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1)
月容發洩的唱了笑,笑了哭,哭了再唱……
一番折騰之後,她癱倒在涵玉的玉枕之上,不動彈了。
「心……矣」她還在和昏迷做著最後的掙扎,低聲呢喃著什麼。
涵玉附耳仔細一聽,竟是毛詩中的,「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心之憂矣,如匪浣衣……
唉,涵玉歎了口氣,輕輕的替她蓋上了被子。
月容,終於沒動靜了。
累了,睡過去了。
不到一個時辰,月容幽幽的醒了。
她望著在一邊專心抄寫經書的涵玉,再望望四周,有些發愣。
「我……剛才,都說了什麼?」她支起了身子,看樣子有些記不太清了。
「說你要成親了,說蘭素很可憐……」涵玉不想撒謊,簡單的總結了下,「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她淡淡的表態。
「哦……」月容公主仔細的回想片刻,「沒事……這樣也好,總不至於把這些都帶走吧,呵呵,」她笑了,「說來也怪,不知怎麼……我走著走著,就想來你這裡……」
涵玉心下惻然,強擠了個笑出來,倒了一杯熱水給她。
「辛苦你了……」月容很生澀的道著謝,「有耐心聽一個醉鬼說那麼長時間的話……」
涵玉不知道該答什麼,只能乾笑著閉口不語。
「你這裡真好,」月容感慨著,「任中,常來嗎?」
涵玉像被針紮了一般抖了一下,「不。」她快速的接上了話。
「呵呵……」月容笑了,低頭喝水。
「那個任中,好像挺在意你的……」月容俏皮的斜眼瞥著涵玉。
「還行吧……」涵玉尷尬,怎麼又扯我身上了……
「你們很相愛吧?」月容又來了……
「說不上來吧,」涵玉一想到這個問題,就有些鬱悶失神,「我可能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愛』了……」
她覺得心裡長久也憋著話,乾脆,今日也一起不吐不快吧。
「我總覺得和他有差距……我在拚命的追趕,可是,剛剛趕上了一點,又發現了差的更多的另一處……」她歎了口氣,開始傾訴了。
「和他在一起,除了開心,還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我在不斷的懸樑刺股……可最後懂的越來越多了,也越來越不認識自己了……」
「說實話,我沒覺得累,反而樂此不疲……但心裡,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我什麼時候才能追上他?讓他滿意呢?什麼時候才能和他一樣足夠的聰明,足夠的強大,來保護……」
「我覺得,和他在一起,我不懂的太多了……他就想遙掛在天上的星宿……我怎麼追趕,還是縮短不了根本的距離……」
「母妃說過,」月容插話了,「一個好的男人,就是一捲好書,哪怕最終不是自己的,你翻過了,也是受益不淺。」
涵玉愣了,品了品,差點沒笑出來,也就是龐貴妃這樣出身的女子才會打這樣的比喻吧……不過,說的很是傳神啊……陸重陽,想想就是一本好書,至少她現在翻著,學到了不少……
「那破書,就是……」涵玉提問了。
「破書就是,浪費了你的光陰去看,看完後還噁心的要命……」月容公主喝了口水,「最慘的是,正好爛在你手裡……不能燒,不能賣,你死了它還得給你陪葬……」
「撲哧……」涵玉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來。這龐貴妃,還真是逗啊……
「不過,」月容公主笑著開了口,「母妃還說,破書有破書的好處。」
「嗯?」涵玉來了興趣,「貴妃娘娘還說了什麼?」
「這破書啊,心安。」月容挑著眉毛,「你若是累了,可以趴著睡一會……不用擔心,還沒背完功課呢……」
「就算哪一天,你萬般不幸的被雷劈成了傻子……哈,一看這書,還是能看懂!」
「安心啊……」
涵玉愣了。她有些恍惚。
若是有一天,
我累了呢?我傻了呢?
我能安心的倚靠在他的肩頭嗎?
