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138章
    第134章

    涵玉被月容公主說的面色一紅,只能低頭不語。

    「『碧琉璃』?」月容公主嘴角噙著冷冷的笑,「呵呵……也就是那賤人蘇幼晴,才能想出這樣的餿主意……」她拂袖昂首,蓮步前移。

    涵玉木然隨之向內宅走去,才發現這天香別苑的規模實在不小,狹長的佈局顯得整所宅子曲徑幽深,宏大的很。

    月容的住處一到,丫鬟婆子麻利的將門一推,都自覺的立到了門外。

    「進來吧。」月容公主入內,隨手將外肩的金色披沙抽下。

    「這漢北郡的夏天真是難捱……」她搖起了團扇,臃懶的斜倚在了窗邊的貴妃榻上。

    房門,被丫鬟們體貼的帶上了。

    一瞬間,炎熱和吵雜都被隔離了。

    涵玉立在正中,愈發的尷尬起來。這明月容莫名其妙的突然出手相救,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啊……

    兩人,皆是沉默不語。場面,一時間沉寂下來。

    許久,

    「竟又見面了……」月容公主才緩緩的感慨而言,「看來我們大周的天下,真是小啊……」

    涵玉心思百轉,但此刻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垂首,望地。

    「你那個心上人……怎麼有些眼熟啊……」月容公主微微的皺著眉頭,發問了。

    涵玉一愣,尋思片刻後,頃刻欽佩萬分。

    「當初在集芳社的時候,他曾代過太子太保蔣於輯大人授業一回……」她低聲乾笑著,「真是沒想到……公主竟還有印象……」

    「哦!」月容公主竟突然樂了起來,「他啊!呵呵,我想起來了,怪不得我還記著呢……原來是長的像我宮裡小春子的那人啊……哈哈……」她大笑起來。

    涵玉一怔,突的勾起了些許回憶,當年正是不知誰說到了陸重陽長的像太監,才引發了女官們的全場爆笑。原來,始作俑者竟是月容公主……

    「不過,」月容公主的笑收的很是諷刺,「我看你那心上人,比太監也強不到哪裡去……」

    涵玉一愣,呆呆的瞪向了她。

    「也是個沒膽量、沒骨氣、沒擔當的縮頭烏龜……」她很不屑的捏著團扇的邊隙,「真不知,你是怎麼看上的……」

    涵玉被噎住了,半晌沒琢磨過味來。

    「有趣……」月容卻在一旁自顧嘀咕著,「難怪我家的兄弟,你一個個都伺候的心不甘情不願的……我當初還以為你腦子有毛病,原來,竟真是暗存了私心啊……好利害,居然連母后都騙過了……你真是,太陰險、太狡猾了……」她笑的花枝招展。

    涵玉鬱悶萬分,心想,真得插嘴說句什麼了,否則再讓明月容這麼一個人說下去,還指不定蹦出來什麼話呢……

    「公主……」她支吾的開了口,「剛才……為何救我……」

    「救你?」月容公主似聽到了一個很可笑的笑話。

    「我為什麼要救你?」她笑的很諷刺,「我只不過是,不想讓那個姓蘇的賤人壞了哥哥的大事!」月容公主很不屑的將團扇扔到一旁,「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涵玉呆住了。

    「你真的愛那個人?」月容公主眼波一動,重拾了話語權。

    涵玉尷尬,不語。

    「我能看的出來……」月容狡詰又有點調皮的笑著,「你那時的眼神不會騙人的……」

    「說說,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她竟饒有興趣的支起了下巴。

    涵玉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很多年以前,我們就在一起了。」

    「那你……」月容柳眉一挑,「真不是太子的女人?」她還是固執的稱呼如今龍椅上的那個人為「太子」。

    涵玉語塞。

    如此問題,她只能尷尬的轉著彎回答,「我說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且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證明的了……」她有氣無力的嘟囔著,「可是,你當時偏不相信。」

    「我現在信了。」月容的話跟的很快。

    「唉,漢北郡真的好無聊啊……」她又恢復了天真無害的小兒女模樣,「既然,這次算我救了你,就坐下來好好陪我說說話吧……」

    涵玉滿懷心事的鬱悶坐下。

    福兒到底去了漢北大都督府報信沒有啊……找對了人嗎……沒出什麼事吧……能尋到這裡來救她嗎……

    唉,說什麼……她苦笑著,她和月容之間,還能有什麼好說的話題嗎……

    「你愛他嗎?」還是月容先開了口,她竟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涵玉一愣,有了片刻的遲疑。

