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78章
    第78章

    涵玉沒心情再在啟泰殿坐著,匆匆寫完條陳,她就返回了瓴所。

    敏兒和梨花在坐著說悄悄話,見涵玉回來了,都趕緊上前伺候。

    「小姐,你怎麼了?」敏兒發現了涵玉的不對勁。

    「你們都下去吧……」涵玉暗地握了敏兒的手一下。不知怎麼,錢行之事後,她很難再相信新識之人了。

    不一會兒,敏兒偷偷的溜進來了。

    「敏兒……」涵玉覺得自己渾身都失去了力氣,她揪著敏兒的衣襟,「他為我受傷了……我還拒絕去看他……我是不是人啊……」

    敏兒一愣,隨即明白了「他」是誰。她難過的抱著自家小姐,任由涵玉的眼淚打濕了她的前襟。

    「我想去……可我不敢去……」涵玉嗚咽的嘀嘟著,「去了又怕狠不下心來……就算去了又能怎樣呢……當斷不斷,只能更加傷心……」

    敏兒只能默默的立著,一言不發。

    「她說我狠心……可我不狠心行嗎……」涵玉還在自言自語著,「我不想害人害己啊……」

    「小姐……」敏兒幽幽的開了口,「既然決定了的事,就別再讓自己難過了……身子是自己的……少爺還得靠你照料呢……」

    涵玉突然止住了。許久,她抬起頭來。

    「小姐可以重新再來啊,」敏兒笑著鼓勵她,「這不比奉安時好多了……您現在的條件,再找一位公子好好愛吧……」

    涵玉心下失落的很,忽而成空,始覺情重。

    再找一個……是很簡單……可是,她的心哪裡去了?連同那份想愛的心情……

    第二日,涵玉睡到很晚才起來。給太子寫的條陳都藏在老地方,閣部的奏章上午很少,她沒什麼其他的差使,也不想多在啟泰殿靠時間。

    天,漸漸的好了。敏兒陪著涵玉簡單吃完了早飯。

    「董姑娘——」門外竟有人在喊她。

    涵玉詫異的瞪大了眼,大清早這又是誰!

    敏兒手腳麻利的去開了門,見吳德遠領著一面熟的小太監站在門外。

    「小的六殿下處的小祿子,」那小太監綻放著菊花般的笑容,「殿下……」他突然停住了,掃了眼敏兒和吳德遠。

    涵玉心裡一咯登,「沒事,」她馬上開了口,「都是我的人,但說無妨。」

    小祿子尷尬的笑了,他猶豫的開了口,「殿下昨個回去……病了。高燒不退呢……」

    涵玉一愣,瞪大了雙眼,這是怎麼了?!都來湊熱鬧了?說辭都一樣!

    「六殿下怎麼了?」吳德遠著急了。

    「殿下回去似感了風寒,不過這風邪來的怪啊,殿下從來還沒這樣呢,」小祿子聲情並茂的說著,「高燒就是不退了,渾身發冷,又吐又瀉的,從來沒這樣難受過……」

    涵玉將眼睛恢復了常態,她心下瞭然,只是淡淡的說著,「這六殿下病了,你不好好伺候著,跑我這來做什麼?」

    小祿子有些沒反映過來,他支吾的說著,「姑娘白日若是無事……小的請姑娘去探望」

    涵玉趕緊封住了他的嘴,「哎呀真不巧!」她看向了敏兒,「我們剛說到上午贛南有堂報……」

    敏兒白了她一眼,苦笑著應答。

    「快給你們殿下請御醫去,」涵玉起了身,「我就不留你了,得上前殿去……」

    小祿子有些愣神,他似沒想通般掙扎著,「姑娘……是我們殿下差小的來……」

    涵玉沒心沒肺的笑了,「不就是個風寒……六殿下身子金貴,一下子受不了,好好調養就行了……敏兒,我的披風呢?」她「著急」的回了頭。

    小祿子歎了口氣,作揖告辭了。

    吳德遠片刻送客回來了,「嘿嘿,」他訕笑著,「這六殿下也打咱姑娘的主意了……」

    敏兒擔心的望著涵玉,「小姐,您……也太……」她欲言又止。

    涵玉苦笑一聲,「我現在,真是沒那份心情……你,不瞭解嗎?」

    敏兒長歎一聲,扭身將披風繫在了涵玉身上。

    「咱們姑娘的福分大著呢,」吳德遠美美笑著安慰敏兒,「你就別瞎操心了……」

    涵玉一愣,怔怔的望向了吳德遠。吳德遠趕緊收起了表情,啪啪的扇起了自己嘴巴,「多嘴,該死,該死……」

    涵玉心裡明白了,卻沒法說什麼!她只得重重歎了口氣,「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停了吧,日後別這樣了……」她皺著眉頭,轉身向啟泰殿走去。

