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涵玉在心底忽然升騰起一個念頭,這才是她那心有山川之險,胸如城府之深父親的女兒,得真傳的女兒!
她決定要把不明白的事情全部問個清楚,「姐姐……你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涵珍的眼神又是憐憫又是嘲諷,「你想死個明白?」
「是的。」涵玉嚴肅的回答。
涵珍像聽了笑話一樣大笑起來,「難得糊塗,有時清醒了不是件好事的。」
「我就是求死個明白。」涵玉很平靜,「念在骨肉親情,姐姐還是滿足妹妹最後一個心願吧。」
涵珍歎了口氣,「我簡單的和你說吧。」
「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藏寶圖,我早惦記著了,有一天可以用它來保命的,後來,終於讓我偷到手了。」說的好輕鬆!涵玉在心裡暗歎,這做起來要多麼曲折不易……
涵珍突然將聲音壓的極低,貼在涵玉耳朵邊說道,「卻不想,那根本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小礦,真正的圖早已被人偷走了!」涵玉大驚!
涵珍馬上又恢復了原來的聲調,「不知父親怎麼也知道了寶藏的事情,他派人來和我聯繫,讓我一定將圖拿到手。」
「我哪能將這保命的東西都交給他呢?」涵珍笑的很邪,「我給了他一半,畢竟他是我的父親啊。」
涵玉聽的冷颼颼的。這涵珍明知是假圖,卻不聲張,居然只給了父親一半。
涵珍繼續說著,「我知道我是死不了的,那寶藏一天不露面,我就會錦衣玉食的活上一天。總會有人來搶著救我的……呵呵,卻不想他們連我出去的身份都給安排好了,真是厲害!」
涵玉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什……麼身份?」她試探著問著。
涵珍的目光落到了涵玉的身上,緩慢的上下左右打量著,笑的花枝招展……
涵玉突然有些明白過來了!她大叫著,「這……這怎麼可能!那麼些人認識我的!」
「是——嗎?」涵珍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涵玉,伸手將自己額頭上的刀疤——揭了下來!!
「如果在這裡,在這裡……」涵珍拿著那假刀疤,向自己臉上指劃著,「你說董涵玉還能在東宮辦差嗎?」
涵玉驚恐萬分。
「我原來也沒猜透徹他們送這些刀疤來幹什麼,」涵珍冷笑著,「還以為只是讓我出去好隱蔽容顏,可今天見你來了,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什麼……」涵玉越來越覺得自己和涵珍不在一個層次上。
「只是換我出來,派誰來不好呢?這麼費勁派你來幹什麼?」涵珍反問著,「我不妨告訴你我的猜想,這是明振天的手段吧?」
涵玉只有點頭的份。
「可能不出多久,董大人又會出一位做側妃的女兒了……」涵珍笑的很諷刺。
涵玉瞪大了雙眼。
「我,」涵珍指了指自己,「就是董涵玉,會成為旭王爺的側妃。他仰慕我的才氣,不介意容貌的受損……好一段佳話啊。」
涵玉要暈過去了。
「這只是我的猜測。」涵珍笑了,「我只是在想,哪裡有比旭王府更安全的軟禁我的地方呢?而且——」
這最後一句話讓涵玉頭皮都發麻,「就算有一天有人發現了我是董涵珍,沒有關係啊,聖旨上賜婚的是奉安知府董方達之女董氏,沒有人欺君啊……」
涵玉覺得天旋地轉,這是一個多麼精心編製的計劃!可是這些黃雀在自鳴得意的看著螳螂捕蟬,卻不知道後面早有獵人張開了大網!
剛剛和涵珍對換了衣服,涵玉突覺得胸口一悶,一口黑血吐了上來!她一個晃悠沒有站穩,摔在了地上。難道?難道那藥丸不是解藥嗎?涵玉突然有了瀕臨死亡的恐怖!
