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115章
    第112章

    京城的局勢一天緊似一天。

    再一次朝陽升起的時候,小祿子氣喘吁吁的又帶回了一卷黃紙。

    明振飛面無表情的接過。

    「皇帝駕崩……」他的聲音黯淡了不少。

    涵玉心頭一澀。太子自監國而登基……再合適、合理、合情不過了……

    「六王爺被亂黨挾持?」他笑出聲來。

    涵玉趕緊疾步上來,扯過了黃紙一角。

    明振飛的畫像清晰的展現在大家的面前。連耳垂上、下巴邊的那兩顆褐痣都標的一清二楚。

    「畫的可真像,錢德利的手筆……」明振飛冷笑著打趣著。

    「那可怎麼辦呢?」涵玉憂心憧憧的嘀咕著。

    「別擔心。」他摟過了她,淡淡的笑著,「你夫君我死不了……他現在,還不敢讓我死……」

    整整一日,明振飛都在心思滿腹的沉默發呆。

    涵玉奇怪的發現,他竟有時在奇怪的盯著她看,可那視線,卻似穿越了她的肉身般,空洞無物,一直落到了千里之外……

    他在想正事吧。

    她沒敢打擾他。

    「小玉,」沉悶的晌午,他突然發話了。

    涵玉一愣,趕緊走上前去。

    「那個玉環,」他有些停滯,「你……戴著嗎?」

    涵玉點頭,趕緊自領口將紅線費力的拉出。

    「不用了……」他有些乏力的笑著,「戴著就好。」

    涵玉被他弄的丈二摸不著頭腦,「怎麼了?六郎?」她跪著伏過了身子,「你想說什麼呢?」

    「我在想……」一直陰鬱的他,竟突然露出了戲謔的表情,「你還未送給我什麼東西!」他嚴肅的瞪向了她。

    「俗話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我的美玉可是提前給你了,你的木瓜呢?」他嬉笑著伸出了手掌。

    涵玉一愣,還真是……這個傢伙!可是,事到如今,她身無別物,送什麼好呢?!

    「你真討厭!」她氣惱的錘向了他,「變著法的,就知道欺負我!」他竟是在琢磨這個問題!

    「我不管!」他索性圈住了她,在她耳邊調皮的吹著氣,「今日你非要送我個東西,否則,我就不算完了……」

    涵玉呵呵笑著,心裡卻是疑惑的很,他要做什麼呢?她怎麼竟有了一絲不安和恐懼的感覺……

    「反正我也沒事幹……」他繼續玩笑著,「今天就辦這事兒了……拿來,拿來……」

    但願,他只是無事找樂罷了……

    涵玉靈機一動,自桌上抄起一把短小匕首。

    她巡視四周,找到了一處床頭木刻。

    「咯吱,咯吱。」她挑了處最短的部位賣力的鋸著。

    「吧嗒!」那塊木雕終於斷了!她端詳了片刻,又用匕首修理了半天。

    「給!」她開心的將成品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什麼!」他驚愕的低呼著。

    「木瓜啊!」她強忍著嘴角的抽搐,「你不是說,投你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嘛!哎!拿著啊!」她得意的描述著,「看,長長圓圓的,還有紋路……還有個小把呢……」

    他扭曲著臉,極其不情願的接過了這醜陋的四不像。

    「算了……」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搖頭歎氣,「不過……」他又挑釁的瞪向了涵玉,「我送你那玉環的時候,可是甜甜蜜蜜的說了一大堆話,怎麼到了你這兒,就一句,『嗟,來食!』就把我打發了啊?!」

    涵玉「撲哧」一聲被他逗樂了,她咬著嘴唇笑了一會兒,飛快的將「木瓜」從他手中奪來,又鄭重的放回到他的手中去。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她垂著眼眸,輕聲說著。

    一天過的很快。

    又到了月華中夜歇息的時候。

    「小玉……」他喃喃的嘀咕著,「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她心頭一震,怎麼?他也揣測過她的心思嗎?他也曾懷疑過她嗎?

    「那……」她沉思著開了口,「那你還敢把玉環給我……還敢告訴我什麼飛魚躍水都是你的私產……」

    「不怕我真的捲了東西跑路,讓你人財兩空?」

    「呵呵……」他伏在了團枕上,輕輕的笑著,「我現在,只能給你這些了……」

    「反正都是你的東西,你想要,拿走就是……」

    她再次停滯。

    「我在想……」他垂著眼眸,話語輕柔的如同夢囈,「我若早一些認識你該多好……我若不想那麼多,早一點娶了你,有多好……」

    她呆滯,定定的凝視著他。

    「那樣,你至少可以跟著我享過幾天福……」

    「而不是像現在……」

    「我一日的榮華都無法給你,只有逃亡、逃亡……」

    她的眼眶突的一紅,淚水差點就衝破了閘門。

    「我若哪天被請回去了……你帶著小祿子和西施好好過……王公貴爵比不上,至少……不至於讓你苦勞體肌……」

    「別胡說了!」她收住了情緒,狠狠敲了他後背一下,「睡覺!」

    「我已經睡了呢……」他喃喃的低笑著……

    很久,涵玉都沒睡著。

    她不失眠才怪呢。

    床外側的明振飛倒是利害,一個姿勢不動,竟睡的如此酣沉。

    「六爺……」「六爺……」門外,竟傳來了小祿子輕輕的叫喚聲。

    涵玉還未來的及應答,就見明振飛一個翻身立了起來,快速的向門口走去。

    好快的反映……涵玉在心裡嘀咕著。

    「吱呀——」門開的聲音。

    「進來說話。」明振飛的聲音嚴肅的緊。

    「夫人……」小祿子詢問的聲音。

    一陣衣帶掠過的風撲到了涵玉的面上。她鎮定的保持著睡容。

    「小玉……」「小玉?」明振飛在輕聲試探著她。

    她心下生疑,他們定是有要事避她,她更是紋絲不動,任之不理……

    「沒事……」他輕聲向門口走去,「怎麼樣?」

    「畫像都出來了,是兵亂中竊了鳳印……上頭竟還記得他……西門可以,但是,只能送一個人出去……」小祿子的聲音越來越低,涵玉伸直了耳朵,只聽得斷斷續續的幾句,「得有人在南門出事……引開鎮守主將的注意……他才好做主放行……」