    這幾日,涵玉過的是渾渾噩噩,愁思鬱結。終於等到了十二日,張總管來傳太子口喻,准涵玉隨月光公主參加當晚賞宴。涵玉想了想,宮裡的賞宴,不能穿素的;月光也去,又不能穿那些舊華服;她歎了口氣,輕輕從箱子中取出陸重陽送給自己那三套緞裝,粉紅色、寶藍色、米黃色……一溜擺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摸了又摸,心又開始隱隱做痛,別想,別想了!她猛烈的搖著頭,抓了一身寶藍。

    剛過申時,明振飛就如諾來了東宮,吳德遠滿臉諂媚的將他引入書房,涵玉早在那盛裝等候。

    「呃……」明振飛見涵玉輕盈的轉身,滿臉的興奮竟凝固了,一時有些語塞。

    「請六殿下安。」涵玉淡淡的垂首。她裝做讀不懂,面前人眼中的震撼和火熱。

    「走吧……」明振飛笑意更濃了,「別讓母后及哥哥們等咱……」

    皇家的馬車晃晃的停在了皇宮大內的甬道上。這不是涵玉第一次入宮了,她輕輕吐了口氣。

    「別緊張,」明振飛回頭安慰著涵玉,「跟著我走就是,遇到不向我磕頭的人就說請主子安,萬能。」

    涵玉被他逗樂了,嘴角一彎,竟有些生澀!她猛然有些失神,自己有多久沒有笑了?多久……竟然連臉都僵硬了……

    坤寧宮裡早就聚集了滿滿的人,宮內的尚儀局忙的熱火朝天。因為此次賞宴實是給適齡的公主們選駙馬,朝中一二品大員及王侯貴戚的未婚子弟,還有些番國未納妃的太子王子,幾乎到的齊齊。涵玉低著頭隨著明振飛步入正殿,機械的行禮問安。突然,她的眼神被一個人吸引住了!天啊,涵玉瞬間有些失神,一個穿異族服飾的男子,清秀的臉膀,大而有神的雙眸,濃密緊皺的雙眉,泯起的嘴唇豐潤寬厚,尤其是經常的靦腆一笑……天啊,竟神似了陸重陽!涵玉加塊了步伐,緊緊的盯著那人——不對,他比陸重陽更加冷俊些,個子也高一些,近了看,像的地方越來越少了……涵玉有些失落,她偷偷望著,有意和他避開了一段距離。

    這樣,還比較像他……

    「看誰呢?」明振飛突然的問話讓涵玉驚的打了個哆嗦。

    她尷尬的笑著,悄悄指著那人,「六殿下,這是哪兒的人,穿的怪怪的?」

    明振飛瞧了一眼,不屑的哼道,「竊國者,亂臣賊子耳。」

    涵玉愣神,疑惑的瞪著明振飛。

    「夷鉞的新任太子,」明振飛幾乎都是從鼻孔中發的音,「打著誅暴君安天下的旗號,才和他老爹一起篡的位……哼,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涵玉乾笑一聲,跟著明振飛入等候席了。邊走著,她邊回頭看著……像了……越遠越像……

    很快,時辰到了。花鬢衣裙簇擁中,莫皇后先登上了主座,龐貴妃及太子依次步入,分坐左右副座。涵玉一見主子來了,也不敢在下面閒著,低著頭,候在了太子身後。又一陣環珮叮噹,月光公主、月容公主、月華公主、月漓公主盛裝駕臨,涵玉沖月光微微彎著嘴角,月光回了一個欣慰的眼神。

    尚儀局將皇室與各位來客介紹完畢,賞宴正式開始了。

    月光挨著太子坐著,畢竟是大場合,也不能和涵玉過多的交流,只是偶爾才能說上一兩句話。說實話,月華公主、月漓公主年齡尚可,也不忙在這一次,今晚賞宴的主角其實就是月光和月容。皇后當然念著月光,不停的同些她比較滿意的子弟問話;貴妃自是惦記著月容,也和她看上眼的貴族子弟們交談甚歡;太子接著皇后的話,旭王應著貴妃的話,涵玉覺得很是煩悶,拿眼偷偷的去瞅那夷鉞太子,他有些孤獨的坐在番國王子席,也不太和周圍的人交談,他的眼神很是奇怪,不看月光,也不看月容;竟盯著眾席之上的皇后和貴妃……