    「我們閒聊……」月容幽幽的凝視著涵玉的眼睛,言語寂寥、惆悵,「只是閒聊而已。」

    涵玉心下一顫,仔細尋思片刻,竟發現無法開口……

    「你會為他死嗎?」月容又跟了一句。

    涵玉再次遲疑。

    「呵呵……」月容笑著,閉上了眼睛。

    「你是個老實人……誠實的人……」她淡淡的笑著。

    涵玉有些恍然。

    她不是為月容這句話驚愕,而是,為自己心裡那一絲奇怪的鎮靜、淡然的感覺驚愕……

    若是以前,自己肯定會義無返顧的大聲說「愛」吧?

    為他死算什麼,她竟在一直都為他咬牙活著!

    可如今,人事依舊,心卻變了……

    她此時,此刻,才真正的發現

    ——她的心,真的變了。

    她還愛著他,但已經不再那麼絕對、那麼強烈、那麼瘋狂、那麼致命了……

    當時年少,幾許癡狂的日子,不知不覺間,竟一去不返了。

    也許,未來的未來,

    她都不會再像從前那麼傻了吧……

    愛誰?為誰死?呵呵,她在心裡竟笑了。

    誰值得我鴛鴦白首?

    誰值得我人老珠黃?

    只剩得一聲感慨,

    無限思量。

    ……

    「他愛你嗎?」月容幽幽的又開了口。

    涵玉怔怔的回了神。

    愛吧……一個聲音悄悄在她心裡回答著。可她的喉嚨卻好緊,嘴唇張了張,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他會為你死嗎?」月容竟是一句接著一句。

    涵玉有些苦笑。

    「何必非要糾結於此呢?」涵玉低聲歎著,落寞的望向了窗外,「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就好……」

    「人生苦短,想那麼多做什麼……」

    「勞心勞神……」

    話音過後,卻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月容呆呆的倚靠在黃梨榻背上,似陷入了無限的遐想沉思。

    「你說的對……」月容輕聲附和著,「人、生、苦、短,想那麼多做什麼……」她一字一句的重複著。

    涵玉坐在那裡,心弦似被「錚」的撥動了一下……月容的聲音幽怨、綿長……她的心竟也跟著沉淪了下去,恍然若失……

    「那邊有酒,拿來。」月容突然起了身子。

    涵玉一愣,只得順著她手指方向打開了梨花壁櫃,取出了一套精緻整齊的小酒具。

    一陣酒香隱約飄散了出來,涵玉心頭一抖。

    怎麼?這月容公主竟是常常的借酒消愁不成?

    月容接過了酒盞,熟練的為自己斟滿了美酒,一仰頭,竟整杯入口!