「若不是你要死,我也不會和你說這些。」涵珍有些傷感的蹲了下來,「有些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太痛苦了……別怪任何人,涵玉,我活著比你活著有用的多。我們來世再做姐妹吧……」
涵玉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了,怎麼越來越沉,不對啊……李德海不是還讓自己做那件事嗎……
這感覺很奇怪!還能聽、能感覺,渾身卻一點不能動!涵玉躺在地上,聽著涵珍快速的走出門去,不一會又聽著幾個沉重的腳步聲跑了進來,可能是一根手指吧,放到了自己鼻子前——涵玉憋氣堅持了一會。
「沒氣了。」
接著自己就被七手八腳的抬到了牆角。
「身子都僵了……這藥真厲害……」隱約有人在嘟囔著。
「言多必失!子時到了,快點。」冷冷的警告,涵玉聽出來了,這好像是領她來的那個侍衛,淡淡帶些渭南口音。
很快,這些人都退出去了。又過了一會兒,外面一陣凌亂,估計是子時換崗吧,涵玉心思還是很清醒,她試著動了下自己的身體,還是不行。
很快的,新上崗的獄丁來查監了,涵玉聽著有人在嘟囔,「怎麼今天這麼安生。」「安生還不好,你還想去惹那母夜叉啊……」「可別吵醒了她,咱哥們還想消停兩個時辰呢。」聲音慢慢飄走了。
四周靜的嚇人。
涵玉在心裡拚命的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李德海明明把那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看那神情,怎麼也不像是假的啊?
涵玉耐心的等待了約莫著一個時辰,突然覺得一股熱流自胸腔向外散發開來,她試驗著活動了一下手指,居然動了!涵玉猛的睜開了眼睛,見四周還是黝黑一片,原來那群獄丁以為林若熙睡過去了,乾脆熄滅了臨近她們牢房的火光!
真是天都在幫她啊。
涵玉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涵珍的話像咒語般環繞著她:
——父親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孩子!
——別怪任何人,涵玉,我活著比你活著有用的多!
不!不!!
憑什麼!!
憑什麼死的就該是我,憑什麼你活著就一定比我強!!
涵玉突然覺得自己笑的很猙獰。我管誰,誰來管我?!她從懷中掏出早已藏好的一支造型古樸的八鳳銜尾金釵,那是李德海也是坤寧宮給她的入門考驗,更是她董涵玉難得的翻身機會!涵玉在心裡喃喃——
別怪任何人,林若熙,我活著比你活著有用的多!
寅時,地牢換崗。
新上崗的獄丁又來例行查監。但因為不久就會天亮,地牢的官僚們也快來正式辦差了,所以,這次的查監可不是和半夜一樣簡單的走走過場,仔細的很呢。
「啊——」「啊————」!!!!
突然,前方傳來獄丁驚恐的呼叫聲!出事了?!侍衛、獄丁的神經馬上繃了起來,都五步並三步,趕緊向發聲地飛奔過去。
只見關押世子妻妾的牢房裡血跡班駁,牆角躺著一具,臉色烏黑,身體僵硬,嘴角還殘留著成片的黑血;欄上鎖了一具,脖子處是慘不忍睹,早已氣絕身亡……
當班的小頭目一哆嗦,差點沒站穩。
——出大事了!