能嗎……
「可母妃說,這個論斷,不適合我……」月容公主的神情有些黯淡,「誰讓我是個公主,大周『尊貴』的公主……我沒有自己挑書看的權利,而書對我,也不會露出真實的卷章……」
涵玉驀然回了神。
「說實話,我挺羨慕你的……」月容的星眸幽幽的移到了涵玉臉上,「哪怕最終只是個夢,也是曾經擁有過……」
風,穿過半開的綠窗吹了進來,夾帶著微微的寒意。
涵玉輕輕打了個冷戰。
「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月容掀開被子,慢慢的放下了雙腿,「有空,幫我去看下蘭素吧……她很可憐的……」
「好。」涵玉扶了一把她,彎腰將鞋給她套上。
「涵玉。」月容突然開了口,聲音很輕,很輕。
涵玉抬頭。
「你是個好人。」月容笑了。
涵玉有些窘,她起了身,尷尬的立在床前。
「……我知道,」月容的笑平淡而迷離,「馮嚴那次,帶兵圍府,是衝著你來的……」
涵玉一哆嗦,直直的瞪向了她!
「若不是馮嚴鍾情與你,就一定、千萬要小心那個太子……」她虛弱的起了身,蹣跚的向門外走去,「別害了你自己,還連累了你的心上人……」
涵玉的話全被堵在了喉嚨裡,等反過神來後,她追出了房門,卻被月容公主轉身擋住。
「不用送了。」月容落寞的笑著,「我也,不會再來給你添麻煩了……」
「還行……現在還有你……至少我心裡不孤單。」她慢慢的向大門走著,「好好活著,離我們家兄弟遠些……」她推啟了門栓,拉開了大門。
「我喜歡牡丹……」止步在門口的月容突然轉過身來,笑著說到,「不喜歡白柰。」
白柰?涵玉心頭疑惑,她好端端的提這破花做什麼?
「保重。」月容曼妙的身影,消失了……
這一夜,涵玉又沒睡好。她沒在窗口留下讓陸重陽來的暗示,自己悶悶的睡下了。
白柰,白茉莉……乃是喪事之花……這月容難道是……她回憶著月容今日所言,越想心越難受……
初四清晨,涵玉好容易才醒了過來。
腦子昏漲漲的,什麼都不想做。
她的心緒,已經完全被月容擾亂了。
煩,只有一個煩字。
「我去馬丁德那裡。」涵玉給敏兒留了句話,拿著抄了一疊的經文,匆匆離開了。
秋日的暖陽,溫柔的撒在身上。
可半天,也暖和不了她冰冷的手掌。
過了吉慶街,道恕街,轉過興隆寺,馬丁德的住處,就到了。
涵玉敲了半天門,才有人叫喊著跑了出來。
馬丁德頭髮亂亂的,像是才睡醒了一般。
「日頭這麼高還睡啊……」涵玉取笑著他,「怎麼,昨晚上出去玩了?」
「沒有沒有!」馬丁德猛烈的擺著手,「我是在觀天象。睡的晚了。」
「你還會觀天象?!」涵玉樂了,「你看的懂《易經》、《甘石星經》嗎?」
「那是你們大周的星象師……」馬丁德一邊走,一邊比劃著,「我們那裡,叫占星。觀察的是八十八星座……」
涵玉一進屋,發現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一個大石盤,上面畫著很多的星星。
「呀!」她弓下身仔細的瞧著,驚叫起來,這個,和在東宮給她算命的那個怪人拿的東西,一模一樣!
「你見過嗎?」馬丁德疑惑的問話了。
「哦……」涵玉突然發覺自己失態了,「沒有!」她堅決否認著,「我是看這東西稀奇古怪,好奇了而已。」
「占星盤。」馬丁德揚著眉毛,「觀察八十八星座的變化,斷定凶吉。」
「怎麼聽著和我們司天監似的……」涵玉笑著發問,「難道天意,就真的能被凡夫俗子窺測到嗎?」
「當然!」馬丁德嚴肅的回答著,「要不,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幹什麼?你們大周更利害,還有專門的司天監……雖然,我們看的方式不同,他們是看三垣,四象,五緯……」
「好了、好了……」涵玉對那些專業術語實在是沒有興趣,「最近還有什麼徵兆嗎?你昨晚看那麼久……」她轉了話題。
「嗯。」馬丁德整了整凌亂的頭髮,「有異像,但……還看不清楚……」他鬱悶的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