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2)
——「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
口訣居然是,是《易》經之語!
涵玉使勁的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好痛!
她的思維突然清晰了開來!
假做真時真亦假……原來先帝千里迢迢虛張聲勢造的那個龍女像,竟是為了掩蓋最真實的秘密!在別人都不知道該如何調動龍脈的時候,先帝竟自己先放出風去,需龍女之血——這是真的。還裝模作樣的造了龍女的塑像——但這是假的。
真真假假混雜在一起,敵人要麼信,要麼不信。可無論信與不信都是錯誤的!
龍女血,乃大周公主之血,那個蘇幼晴,就是一個十年前被陰謀者千里選定的幌子!
——「際會之日,與沿河之所……」
這就是說,她沒必要非的去青州了!
——「以任一公主之血為引……」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月容,就是最合適的公主!
——「伴以如下口訣……」
涵玉顫抖著將口訣又讀了一遍,對,就是《易》經的原文,一字不差……
——「則龍脈反湧矣……」
天時、地利、人和全齊了!
她不去動那龍脈,真對不起上天給的這等機遇了!
冬至那日,她只需借月容公主的一點血,在龍脈河流經過的地方,念動那段咒語,就可以操縱龍脈反湧了!
想河域如此遼闊,屆時官府到哪裡去抓她?!
不用去青州!她不用著急的趕去青州了!
涵玉欣慰的笑了!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最近真是鴻運高照,天官賜福啊……這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她抬手,將黃紙放於燭火之上,慢慢的,燒掉了。
第二日一早,涵玉一改往常心急如焚的模樣,悠閒的問起了吳歡日後的路線安排。
「哪裡能看到天河,我們能經過天河嗎?」她在吳歡的講解中突然插話詢問道。
「我們等於是沿著天河溯流而上,」吳歡沒當回事,徐徐的展開了羊皮地圖,「你看,沿途很多地方都能看的到。」
「哦……」涵玉心下一鬆,「河的沿途,有什麼繁華的州府城鎮嗎?」她湊過了身子,也望向了地圖。
「如果腳程順利的話,」吳歡指點著地圖,「走不上幾日,我們就會到這個天心府,」他繼續向北指點著,「渝州、宿州、穎州……這些地方都能看到天河的。」
涵玉仔細的瞧著,心內暗暗定下了主意,天心府,不行,太大,太招眼了;渝州,也不行,太小了,不好藏人;宿州?正好在河北大營和西北大營的交接處,好,不大不小,越亂越好啊……就宿州了!
這日夜裡,青蚨客棧有貴客下榻光臨。
——自南部州府遊玩回國的月氏國的公主,梅羅來了。
客棧自然被番邦的貴人們整座包下,大價錢掃樓清場,張揚的招牌被氣勢的掛在了客棧之外,「客滿,致歉」。
聽到消息後,吳歡,終於送了一口氣。
他望著月容公主欣慰的笑了,「該來了,終於來了。」
涵玉這才愣愣的反應過來,原來,這事先安排好接應他們往北逃難的人,竟是月氏國的公主?!
涵玉真是越來越佩服月容和吳歡了,真能想到這樣一個合適的人!
一個遊玩欲歸國的番邦公主!
漢北的官兵無論如何,也不能像檢查大周商賈那般檢查一個鄰國公主的儀仗吧!