    涵玉疑惑的收回了目光,哎?這不是……她欣喜的回報了一個笑容,月容公主的身後,閃出一個圓圓的腦袋,這不是在集芳社裡給月容公主當伴讀的夏硯如嗎?看來很得月容公主的歡心啊,遠遠的,兩人互相眼神問候。

    酒過三旬,皇后款款的站起身來,既是賞宴,總是要有題目及綵頭的。皇后拍手,皇宮大尚宮莫顏捧來了一匣黑木長盒。

    眾人皆噤聲屏氣,等待看是什麼寶貝。皇后微笑頷首,莫尚宮走到正中,將盒子緩緩打開——眾人驚呼!五顆顏色各異的寶石環繞之中,居然是一顆恆光不衰的夜明珠!側而視之色碧,正面視之色白。龐妃及太子也很是驚異,這夜明珠珍稀無比,更為皇權私有,皇后為公主招親竟捨得將其為賞……

    本次賞宴的規格一下子提高了。所有的人都來了濃厚的興趣,紛紛挺直了身子,傾聽正座上的皇后如何出題。

    皇后淡然一笑,莫顏開始宣佈賞宴規則。由皇后開題,詩文首尾字接龍。要求不高,音同既可。但是,詩、詞、歌、賦、經、史、子、集出處只能各出現一次,如皇后以唐詩為首句,以後所有的人都不得再用詩句為接,否則,罰銀百兩。若有人以宋詞為接,下面人也不能再用任何詞條……全部結束之後,由皇后、龐妃及太子評出接的最妙之人,取夜明珠為賞。

    眾人喳舌,議論紛紛。

    「夜明珠豈是好得的,」皇后笑著等著女官們將花錘分發到所有人手中,「諸位才子佳人,寫好名號後,準備接題。」

    涵玉也分到了一隻花錘,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藏到了蓆子底下。

    莫皇后凝視著蒲團上長袖飛舞的歌姬,「就以杜工部的一句詩為首吧,」

    「新人美如玉,夫婿輕薄兒。」她緩緩以唐詩開題。

    涵玉心中慼慼焉,俗話說言由心生,作為皇后又如何,也是暗歎夫婿輕薄兒罷了……

    「砰砰」,幾隻花錘擲到了場子中間,莫顏揀起了最早的那隻,「溫元鴻公子請。」

    涵玉抬眼望去,這當朝一品大員,三公之一的溫太傅真是養了個好兒子,舉止得體,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流露著一種出身名門的氏族公子特有的儀度風範,涵玉在心裡暗歎,這份氣質風流,連皇子都自歎弗如。溫元鴻翩翩施禮,在宮女展開的白捲上舒腕揮灑。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配合詞的意境,他的嗓音帶著些許的憂鬱。

    叫好之聲四起。

    「不愧是高琅溫家。」皇后也微微點頭,「賜酒。」

    愛熱鬧的月光興奮的回頭和涵玉議論,涵玉臉上雖笑著,心裡卻不以為然,第一個開口,還用宋詞接,這不便宜了自己而加了後來者的難度嘛。再說,一個豪門貴閥子弟強說愁滋味,怎麼聽怎麼讓人彆扭……

    溫元鴻接過宮女呈來的御酒,竟衝著月容公主微微抬手,一飲而盡。

    龐貴妃及旭王明振天皆面有得色,月容公主更是粉面嬌羞,不勝婉媚。涵玉小心的掃著她這邊的主子,皇后微笑,太子冷面,月光低頭吃巧點……

    「砰砰」又是幾隻花錘相繼扔進場來,莫顏照例拾起最早的那個,「李文豪公子請。」

    一身形魁梧,聲如洪鐘的公子站到了場中,——「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他邊吼邊寫,聲落筆停。

    涵玉頓時週身佈滿了雞皮!從這樣人嘴中聽曹植的《洛神賦》……都不能用「恐怖」「噁心」來形容了,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刑部尚書這樣的粗人還能養出這樣有文采的兒子,」涵玉很是佩服皇后,她居然由衷的讚歎著,「賜酒。」

    李文豪抱拳,接過酒,竟也朝著月容公主頓了下酒杯!脖子一仰,豪爽入口。

    月容公主的表情很是可愛,又是噁心又想得意,上面皺眉,下面還得笑……涵玉瞥了下嘴,就算月容長的比月光漂亮也不能這樣啊,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來之前老子都沒教育好嗎?!

    涵玉縮了下腦袋,天啊,太子在席下垂放的手已經微微擰成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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