
可是,她的身份呢?
今時不比昨日。她不是那個可以被人忽略的原東宮小女官了……她是朝廷最大的欽犯……
就算她可以偷偷的回京,可沒有身份,她怎麼去找仲言,還有那個生死不明的明振飛?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跟吳歡學會了。
做準備,就要考慮到未來的未來的未來。
想要入京,且站穩腳跟,她必須,要有一個非常、非常普通且靠的住任何人盤查的身份。
到哪裡撿拾身份呢?
想如今,沒有戰亂,沒有刀兵……太平盛世裡哪裡能有這樣的機會呢?
她的頭腦突然靈光一閃,
——青州。
對了,大疫過後的青州!是她撿拾身份的最好機會!
可是青州……她的心底還是有些忐忑……這場瘟疫,真的是蘭素的屍身所致嗎?
若是不是……她……
涵玉想著想著,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可是,在她迷迷糊糊的剛想入夢的時候——紅樓,出大事了。
她半夜被小雲小翠叫醒了!
「不好了小姐!」小雲幾乎是匍匐在床邊,她的眼裡都快出淚水了……
「怎麼了?!」涵玉嚇的一個高坐了起來,小翠也是一副大勢已去的模樣……天啊,涵玉的心馬上跌到了冰谷,這兩個丫頭,當初聽說欽差抓她的時候都沒變色……怎麼竟如此……
「紅櫻兒房裡那個青州客……」小翠拖著哭腔,「像是得了瘟了!」
涵玉一驚,快步披衣下床。
「帶我去看看!」她快步向前樓走去。
半夜留宿的客人,還沒敢驚動……
進了紅櫻兒的閨房,涵玉發現床上困著一個畏縮一團的壯漢。
「他前天突然發了燒……我哪裡知道……」紅櫻兒見了涵玉,哭的梨花帶雨,「媽媽啊,我怎麼辦啊……」
那壯漢不時打著噴嚏,呻吟的聲音異常嘶啞,整個房屋,還瀰漫著一陣難聞的惡臭……
「你們都出來,別驚了客人!」涵玉冷下臉訓斥著紅櫻兒,「我有琉璃姑娘給的幾粒藥丸,保證你們都死不了……都給我噤聲,該幹嘛幹嘛去!」
呵退了眾人,她關上了門,慢慢操起了桌上的描金小刀……正好,看看自己的猜測正確與否……
一個時辰之後。
涵玉走出了房門。
屋外,守候著一群不敢入眠的知情人。
「那人沒事了。」涵玉雲淡風輕的說著,「屋內有藥,你們分著喝了吧。」
青州。
她終於可以安心的去了。
說做就做。
涵玉將福兒,提前派往了京城。
她現在,身邊只有這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了。她讓福兒和小雲帶走了涵珍留下的大部分財產,到京城,置辦莊園。等待她的到來。
青州,涵玉簡單的準備一下,就帶了小翠動身了。
腳下,是荒涼的官道。一路,是前所未有的暢通。
在眾位兵士疑惑的目光下,涵玉戴著那張男人皮,趕著灰素的馬車,和婢女小翠晃悠悠的入了死城青州。
青州城,進的很容易。
可當你再回頭後望的時候,就是兩把閃著寒光的交叉長矛。
涵玉淡淡的笑著,趕車,尋了家乾淨的客棧住下。
見到有人風塵僕僕的登門,客棧的掌櫃驚恐萬分,「客官是從宿州來的?」他們如同見到了天外來客……
呼啦啦,一下圍上了很多人!
