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厚積薄發，孤注一擲，天下定矣！
好漂亮的計謀！！好縝密的心思！！好卓然的膽識！！
涵玉恍然如夢。
她終於明白，他全部的心思了……他的隱忍，他的憂愁，他的消瘦，他的郁思，全都是為了今日！為了那個玉階丹陛之上耀眼奪目的九五之尊！她感慨著，低聲歎。一瞬間，她在心底裡，竟原諒了他適才必殺的絕情，竟理解了他溫情過後的梟狠冷血……這麼多年，他也是真不容易……皇帝有廢立之心，皇后有取代之意，他在危險的縫隙中艱難的勃發著自己的力量；他默人聲、斷情慾；他刀口舔血，他宿夜難安；他踏著宮人、死士、恩師、甚至愛人冰冷的身軀慢慢的成長著；他還要微笑著，接受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臣子、他的奴才一輪又一輪接踵而來的挑戰和考驗……他識破了他們的計謀，他卻隱忍不發；他明知眼前是陷阱，卻義無返顧的縱身跳入……
——「居然藏的這麼深……先不要動他，以後還有大用。」
——「本宮知道那茶有問題。本宮提前服了解藥，還做了周密的部署，誰想到你竟半路將茶杯奪了過去，亂了我的計劃……」
——「母后是拿你弟弟要挾的你吧？否則你絕不會那麼主動的自薦枕席……你告訴她『不是』，對吧？所以，她今日才安心的送了我一份大禮——太子監國。」
——「本宮不喜歡用陰陽怪氣的宦官，又不相信拖家帶口的外臣。防著兄弟奪位，又得防著外戚專權……你說，該怎麼辦呢……」
——「這一刻的安靜，也不能有嗎……」
——「在東宮，誰的身後沒有人呢……知你不會害本宮，這就夠了……」
涵玉的心裡重重的一顫，她的眼眶突的有些發紅，這個心比比干多一竅的孤家寡人啊……
「你怎麼了？」兩人離的太近，明振飛發覺到了她的異常。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陛下，怎會讓余將軍……他可是最可能陣前倒戈的啊……」她趕緊轉了話題，她確實是想不明白！皇帝怎能如此自信呢！太子的岳丈餘積岳會反水，這一點，使用他的皇帝比其他人更瞭解吧！皇帝為什麼敢將如此的重任交到太子妃父親的手裡呢？！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真是謎團啊，謎團。
「太子殿下！」石關外的王統領倒是個忠心之人，聽完了一眾人軟硬兼施的遊說、威脅、誘惑，他拔出了佩刀，洪亮的嗓音意正辭嚴，「卑職職責所在！今日除非身首異處，恕難從命！」
他身後的侍衛也齊齊的亮出了刀鋒，隨著這位有著忠君熱腸、勇往無畏的大內統領，螳臂當車般的迎上了連綿浩大叛逆之師。
「不單是父皇，我到現在都不相信……」明振飛喃喃的說著，「余將軍會背叛父皇？絕不可能。定是在別處出了紕漏，應是另有他人取而代之了吧……」
涵玉聞言一愣，「為什麼？」她驚異的很，人心隔肚皮，皇家的人更是猜疑心重，為何這個余將軍就值得上下如此肯定？
「你知道嗎？」明振飛低沉的在她耳邊輕訴著，「滿朝文武，萬千後宮，貴戚巨賈，僧道名士……只有兩人，一直沒上暗衛的名單……」
「一個是孫德志，另一個就是，余積岳。」
涵玉狠狠的打了一個哆嗦。
「說余將軍會謀反？」明振飛笑著總結，「父皇駕崩了都不會相信！」
涵玉心思恐懼的望向了關外……怪不得皇帝敢放任皇后和太子和余府結姻，真是伏筆千里、計謀深遠啊……可是太子是用了什麼手段呢？居然連這樣的人也能策反？她的目光緩緩落到了外面戰場之上，征戰雙方的舉動有些奇怪，打鬥中，他們竟都刻意的迴避著那堆金黃色的東西，「那是什麼……」她低聲問著。