「快……快報陛下!!!」
東宮從沒這麼熱鬧。
不到卯時,皇帝、皇后、龐貴妃、太子、旭王……都來了。
皇帝可不是沒上過戰場的繡花枕頭,他擰著眉頭,大踏步的走進了東宮地牢。
所有相關人等包括仵作在內都被叫在一旁等候宣召。
皇帝很是惱怒。
將亂黨關在這裡是他的秘旨,全是派他的心腹所為。甚至連太子都沒知會一聲。這是誰幹的?他憤怒的掃視著周圍的人群。
皇后還是那付母儀天下的風範,貴妃還是一付怯生生的表情。太子一臉莫名,不像是裝的,旭王一雙大眼四處看著,也不像有鬼的樣子。
皇帝揮手,示意仵作上前查驗具實稟奏。卻不想一個仵作突然叫了起來,「還有氣!這人還有氣!」
頓時,很多人的臉白了。皇帝回身掃視著他周圍的妻妾兒子,不緊不慢的在早已準備好的御座上坐穩。「朕就在這——等她醒過來!」
出言簡單卻不容質疑。
接下來的事情就完全按照坤寧宮的計劃行事了。由於事先吃了那藥丸,涵玉的毒很快就被解了,她醒了過來——成了全場唯一的證人。
說什麼就是她一個人的事了,皇帝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董涵玉,奉安知府之女。現在東宮集萃閣當值。她在客棧被人莫名挾持,客棧的其他人都被用迷香迷暈了過去。到了東宮,涵玉就被一個自稱是尚寢大人的女子帶到這裡來,再由一個渭南口音的侍衛給帶進牢房裡,說……說什麼李代桃僵,要用涵玉去牢裡換她姐姐東華夫人涵珍出來,還說以後涵珍就是涵玉了?(這句話是涵玉自己加的,她痛恨明振天的狠毒,心想你想害死我,我也不能讓你好過!)
皇帝偷偷的瞥了一眼龐貴妃,龐貴妃差點沒悔恨的昏死過去——昨天夜裡她才向皇帝吹的枕頭風,說自己的兒子旭王想先納個側妃,是什麼奉安知府的女兒……這也怪不得她啊!旭王明振天哪敢讓假涵玉大白天的出現在悅來客棧,他當然想越快越好的把假涵玉弄進府來,所以,人還沒到手,就催著母親先行吹了風。
皇帝打斷了涵玉的講述,突然和藹的問了一句話,「涵珍就是涵玉了?什麼意思?」
涵玉心裡暗笑,想套我的話,我才沒那麼傻呢,說了不就死路一條嗎!她裝做天真的搖頭,說自己也不清楚,剛想掙扎,卻發現自己中毒了!只能癱倒在地。
皇帝似鬆了口氣。「你接著說。」
涵玉心笑,看來這皇帝還是及其偏袒明振天的,不過沒關係,自己這似是而非的話,足夠勾起他小小的疑心了。
下面,是坤寧宮計劃的關鍵了。
涵玉繼續不加修飾的講述著,董涵珍在子時換班前被救走了。可誰想,就在子時之前,又有人進來了!涵玉說自己已經昏迷了,沒看清那人的相貌,那人把在涵玉進來前就被擊昏的林若熙給弄醒了,跟她要什麼九鳳什麼水珠?聽聲音是個女人……涵玉那時已經不行了,只記得林若熙反應非常激烈,鎖鏈嘩拉拉響,二人有一番拉扯,她還總罵那一句,什麼槿蘭你這個賤人……後來就幾聲慘叫,再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另一個仵作早已將林若熙手中緊握的八鳳銜尾金釵呈給了皇帝。
涵玉壯著膽飛速掃了圈在她前面坐著的諸位貴人,見貴妃和旭王都是一臉莫名,皇后似是微微含笑,而太子的表情很是奇怪,竟似是一付放鬆解脫的表情!
涵玉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他瞬間怎麼能有這副表情!
他的妻子就要落入萬劫不復的境界,他怎麼在潛意識中會是這樣的反應!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有女官舉報太子妃深夜出宮,而且在太子妃胳膊上發現了幾道抓痕。(涵玉很是佩服皇后作戲的功力)由於涵珍的事情皇帝早心知肚明,明顯乃是旭王所為,他也不想將事件擴大,讓皇后和太子藉機生事,於是一道聖旨,將所有涉案人員全部杖斃絞殺,自然也無人可以證明太子妃到底去沒去過那天殺的地牢了。
皇后沒有食言。
涵玉被召回了東宮。當然,她將從林若熙身上搜出的九鳳清水珠交給了李德海。
這世間事就是這樣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