    明振飛好一陣沉默。

    小祿子的聲音微微拔高了一些,「爺啊,這時候了,不能再猶豫了,她如今和您一樣扎眼……您帶著她,出不得京的!機會稍縱即失啊!後兒換了防備,咱到哪兒找人去!」

    涵玉心頭一怔!這……這好像又說的是她!

    難道?!

    ——「畫像都出來了,是兵亂中竊了鳳印……上頭竟還記得他……」

    竟是說的她嗎?!

    難道!太子竟在興師動眾的找她?!她的心「咯登」,亂了。

    「她的心太狠……」明振飛歎息,「對王嬙如此,日後保不準什麼時候也能照例待我……」

    「爺,天一亮,您趕緊找個借口和我們分開,我們去南門,您在西門候著,時機一到……」

    後面的話,涵玉一句也沒聽到了,她的耳膜在洶湧澎湃的跳躍著。

    又是一出馬嵬坡!

    她慘笑,心裡酸澀的都能擠出苦汁……

    清晨。

    小祿子、西施送來早食。

    更衣洗漱,一切如常。

    「我今日出去一下。」明振飛若無其事的突然來了一句,「誰也不必跟著,有事要辦。」

    「哦。」涵玉心下暗諷,臉上卻公式般的笑著,「外面危險,戴好斗笠,早去早回。」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嘴角生硬的一彎,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了。

    她望著他匆忙消逝的背影,暗笑。走的如此乾淨,竟什麼都沒帶……

    一盞茶涼的光景。

    小祿子縮頭進來了。

    「夫人,」他乾笑著說著,「爺出城了,讓您也趕緊走。」

    「爺出京了?!」為涵玉盤發的西施很是驚喜。

    「是……呵呵,」小祿子的眼神還是盯在涵玉身上的,「夫人……」

    哼,涵玉在心底罵著,這是催著我去給他當擋箭牌呢……不過,她恨恨的想,自己要是偏不去呢?他們能怎樣!

    ——「畫像都出來了,是兵亂中竊了鳳印……」

    她一寒戰,既然有了自己的畫像,想必自己也躲不了多久了……被捉,只是時日上的事罷了……

    ——「上頭竟還記得他……」

    難道太子還?她沉思著,竟滿京城貼著她的畫像……看來,他竟知道自己還活著?她的眼皮一跳,竟突然想到了那個滾落的青銅頭夾!

    青銅頭夾?……難道給了馮嚴?……又轉給了太子?

    怎麼想怎麼不可能,但畫像都出來了……

    她有些恍惚。

    「夫人……」小祿子在耐心的催促著。

    她回了神,心頭冷笑,反正自己也無處可去,就邃了他們的意吧!將自己包裹好送給太子吧!既然明承乾能大張旗鼓滿京城的貼畫找她,想必,他的心裡,對往日的情分還是有幾分留戀其中的……

    「走吧。」她「大義凜然」的起了身,「把東西都收拾好,別漏了。」

    馬車,晃悠晃悠的趕往了南門。

    這一路,涵玉坐的心涼如冰,情灰意冷。

    桃花綠水之間,秋月春風之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笑的很是諷刺。

    耳鬢私磨之隙,展臂環腰之時,胸有萬誓,永不相負?她樂的都快出聲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一點一點漸漸的褪去了溫度。什麼愛,什麼戀,什麼恩,什麼情,什麼死生契闊,什麼與子成說,統統都是混帳狗屁話!

    涵玉在心裡將明振飛罵了上千遍。

    ——「你能不能仔仔細細去想一想!若是你今日回不來!我將如何!」

    啊呸!夫妻本是同林鳥,落難之時各自飛。我回不來,你自己跑路就是!

    ——「我明振飛再窩囊,也不會用妻子的命來換取逃生的機會!」

    啊呸!這假話說的比他三哥唱的都好聽!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弟弟更比哥哥強……

    馬車顛簸的爬上了山坡,涵玉掀開轎簾,向外望著。

    遠遠的,巍峨的皇城一覽無餘。紅牆黃瓦,金碧輝煌;畫棟雕樑,壯觀雄偉;殿宇樓台,高低錯落;朝暾夕曛中,宛若人間仙境……

    回去就回去……她放了轎簾,冷冷的想著。

    ——「你不是想做上官昭容嗎?朕,明日就給你!」

    心已滅,身入君門,如此甚好!

    胸口的玉環隨著馬車的顛簸不停的敲打著她的心房,玉環,玉環……她自嘲的笑著,這個玉件兒取什麼名字不好,偏偏叫這個……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哈哈……」她笑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笑話,真是笑話!再濃的感情跟性命相比,就是個再低賤不過的擺設!!

    古曲唱的好啊!

    ——「古來得意不相負,只今惟見青陵台。」

    那種致死不渝的愛情,只能存在於傳奇野史之中吧!

    且,將她奉為信條的,只能是的傻的不能再傻的女人吧?

    悲乎!汝身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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