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2)
「說吧,」他筆挺的坐在木椅上,「你想幹什麼。」他的眼眸,全是施捨和輕蔑。
好,不囉嗦。我頷首。
「我想做你的老師。」索性,我也直接開了口。
「做我的老師?!」小男孩不可思議的笑了!
「就你?」他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你知道,我的老師都是些什麼人嗎?」他望向我的眼神,更加的傲慢了。
「凡人。」我簡練的回復著。
「你不是?」他可笑的從鼻孔哼著。
「不是。」我鄭重的回答著,「我是個瘋子。」
「但我這個瘋子,只收一種徒弟。」我正色望著他那漆黑的眼眸。
「天、子。」我有些獰笑的,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
那小男孩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危險的瞇起了眼睛,「誰派你來的?」他的手,握緊了袖中的暗器,「老丈,那邊,有兩位是我的兄長,你老眼昏花的,可能認錯了人吧……」
「呵呵……」我大笑起來,「誰知夢裡乾坤大,您說,我可能認錯人了嗎?」
「你是麗妃的人?」他挑釁的挑著眉毛。
「我是天目人。」我正色說著,「我只為我自己活著。」
「哼……」他望著窗外,半晌,突然開了口,「老丈,九流十家,您居何位?」
我笑了,這十來歲的小子,書讀了不少啊,「勉強的說,算陰陽家。」
「陰陽家?」小男孩不屑的笑了,「號為六大學派之首……陰陽者,有名無形。別跟我談什麼五行相生,五德終始之說。」
「通曉《禮》、《易》,連鄒衍的書都讀過,管教的不錯。西席水平不錯。」我滿意的拂鬚頷首。呵呵,不錯,這麼小的孩子,久居深宮,還沒有玩物喪志,我的眼睛,沒看錯人啊。
「既是陰陽家,那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您通哪類?」他步步緊逼問著。
不錯,讀過漢書。我更滿意了,好苗子,別人給我澆灌的不錯啊。「皆通。」我自信的答著。
「那不知先生,能教我什麼?」他冷冷的開了口,「是否想,教我弄一頂覬覦東宮的帽子,然後,再把二哥和母妃一併拉下來?」
「哈哈……」我仰天長笑,好,這小子有戒備心,「老夫從不做,違背天意的事情。我想我的誠意,你會相信的。」
「今世,巧舌如簧、投機功名者多矣,」男孩冷笑著起身,「我為何信你?」
我也站了起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你說過,陰陽者,有名無形。天意玄機,至誠如神。非凡人所能識。」我繞過了他,從桌上拾起了那個放滿了掛簽的搭鏈,「可我這樣的天目人,就是為天意所生……凡人做不了的,我們可以做。」
「三月之後,我在這裡等你。」我拋下了一簽給他,「你,會需要我的。」
一聲長嘯,我心滿意足的離去了。
我走的一步三搖,飄然而去,盡力的將自己的背影,演繹的神乎仙乎……
因為,我知道,那籤文,小男孩一定會馬上看的;而他看了之後,一定會對著我的背影,呆立許久的……
所以,我要給他一個印象深刻背影。
我呵呵的笑了。
那字條上寫的是,「禍起蕭牆,一死一傷。東宮之位,歸此兒郎。」
六月,龍門社。
我故意的姍姍來遲。
遠遠的,我就看到了在一群暗衛保護之下的他,他在見到我的那一瞬間,眼睛綻放了奪目的色彩!
好,他有這份強烈的好勝之心就好……我欣慰的笑了。
「先生請。」他恭敬的對我換了口氣。
我笑而不語,昂首進了內間。
「師父……」他屏退了左右,小心的端來了茶。
「你的膝蓋,想跪下時,可要三思。」我撫著雪白的鬍鬚,「我可不稀罕什麼太保少保,我要的,是做輔助帝王成就大業的一代名師。」
「承乾明白,我明承乾,此生,只跪『天、地、君、親、師』。」小男孩鄭重的說著,恭敬的雙膝跪下,將茶杯高高的,舉過頭頂。「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我意得志滿的接過了茶,抿了一口。好香……
明承乾,終於成了我的徒兒。
我的心裡,竟比他還要高興。
也許我自己說的對,我就是一個瘋子。我做夢都想輔助幼主正位,成就天目人的傳奇……
我們師徒合作的開始,一帆風順。幾年內,承乾在我暗自的教導下,學了很多心術,識破了很多陰謀,也辦了很多讓他自己很興奮的事情。而我,也成了流光街上一位遠近聞名的商賈之士,因為,我有了個很靠譜的外甥,承乾的貼身太監張德安。我以張德安娘舅之名,可以經常往東宮經營些擺設茶具,小玩塑人……歇腳之處,自然是張德安的聽差耳房。
天僖十一年,承乾十九歲。
我與承乾的第一次爭執,終於,來臨了。
正是那年三月三。
為了匹配我的新身份,我在流光街,剛剛盤下了一間茶館。
那日,不知怎麼,天好好的,卻突然下了一場急雨,正在我吩咐夥計關窗的關口,一名官家小姐在丫鬟的陪同下躲了進來。
「這位老丈打擾了……」她的聲音溫柔入耳,她說,正趕上了急雨,想借我處避雨。
我豈能不允,但望了她一眼,我不由的愣住了,這面相……明明是……
所幸店中無人,我藉著這臉白鬍鬚的虛假形象,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聊起天來。
原來,她姓霍,乃一小官吏之女,今年二月,才與中書省一位青年才俊定親了。今日來,是說好跟夫君去佛光寺廟許願的……誰知突然遇了急雨……
我「慈祥」的聽著,心裡極度的納悶,這女人都定親了,可這「日角堰月相」的極貴之相又是從何而來呢?