「外邊怎麼樣了……」「見到我們家狗子沒有,他長的很高……」「官兵什麼時候撤啊……」
涵玉立刻被各種喧雜的聲音給淹沒了。
「客官,現在這個時候,您還往青州進幹什麼啊!」掌櫃的收銀,不住的搖頭。
「家父做青州生意,一直未歸……」涵玉抱拳低語。
「孝子啊……」人群中都是歎息。
非常時期,入店省去了一切手續,涵玉推說走的急什麼證明都忘帶了,也沒有人介意。她只需交銀住店,方便的很。
因為,如今沒有人肯往青州來。客棧數月也不會有新的面孔。青州的六扇門自顧不暇,哪裡有心思來管可疑的外來之人呢……
這是個最好的換身時機。涵玉淡淡的笑了。
涵玉安心的住下了。
白日裡,她在小翠的保護下,在青州城四下閒逛著。
萬民書上說的確實不假,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實情,都是實情啊……
可是,涵玉走了幾處,也沒找到一家真正「覆族而喪」的合適門戶。
她這才發現,想造一個真正的假身份,真的好艱難啊……
幾日過去了。涵玉踏破鐵鞋,只找到一個勉強的身份。城西下馬陵,有家肖姓大戶,這場瘟疫中死了不少人,其中,大房有個女兒一直送在水月女道觀裡寄養,如今,有十六歲了……
張大戶及夫人都去了,涵玉聽得有丫頭說,三小姐就算是回來,也沒人知道真假了……
聽起來不錯,但這一切,還得去好好核實下。
第二日,涵玉換了女裝,打算去水月女道觀,探個究竟。
遺憾的是,她推開大門的時候,道觀已經空無一人。
涵玉悶悶的向回走著,很是失望。
她們走到城門附近,小翠突然發現,城牆邊上,竟聚集著一群人。
如今,看到這麼些不是當兵的健康人聚在一起,真的很罕見……涵玉心下也生疑,趕緊湊上前去。
原來,城門上貼著告示。懸賞。兩個碩大的字,很是吸引人眼球。
涵玉細細一讀。
竟是青州知府的獨子病了!
肖知府張榜懸賞,誰能治好小兒的病,將傾肖知府畢生之所有報答,絕不食言。
涵玉心思一動,天賜良機啊……正好可以利用下啊!她尋思片刻,伸手,揭榜。
很快,涵玉被請到了知府後衙。
這一路上,涵玉感到萬分的慶幸,自己幸虧在吳歡的算計下,還扮過一回給人出喪的女道姑……她很有底氣的跟肖知府說著,她是水月寺一還俗的道姑,這些年一直在外雲遊……
對肖知府的幼子的病,涵玉只用了一點點劑量。
她需要慢慢的來提條件。
她不急。
一副無關痛癢的鎮靜藥下去後,肖公子的高燒,退了!
涵玉被捧做了知府官邸的貴客,隆重的住進了官宅最好的房間。
涵玉不急,她也不收金子,也不收銀子。
畢竟曾經出過家,不要那些阿堵物。
從此,青州府的師爺,成了涵玉的管家和長隨。
涵玉整日裡只開一服藥,剩餘的時間,就是四處閒逛,問東問西。
這一日,她帶著師爺胡聊閒逛著,卻發現,竟突然走到了府衙苦力居住的屋群。
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她趕緊停止了腳步。
涵玉剛要回身折走,卻發現在刷寫著「願佳麗盡生西土」的破舊矮牆下,被人用石灰粉對上了一行字:
——「歎功名都付東流」。
涵玉不由的停住了腳步。
這七個字,寫的蒼勁有力,對仗嚴絲合縫,達情落寞傷感……
是個有功名的人嗎?
涵玉來了興趣,「師爺,」她問起了這件事,「這種骯髒的地方,還有如此的人才啊……青州,真是臥虎藏龍之地啊!」
師爺一瞧,樂了。
「仙姑……」他壓低了聲音,「這個人……可曾是個大官啊……」
涵玉愣住了。她掩袖望了望四周的環境……
「大官在這兒……」她皺著眉頭,「流放的?不對啊,改元大赦,都應該回去了啊!」
「仙姑聖明。」師爺對她是畢恭畢敬,「這個人……倒霉。」他幹幹的笑著,「他是非正常渠道流放的……那證明他流放的證物,被他丟了?!」
「丟了?!」涵玉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