「那是振宇……」明振飛在她頭頂低沉的回答著。
涵玉渾身冷冷一顫，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適才侍衛身後的人頓時便作鳥獸散了！好狠的探路石！殺七皇子立威……事半功倍也！
「若不是剛才遇見了你……」明振飛摸了下鼻子，自嘲的笑著，「現在躺在那裡的……說不定是我呢……」
涵玉的心思，卻零丁飄的好遠……
——「事若成，天下非兒臣所有；事不成，兒臣斷送儲君之位；」
——「今日父皇誤解之事，若是有人能出面指證與我，兒臣甘願當場辭去皇太子之位！」
他是說給誰聽的呢？不是皇帝，不是兄弟……而是！她猛的一陣清涼，她突然明白了！他為何非得隻身犯險了！因為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母后竟真真的存了異心！他只得突然變了策略！他轉了矛頭，他要讓那三個手握重兵的王公站出來！且看著，這一切都是皇后做的！他這個大周儲君是如何被冤枉的！他是如何絕不會謀反的！
那一刻，他手中還沒有可以顛覆乾坤的軍隊！他甚至連皇后這樣一個暫時的盟友都失去了！在余積岳未到之前，他只能靠一己之力挺立在漩渦之中！他必須在這些擁兵一方的王公心中保持清白，保持正統！所以，她，是非死不可的了。
他的膽子大，心更大！
他為什麼令有限的兵力血洗坤寧宮，而不是直襲永和殿，拼全力滅掉皇帝及那三位王公！
他不想給自己的將來種下禍患，因為他清晰的知道，余積岳那萬數餘人，實在無法和長年鎮守在外的大周鐵騎相比！
他要等，等他的父皇開口放走他們！等他們離開現場！離開宮闈！
這樣，他才能在宮門一閉之後，永絕外患、名正言順的登基、稱帝……
要麼全勝，要麼全敗！
梟雄也！
涵玉慘淡的笑了。
——「富貴險中求啊！」這正是太子那時的肺腑之言吧！
「走吧，這宮裡是不能再待了……」明振飛感慨著打斷了她的思緒，起手欲閉上石關。
正當二人準備離去之時，「住——手！」一聲高喊，一騎快馬如刺破桅桿的利箭般衝入了混亂的廣場，馬背上鮮艷奪目的金黃色皇子服、來人手中瀟灑揮舞的特製長鞭……
「住——手！！」他高喝著！
場上所有的人都驚愕的放慢了動作……
「住手！都住手！」那人的聲音洪亮而威嚴！
是誰？！暗道中的兩人都驚呆了！
這二皇子送親，三皇子造反，四皇子身材臃腫，五皇子更不可能！老六在暗道裡，老七躺在地上……是誰？這是誰？！
同樣震驚的，還有敵營的統領們！
馬背上的太子緩緩的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鏖戰的雙方自動分開。
那金黃色的背影挺拔飄逸，身姿俊美……他勒住了韁繩，收起了手中的長鞭，策馬走向了萬軍中的太子。
所有人。竟都沒有去阻攔。
「天啊……是二哥！」明振飛驚呼了起來！涵玉感覺他的身軀都在向外傾斜著！「二哥？！他怎麼回來了！」他竟有些失控！
「王爺小聲點！」涵玉趕緊摀住了他的嘴巴，兩個人將耳朵緊緊貼在了獅口處，生怕漏掉了外面的一絲半毫……
「三弟。」天下間，也許只有他可以這樣叫著。
「二哥？」太子輕聲擰著眉頭，「你不是去東南送月光了嗎？」
「是，」明承天淡淡的說著，「不那樣做，我恐怕不只失去這一個兄弟了……」他憂傷的望著明振宇的屍身，「承乾，雖說是『百年太子不出頭、一旦登基才為君』，可父皇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你連這一刻，都等不及了嗎？」他的聲音緩慢，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