「舅舅!舅舅!」突然,一聲尖細的聲腔自門外傳來,我猛的打了個哆嗦。小廝們趕緊將支門的木板移開,一瞧,一個個馬上恭敬的點頭哈腰,「張總管……」「張總管來了……」
張德安,滿臉帶笑的閃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身材挺拔的羽林衛。
我掃了一眼,愣住了。
承乾,批著雨披,居然也帶著一頂壓簷帽子,出現在我的茶館之中!
「老師父,」他在人前,給我加了一個老字,「聽雨茗茶,好悠閒啊……加我一個!」他將外衣一撤,坐到了我的身邊。
我的第一反映,竟是望了下眼前這位溫柔賢淑的女子……
日角堰月相……皇后之像……
很快,雨停了。
那位霍小姐施禮離去了。
張德安望著我越來越嚴肅的表情,趕緊上前支吾著解釋,原來,承乾是替皇后去佛光寺進香,見下了急雨,才打著張德安的旗號下,趕巧跑來我的茶館來了。
我揮了揮手,將承乾單獨引入了密室。
「師父,她是誰啊?」入了密室,承乾開心的拉住了我的衣角,「是師父的親戚嗎?」
我盯著他那張興奮的臉,突然間,有些茅塞頓開。對啊!為何不能如此啊?!
「現在不是,」我笑了,「但馬上就會是。」
承乾愣了,轉瞬,他一連壞笑的勾住了我的脖子,「師父……難道你也要往東宮安排女人啊……」
「哈哈……」我笑了,「我可沒那些人想的那麼簡單。」我整理著袖口,坐到了團錦之上,「我可不僅僅是,往你的枕邊,安插眼線。」
「師父說的,一定是正確的。」別說,承乾的嘴還挺甜,「不過……」他壞壞的笑著,「這個女人,我喜歡……感覺和那些女人不一樣,還是師父的眼光好,瞭解徒兒……」
「那好,什麼時候改聘?」我挑著眉毛,逕直望向了他。
承乾愣了。
「改聘?!」他的眼,從來沒睜這麼大過,「師父您是說……那個……」
「退婚,不要林若熙了。」我乾脆的總結著,「娶她,做太子妃。」
「你瘋了!」承乾跳了起來。連師父的尊稱都省了!他圍著我,端詳了許久,「師父,你在說夢話不成,東宮娶妃啊!未來的皇后!豈是說退親,就退親的!」
「為師沒有瘋,承乾,這一步,非常重要。」我鄭重的凝視著他,「我一直,在尋找破解這僵局的方法,終於,上天讓我找到了!」
「正好,你也喜歡這個霍槿蘭,聽我的,退婚,娶她。」我定下了。
「師父,」承乾疑惑的望著我,「您是在試探我吧?承乾不糊塗。」他正色解釋著,「梁園雖好,非久戀之家也。這霍氏雖合我心意,承乾還是能分清輕重緩急的,將來天下在手,何種女人沒有!我犯不著,在此時,得罪好好的一個林太師。」
我望著他,寬慰的笑了,「師父知道,你不是一個荒淫之君,但這個婚,你是非退不可了。」
「老師,」承乾的眉頭越擰越深,「如今何種局勢?外有汝陽,內有龐妃,更有振天深得聖眷,很快就要封王!父皇什麼都不管!只有母后為我苦苦支撐著!」
「你讓我守拙不幫母后倒罷了,這個婚事,是父皇的提議,母后親自操辦的,九鳳清水珠已下,這個關口,我豈能自毀長城!」承乾越說越激動,「您可知,這一招下去,我可就……」
「承乾,你靜下來。」我淡淡的笑著。
「你若不下這一招,他日,汝陽王一死,下一個,就是莫皇后,和你。」
「你的父皇,我見過。」
「他絕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樣子……」
「汝陽王,遲早不是他的對手。」
「你的母后,也成不了則天武後。」
「現在盯著你,最危險的目光,來自你的父皇……」
「外戚之禍,乃是他深惡痛絕之事,林若熙乃林太師之女,他怎能,給你締造一個如此深厚的泰山?」
「要知道,根深葉茂,是遮陰避雨的樹蔭,也是惹事招災的禍根……」
「你的命運,若和林太師綁在了一起……牽一髮,而動全身啊!」
「小心你的父皇。他才是,咱倆要齊心遮掩和應付的真正主人啊……」
「再者,東宮已淪為各處勢力的瓜分地,到處都有各方的細作。承乾,你才十九歲,總得,為自己找一個可以放鬆的舒心動骨的女人吧?」
「這個年紀,出一個情種,太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