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175章  (2)
    第153章(2)

    「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都會設計讓那邊開口的。」我惡狠狠的甩下了一句話,「到時你不去,也得去!」

    沒幾日,龐貴妃就吹了枕頭風。

    有一江湖相士夜觀天相,說只有真龍能壓的住妖火,真龍一出,叛亂馬上就能蕩平。

    皇帝陛下,龍體欠安,當然不能御駕親征了。再說,朝中也真的無將可派。太子,只能是太子殿下,出面壯壯士氣吧。

    皇帝,故意的將此言論放了出來。

    東宮沒有反映,中宮,也沒有反映。

    從此,承乾不理我了。

    我去東宮找他,卻聽說他整夜在坤寧宮裡待著。

    我知道,

    他在躲著我。他恨我。

    毫無徵兆的一個日子,我在萬玉堂外無聊的散步。

    突然,聽到了一群衙門公人的閒聊。太子,明承乾,竟在一個朝會上自己站出來了,請旨為皇帝分憂,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主動去南方征叛,不僅如此,還奏請將兄弟全部封王,尤其令人震驚的是說了自己若是戰死後,五皇子賢良,可接替太子之位……我驚愕萬分,擠進身去插了話,「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聖旨都下了,還能有假?!」公人們嘲笑著我的無知,「那五皇子當場跪下對天盟誓對太子絕無二心……皇上更是感動之至,下座抱著太子好一個痛哭吶……」

    我幹幹的笑了。

    這孩子,還是想明白了……也沒有白費,我的一片苦心啊!

    兩個月後,承乾凱歌大奏,班師回朝。

    我在龍門社包了茶座,看著一身金色鎧甲的他,意得志滿的端坐馬上。

    承乾,從今後,你可不用再說那句,「生於高牆之中,養於婦人之手」了吧,大周的第一場勝利,屬於你了!

    皇帝,皇后,文武百官出天定門列隊迎接。

    「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沙場歸來的血性方剛,齊聲呼喊,響徹雲霄。

    我凝望著承乾的背影,輕笑。

    這一刻的萬人之上的迷醉,你永生,不會捨的了吧……

    我的作品,成功了一半了。我舒了一口氣,起身。

    目光回轉的光景,我突然,被什麼吸引住了!

    日角堰月相?!皇后之像!

    我愣了!

    窗邊,站著一位望著大軍癡迷的閨閣少女……從她的穿著打扮就能看出,家境的雄厚與顯貴。

    我急急的離開了。

    回到萬玉堂,我將自己關在了密室之中。

    又一個日角堰月相?!這是怎麼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一裱好的新書長卷被送到了我的手中。

    承乾寫的《孫子兵法》九地篇:「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夫眾陷於害,然後能為勝敗……」

    他的字,寫的規矩方圓,端正有力,只是,在「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的「生」字上著重了筆墨,換寫了於其他字截然不同的字體。

    我笑了,讓張青掛在了密室牆上。

    隨後的兩年內,

    承乾,哦不,太子。

    太子在我的教導之下,越來越有帝王之像了。好消息,接踵而來。

    太子帶天子出使了,太子臨朝聽政了,太子監國了……事情,在一步步完美的向著我的預期行進著,但是。

    我能明顯的感覺出來,承乾對我,越來越生疏了。

    我太狠毒了。

    我逼他廢了他的髮妻,殺了他的老師,借弟弟的手害了他的父皇,嫁走了他唯一的親妹妹……

    我身體力行為他講述的,是另一種「存天理,滅人欲」的實踐——存的是慾望,滅的,是親情……

    天禧二十一年,冬至。承乾代天子祭天。

    快了……時機,就要成熟了。我收拾了密室中的一切,有了新的計劃。我突然想找他談談,可看了看沙漏。已經深夜了。

    巧合嗎?子時剛過,竟是張德安,突然來找我……

    在啟泰殿耳房。

    我見到了一臉疲憊的承乾。

    他不是代天子祭天去了嗎?怎麼,一臉的鬱鬱寡歡……

    「你怎麼了太子?」我有些驚異。

    「師父……」我至今,都記得他那時落寞的神態,「您說……」他的聲音悠長而孤寂,「等真到了那一天……我是不是,就是一個『孤家寡人』了呢……」

    「怎麼?」我惻惻的笑著,「想收手?呵呵……晚、了。」

    第一次,我覺得自己笑的就是一個魔鬼。

    「我要走了。」我徑直轉了話題。

    承乾驚恐的回了身,他煞白了臉,狹長的一雙眼睛失神的盯住了我,「師父?!……」他顫聲呼喚著我,表情變的極度難以置信!

    「我要走了。去漢北。」我衝他寬厚的笑著,「天相有異,那裡,更需要我。」

    「師父!」他突然衝了上來,抓住了我的肩膀,「徒兒從前是有不敬……但徒兒不是那個意思……師父……」他搖著我,急的有些語無倫次。

    「承乾,」我笑著望著他,又重新叫回了這個稱呼,「這麼多年了,我想,該是留獨立施展空間給你的時候了……」

    「可是,」承乾急的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師父,偏偏在這個關口……我們隱忍鋪墊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這幾個月嗎……您在最關鍵的時候離開……您,我……」