    「呵呵……」她嫵媚的笑著,「想那麼多做什麼,現在開心就好……」

    涵玉愣愣的望著她,看著她倚在貴妃榻上,玉臂柔美的舞動著,竟低聲吟唱起來,

    「官身幾日閒,世事何時足……」

    細細聽來,竟是晏幾道的《生查子》。

    「君貌不長紅,我鬢無重綠……」月容唱的很是動情,一雙橫波目,哀怨的掃過涵玉的眼眸……

    涵玉心下一顫,竟情不自禁的接著哼唱了起來,

    「榴花滿盞香,金縷多情曲。且盡眼中歡,莫歎時光促……」

    合音飄渺,餘味綿長。

    兩人都似癡了。

    「眼前尤物,」

    「何以解憂,」

    兩人竟同時開了口。

    「盞裡忘憂。」

    「惟有杜康。」

    又同時接了上去。

    「呵呵……」

    「呵呵……」

    兩人笑了起來。

    「醉了真好……」月容放下酒盞,感慨萬千,「可是醒了呢……」她又愁腸滿懷了。

    「酒罷淒涼,新恨猶添舊恨長……」涵玉苦笑著應對了上去。

    屋內的氣氛,漸漸的平和了下來。

    「你當年,真的沒帶心入宮啊……」月容笑了。

    「我那時,真的只是想出去……」涵玉也笑了。

    「我那麼多兄弟,竟都沒入你的法眼?」月容諧謔的玩笑著。

    「那是我有自知之明……沒有奢望……」涵玉苦笑。

    「好。」月容微微點著頭,「那,讓你和你的心上人,見一面,說說話吧……」

    涵玉一怔,頃刻清醒了過來。

    「見完面,我送你離開……」月容的聲音很低,很低。

    「為……為什麼?!」涵玉的眼睛瞪的好大,「你……可是我……」

    「我說過……我很欣賞你的。」月容笑的很淒涼,「我已經如此了……就算行善積德吧……」「你還是想想,待會說些什麼吧……完了,我送你離開……」

    涵玉驚呆了。

    半晌說不出話來。

    「來人。」月容公主恢復了高傲的聲調。

    兩個丫鬟應聲而入,恭敬的施禮垂手。

    「讓任中來我這裡。」月容公主不容置疑的吩咐著,「即、刻。」

    涵玉愣愣的望著月容,好似從來不認識一般。

    「公主……」她覺得喉嚨發澀,心裡,竟有些痛惜的情緒激盪翻滾著……

    「不用謝我……」月容公主慘淡的笑著,「我有時,還能夢見父皇呢……」她的神色淒涼而落寞,「說來……你我也算姻親,舉手之勞……是姐姐該做的……」

    「此處,不是你待的地方……」

    「人間地獄,有我明月容一人入內,足矣……」

    很快,陸重陽被丫鬟們領來了住所。

    月容公主盯了他許久,「任中?」她笑了,向著內間揮了揮手,「進去吧,有人等你。」

    涵玉端坐於內,眼光不去看他,卻是直直的盯著桌上的火燭。

    他無聲的立於身旁,她甚至能清晰的聽到他喉結活動的聲音……是欲言又止吧……

    時辰趕緊,她只能開門見山,「蘇幼晴,知道你來此的目的。」

    「啪」的一響,火燭爆了……

    燈花爆,有喜事。可喜從何來?她苦澀的笑了。

    「你為什麼……」他開口卻是說她。

    「你知道。」她淡淡的回著。

    「可是你這樣太……」他擰著眉心。

    「我知道。」她垂首。

    「我……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他有些沉悶的低訴著。

    「做暗衛不容易啊……」她感慨著截住了他的話,「什麼都要犧牲……都要『違心』的、『不情願』的去做……」

    「我、沒、有!」他低聲申辯著,很是尷尬。

    涵玉慢慢的,將眼眸自火燭移開。慢慢的,滑到了他那張無比熟悉的臉龐上。

    「你……」她輕輕的笑了,「那時……應該不是,那麼的不情願吧……」笑容在她的兩頰收緊,形成了一朵詭異諷刺的花……

    他臉色一紅,竟擰過了頭。

    「你別瞎想了……」很快,他重新望向了她,「當時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多心、瞎想……」

    「我不會的。」涵玉淡笑著眨著排羽,「過一會兒……月容公主說送我回去。之後我,可能會換個地方去住……」

    「到天心閣留個信兒。」他低語。

    「知道。」她點頭。

    兩人像一對配合默契的暗人,正事說完,歸於沉默。

    「以後別這樣了……」他沉沉的歎息。

    「好。」她張了張嘴,還是歸結於一個字。

    「你……要小心。」時辰越來越短,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放心。」他的聲音堅定,給了她不少溫暖。

    「實在不行……就……」她有些支吾。

    「三十六計,我懂。」他欣慰的笑了。

    她望著他的雙眸,一時竟覺得心裡空的很……

    欲將恩愛結來生,只恐來生緣又短……她突然很怕沒有,很怕失去……

    「我等著……」她抿著乾裂的嘴唇,艱難的吐著音節,「你可……」

    「光光!」「光光!!」

    腳下,卻突然傳來萬馬踏行,兵器震地的感覺!

    她突然變了臉色!

    好熟悉的感覺!竟於宮變那日一模一樣!

    「別動!」話音未落,陸重陽已閃出門去,涵玉稍一猶豫,也趕緊跑了出去!

    月容公主,驚愕的立在門口,神情恐慌。

    涵玉跑到了她身邊,一瞧,也呆住了——

    整個別苑的外牆上,全部站滿了手執強弩、利劍的披甲軍士!

    隔幾人一把火炬,照的天香別苑雪亮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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