這個梅羅公主……涵玉突然想起來了,她入大周,還是應邀參加李恩俊的成親典禮呢,說來,她們還有幾面之緣呢……
果然,眾人一相見,梅羅公主就認出了涵玉。
「馮夫人?」梅羅驚異的開了口。
月容和吳歡都愣住了。
涵玉當下鬱悶萬分。
「這個……不是……」她只得滿臉通紅的開始了解釋,她和梅羅是在天香行宮見過面的,當時她是迫不得已假冒身份的……
在梅羅公主儀仗的掩護下,涵玉一行人順利的過了平安府、天心府、渝州城。
十日之後,宿州——涵玉心中設定的目的地,到了。
月氏國的禮儀官,將一行人引到了一家提前安排好的客棧。
涵玉抬頭一望,「環河客棧」。
她心頭一喜,看來這客棧離天河不會很遠……
可一行人剛要鬆懈,外面就出事了。
宿州民風彪悍,河北大營的土兵們,根本就不管什麼番邦公主那一套。搜查客棧,要一個人一個人的來,對照著通緝告示,檢查的很是仔細。
梅羅公主的侍從氣惱的跟兵頭們爭執了起來,差點刺刀見紅,刀兵相向……
有官員出來好一個勸阻,他們來宿州的第一天,才勉強的應付過去了。
但為首的兵頭狠狠的留下了話,除非他們不出門就留在這兒了,反正不讓檢查,宿州是別想過去!
吳歡無奈,只得吩咐大家忍耐,暫留一陣子,再想辦法吧。
老手段,他先是偷偷盤下了一家客棧,然後梅羅公主一行,移駕別處了。
辦事,還是自己的地盤妥帖。
人已到了宿州,涵玉就不著急了。白天,她派小祿子到宿州城內四處閒逛,幾日後,小祿子在草紙上就畫出了簡易的宿州地圖。涵玉盯著天河的方位,喜上眉稍。
居然是環形。
妙啊。
可月容和吳歡那邊,卻真是遇上了麻煩。
宿州大營的口氣很硬,除非見到皇上的旨意,否則,必須每個人檢查。管你是什麼番邦公主,就是番邦的國王來了也一樣。
另一方面,梅羅公主也不能在大周耽擱太久才回國,再等下去,別說是宿州官兵,連她們自己都覺得自己心裡有鬼……為什麼一直不讓檢查,還不敢硬衝關北去……
這一夜,月容和吳歡,心事重重的敲響了涵玉的房門。
「涵玉……」月容的眼神很是柔弱,「我求求你……幫幫我……」她的身子一軟,竟似要跪了下去……
涵玉嚇了一跳,她趕緊拉起了月容公主,「您這是要幹什麼!」她真是驚愕極了!
吳歡低沉的開口了。「梅羅的通關文牒……」他有些欲言又止。
「說吧。」涵玉表了態度,「只要是我能辦到的。」她又能辦什麼呢?她就兩隻手,危險的事情,她也辦不了……再說,她的目的地都到了,她犯不著為了他們,再冒什麼險了。
「我們想,」月容公主鎮靜的接上了話,「若是梅羅的通關文牒上有太子的朱批……」她對明承乾還是有意見,死活就是不改口。
涵玉愣了。她突然意識到他們來找她是為了什麼了!他們居然想讓她矯詔!
「可……」涵玉幹幹的張口了,「就算光有朱批,沒有印璽也不行啊!」
「放心吧,那個我會想辦法……」吳歡止住了她的疑惑。
「這是硃砂,這是通關文牒。」月容公主從袖中取出一大一小兩個盒子,「我知道,你定會學得太子的筆跡……求您了……」她竟微微的低了頭,將文牒雙手遞來。
涵玉被這樣催促著,有些騎虎難下。
這廂,吳歡已將硃砂磨平,又給她慇勤的遞來了湖筆,「這是真的通關文牒,只不過,您需在禮部的批復之上加幾個字罷了……」他在勸慰著她,「文牒在梅羅公主手裡,用完自會銷毀,沒有人會知道的……」
涵玉無奈,慢慢的,先在紙上練習了幾筆,沉穩了氣息……隨後點著硃砂,定神,提筆,咬牙在通關文牒上加了一行字。
「倘到漢北諸府,以禮待之,照牒放行。」
尾勾一挑,她沉沉的呼了一口氣。
吳歡瞧了一眼,讚許的笑了,隨即從身後,耍雜耍般拿出一根大蘿蔔,出手,將蘿蔔小心的正了過來。
竟是已經刻好的玉璽印底模型!