    「你見過老鷹嗎?」我笑著拍著承乾的手背。

    「老鷹,都是築巢於懸崖之上。」

    「雛鷹,一直都是受到無微不至的呵護的。可是,等到雛鷹長出練羽的時候,老鷹就會把它們銜出巢外。」

    「一定要是萬丈懸崖。才能將雛鷹丟下去。」

    「要麼粉身碎骨,要麼一飛沖天……」

    「小的風浪,師父都替你擋了。這個萬丈深淵,一定要你自己來。」

    「你若是飛不起來,就不配做我的徒弟。」

    「你若飛的起來,就堪為大周的新君。」

    「師父——」承乾怔怔的,呆立當場。

    「師父,不能永遠跟著你。承乾,出師之作,幹的漂亮些。」我伸出手,迎著他目瞪口呆的視線,一點點,扯下了自己的假須、假髮。「三十多年了……我終於,表裡如一了……」我大笑著,轉身離去。

    張德安,在外面恭敬的等候著。

    「撲通」。我聽到了,膝蓋碰地的聲音。

    我笑了,這可能,是我有生最後一次,讓這位徒弟來跪我吧……

    下次見面,他可就是大周國的九五之尊了……

    玄武元年。

    一切歸於風平浪靜。

    我推辭了承乾一切關於挽留我的美意。歸老山林。

    我這個天目人,一生能順應天意,扶一幼主正位,已是百世修來的福分了。

    我師父若能見到今日,也會含笑九泉吧……

    我用了將近十年,將足跡,遍佈了名山大川。

    想,自顯聖十三年來,轉眼快四十年過去了,我,蓬萊張嵇。也算經歷了三代君王……一甲子多風雲,就在彈指一揮間。這一生,得願所償,功成名就;我意得志滿,雲遊四海去也。

    遠處,忽逢桃花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哦?我停住了腳步,這莫非是,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園不成……

    一處茶社,幾個村夫在飲酒閒聊。

    我湊上前來,要了一壺清酒,對著美景,細細品來。

    「這世上的事,真說不明白,有邪門的地方……」

    「舉頭三尺有神明嘛……」

    「說不定,神靈正在聽我們說話呢!天命,說不準啊……」

    他們,居然在討論神靈天命。

    我淡笑著,慢慢咂著酒香。

    「要說這輩子最靈異的,就是桃園東邊那家了……」

    「怎麼了?那家人好端端啊,也不生事。」

    「他們剛來的時候,建房子……我和柱子狗子給他們家上梁。你們說怪不……晴空萬里啊!曬的人頭都發暈!可是,就在上梁的那一刻,下雨了!」

    我突然愣了。我轉過了頭,望向了說話的那個村夫。

    「在場幾十人呢!親眼看到的,就他家那方正地兒有雨!邪門啊!一點都不多琳!當時村裡的老人都說,保不準有龍啊!」

    我驚呆了。急忙的起了身,「這位老鄉,」我笑著拱手,「您剛才說的,可是實情?」

    「騙你我天打五雷轟!」村民急了,「那家就在前面住,你去問問!」

    我問明了去路,急匆匆的,啟程了。

    一種新奇的,數十年未有的興奮吸引著我……

    又是真龍嗎?天意又要垂青與我嗎?!

    我疾步向前,轉過了桃花林,看到了一個小男孩,站在高處,指揮著一隊小孩子演繹象棋。

    我看了一會兒,驚奇的發現,他竟是,自己跟自己在博弈。

    「唉,老丈!」他吆喝著我,「你進戰場了!」

    我突然間反映了過來,很不好意思的,自孩子群中,繞到了他的身邊。

    天啊,日角隆準,奇骨貫頂……我仔細一瞧,驚呆了,這孩子,竟長著一幅如同當年膠州王一般的面相,比承乾,還要……

    「你認識我?」那男孩子瞪大了眼睛。

    「可能……」我嘿嘿的笑著,「我老了,忘了你叫什麼名字了……」

    「惟熙。」他擺手,驅散了同伴。「老丈,您想問人家名字就直說,拐彎抹角的,多累心啊……」他清脆的答著。

    我尷尬的僵住了笑容,這孩子,可比承乾當年難對付多了……

    「惟熙?」我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纏上他了,「好名字,呵,有講究吧,誰給你起的?」

    「我娘起的,據說取自什麼……」他皺著眉頭,「什麼百志……惟熙……」

    我愣了,一個女子,取名竟取自《書-大禹謨》……

    「這是《尚書》中的話,『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熙。』」我耐心的解釋著,看來,這孩子學識的底子不如承乾當年,也難怪,畢竟,是流落民間……

    「呵呵……」這男孩子竟突然笑了,「老丈,書背的這麼熟,不是個簡單的路人吧?」他望向我的眼神,一瞬竟全是戲謔。

    這臭小子!居然下套來試探我!

    我有些氣結。老虎打盹,居然讓耗子給戲弄了!

    「我是不簡單,」我索性直接開口了,「你有福,我看上你了小子,我要收你做徒弟。」

    「徒弟?」那少年輕笑的望著我,「你憑什麼收我做徒弟?」

    我心下一樂,真是有個性啊。

    「我是陰陽家。我通天意。不信我給你算上一卦。」我自得的撫著鬍鬚。

    「哦?」他皺眉笑著,「那你,先給你自己算一卦吧,算你能不能,活著出這個村?」

    我愣住了,突然間,發現有把鋒利的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福舅,這次來的挺快。」那小男孩懶洋洋的起了身,拍了拍手中的塵土,「這老頭,八成是個細作,交給你了……」

    「唉!」我叫住了他。

    「老實點!」身邊的聲音,冷酷而無情。

    我下意識的回頭,與那人四目一對,竟同時,愣住了。

    我突然想起來了!

    這男孩子應該是誰!

    「哎!」我狠狠的拍著自己的頭,「惟熙!帶我去見你的母親!」我高喊著,

    「我就是你的師父!」

    「你娘,會告訴你的!」

    我興奮的都要癲狂了!

    「放心,我活的時間會很長,至少,能教你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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