他將其按入了硃砂之中,然後,穩穩的壓在了通關文牒上。
抬起——成了!
吳歡和月容瞧著這份「傑作」,滿意的笑了。
「這……」涵玉看的是目瞪口呆,「這,誰刻的……」
「我啊,」吳歡沒當回事,他明顯放下了心頭的大石,笑著說,「找塊質地好的蘿蔔,用篆刀幾個時辰就轉出來了。」他說的輕鬆的很。
「你怎麼連這個都會?!」涵玉驚愕的叫了起來。
「我是暗衛啊。」吳歡眼皮都不抬,小心的吹著硃砂印,將通關文牒收好,「不過,這份國璽,這輩子我還是第一次刻……」他感慨的笑了。
二人事情辦完,想告辭離去。
突然,涵玉想起了一件事,「公主請留步。」她開口,叫住了月容公主。
既然明日要走了,有些事情,她必須要開口了。
「公主,」涵玉望著月容的眼睛,輕聲的說著,「我明日,不能跟你們一同走了。」
月容很是驚異,轉瞬,又有些恍然,「是嗎……」她的聲音輕柔的有些傷感,「我聽吳歡說過……我知道,咱們最終的去處不同,可是……」月容有些自嘲的笑了,「亂世離恨苦……雖然知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但到了這個關口……我的心裡,還是有些難過……」
涵玉有些訕然,她雖然對月容也有些留戀之情,但比起要弄的那件事,還是太微不足道了……
「我想,跟您借一點點東西……」涵玉索性徑直開了口,「如同那個通關文碟對您的重要性一樣,這個東西對我,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她說的,很是嚴肅,認真。
月容的神色變的很驚異,「我還有什麼?」她有些不明就裡,「我能拿的出,一定給你。」她苦笑著點頭。
涵玉慢慢的取出了一個茶杯,輕輕的放在月容的前面。
「事發突然,我想,借您的一點血。」
第二日,涵玉戴著那張男人皮,站在自己為掌櫃的客棧門口,恭送月氏國梅羅公主車駕離去。
梅羅公主在裝扮成侍女的月容、蘭素的攙扶下,盛裝登上了馬車。
吳歡換上了一身月氏國侍衛的裝扮,緊緊的跟隨在了月容公主身側。
「吳歡,」涵玉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叫住了他。
吳歡有些茫然的回了身,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還你腰牌。」涵玉淡笑著,從袖中,掏出了那塊玄鐵黑暗衛腰牌,「原諒我……我當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吳歡一愣之後,輕輕的笑了。
「這個……現在已經沒用了……」他的聲音很低很低,「但還是謝謝你,能還給我。」
涵玉望著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傷感,不由的心生酸楚。
「吳歡……」她不自覺的顫聲問道,「你沒有留戀嗎……」
「你這一走,那麼些年的暗衛,可就都白做了……」她的心裡,不知怎麼,突然難過的很,「你做暗衛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轉明的那一日嗎?」
「你已經做到了這個頂尖的位置,卻眼看著半生心血歸付東流水……」
「你,真的甘心嗎……」
吳歡沉思片刻,爽朗的笑了,「我甘心……」他的話語感慨的很,「若我不做暗衛,之前怎能遇上公主;若我拼不到那個頂尖的位置,將來又如何保護公主……」
「無歡今世能得公主青睞,足矣;餘生心願唯公主耳,無憾。」
涵玉的笑容僵直在了自己的臉上,她傻傻的彎著嘴角,愣愣的呆滯在那裡。
「告辭了。」吳歡禮節性的拱手,轉身離去。
太陽,快出來了。
朝霞以萬乘之光,映紅了前方整個視線所在。
涵玉瞇著眼睛,看著那吳歡快步的追上了月容公主,兩人幸福的相視而笑,身影在紅光的籠罩下越來越小……
餐六氣而飲沆瀣,漱正陽而含朝霞。
那一瞬,她突然有些說不出口的感悟……
多麼好的天氣啊。
可是有什麼,突然模糊了自己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