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將他推離了她的身邊,讓他無法再靠近她一步。
無論是面對程輝遠還是蘇曉曉,她都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雖然就站在他的面前,可就算是被傷害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幫助,而且似乎總能趕在軟弱之前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沉默瀰漫在兩個人之間,這讓夏冬有些不知所以,於是只得轉身向回走去。可還未等她離開,卻感覺手腕突然被他捉住。回過身,她恰好看到他深深的黑眼睛看著自己,憤怒、隱忍、憐惜、壓抑,還有她不敢想的東西……
「康總,」夏冬驚訝地看著他,康浩楠的目光讓他感覺陌生又熟悉,心中某些意識在漸漸甦醒,可卻在還未成形時就被她壓在了心底,突然如其來的感覺讓她緊張她,下意識地她舔了舔了嘴唇,可是她馬上就知道自己錯了。康浩楠的目光已經從她的眼睛滑到了唇上,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來,讓夏冬全身都緊張起來。
「對不起康總,我還有事。」她猛地甩開他的掌握,飛快地向辦公室走去。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夏冬一邊收拾著桌上的圖紙,一邊頹然地想。
相對於程輝遠的糾纏不清,她更在意康浩楠的態度,他們是很好的上下級關係,良好的合作夥伴,甚至私下裡是很談得來的朋友,而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有一種關係……
手機一直在口袋裡震動著,夏冬拿出來看時發現依舊是何意軒的號碼,沉默了片刻,她終於接了起來。
「夏冬?」何意軒的聲音聽起來焦急而擔心:「為什麼不接電話?」
「一直在開會,」夏冬一邊收起圖紙一邊道:「對不起。」
電話裡有片刻的沉默,半晌何意軒才道:「你今天見到蘇曉曉了?」
「嗯。」夏冬沒有否認。
「夏冬……」何意軒的聲音聽起來有微微的痛楚:「我就在樓下,我們能談談嗎?」
還有什麼可談的?夏冬看著電話不無諷刺地想。
何意軒的車子果然就停在樓下,傍晚時間下起的小雪在他的車子上積了厚厚一層,顯然是停了好久。
夏冬將圖紙和資料扔到了後座上,這才打開車門上了車。車裡的空調開的很大,這讓她冰冷的身體舒服了不少。
何意軒依舊穿的很少,只是將淺色的羊絨T恤換成了深藍色,顯得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我們先去吃飯?」他看著她。
夏冬沒意見,就算何意軒的情人再多,她也不想折磨自己。
車子沿著停車場的邊緣前行,一直來到轉彎處,可就在何意軒想要加速離開時,突然從對面駛來另一輛車子,瞬間,尖銳的剎車聲響起,兩輛車子在相距只有幾厘米處猛地停住。
夏冬驚魂未定地抬起頭,明亮刺眼的車燈將對方的駕駛室照得清清楚楚,康浩楠就坐在她對面的車子裡,燈光如此的明亮,她幾乎可以看到他緊繃的表情。
這是停車場出口的交匯處,時常有車輛經過,可是夏冬卻知道這不是巧合,無論是康浩楠的目光,還是他的表情,她都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就像她給程輝遠的那個耳光一般,他也同樣在警告著何意軒。
雪花靜靜地飄落,兩個男人都沒有退後的意思,何意軒看了看康浩楠,又看了看夏冬,微微瞇起了眼睛,放開了剎車。
「意軒。」夏冬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何意軒轉頭看向她,卻意外地看到了她帶著乞求的目光。
何意軒深深地,幾乎無法相信地看著夏冬,這個一向對男人不假顏色的女人,現在居然為了別人而向自己示弱。
冬日裡的寒風在車窗外刮過,卻彷彿穿透了玻璃吹進了心裡,何意軒第一次感到了這個冬天的寒冷。
康浩楠坐在車子上看著夏冬拉住何意軒,看著她溫柔地和他說著什麼,看著她就坐在他的身邊,看著她只能坐在他的身邊……
雪花模糊了視線,他終於調轉了目光,車子在他的操縱下迅速地倒退,轉彎,繼而加速,很快便消失在了風雪中。
白雪無聲地在車子周圍紛紛落下,何意軒看著前方不語,夏冬轉過頭去看著飄落的雪花,可目光卻穿透了它們,不知落在了什麼地方。
一陣鈴聲清脆地響起,一聲,兩聲,三聲……是何意軒私人電話的聲音,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個號碼。
這個時候會打他私人電話的,不用想夏冬就知道是誰。看來蘇曉曉並不滿足於白天向自己的示威,她正在急著證明自己在何意軒心目中的地位。
當電話響過第四聲的時候,便嘎然而止了,原來何意軒直接取下了電池,沒有後蓋的手機像一個殘次的元件,被丟在了車子的黑色後座上。
燈光下,何意軒的臉龐緊繃,漂亮的黑色眸子裡有一股她很少見到的暴躁。
每個人都有一個底線,就像再溫柔多情的男人也不會容忍完全被女人束縛一樣,無論是誰,只要觸及到了這個底線,都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蘇曉曉面對的是何意軒。
三年的生活足夠讓夏冬來瞭解他,可越是這樣,她就越無法真正愛上他。
他們之間的問題已經不僅是一個或兩個蘇曉曉,更多的是兩個人心裡都無法再靠近對方,起碼夏冬認為自己是這樣。
「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何意軒發動車子低聲道。
「我不知道你在指哪件事,」夏冬看著車窗前的風雪道:「如果你是指蘇專員找我麻煩的事,我會感謝你,你知道,她是你的……其中比較難應付的一個。如果是剛剛與康總車子相遇的事,那麼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這只是小概率事件,以後不會再發生。」
何意軒沒有說話,夏冬的話彷彿刺痛了他,使他的臉色更加蒼白。
「你還有吃飯的胃口嗎?」夏冬看了看他淡淡地道:「回家吧。」
她並不想給何意軒難堪,可是他總是有讓她無法平心靜氣的理由。每次總是在他們剛剛有理由和諧相處時,便殺出一個程咬金,使兩個人本就脆弱的關係雪上加霜。
車子停在樓下時,夏冬獨自抱著圖紙走上了樓。
雖然這種時候與何意軒共處一室並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可值得慶幸的是她還有工作可以做。
「夏冬,我有話和你說。」就在她準備上樓時,何意軒捉住了她的手臂:「我們談談。」
有一瞬間,夏冬有甩掉他的衝動,可抬頭時,卻看到他的目光,那樣清晰地看著她,帶著少有的懇切,還有微微的刺痛。
夏冬垂下眼眸,過了片刻,這才轉身向沙發走去。見此情形,何意軒似乎鬆了口氣,這才坐到了她的對面。
「你的手……」夏冬將圖紙放到茶几個時,何意軒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白皙的手掌上清晰地印著幾個紅色的指甲印,顯然是握拳太緊所致。
「沒關係。」夏冬將雙手交握起來蓋住傷口:「你想說什麼?」
何意軒看著夏冬,半晌才微微笑了笑,自嘲地道:「你終於開始厭倦我了嗎?」
夏冬抬眼看他,目光不置可否。
「夏冬,」何意軒低下頭,過了片刻抬起來看著她:「我們不要賭氣好不好?就這樣平心靜氣地談談,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不想離婚嗎?還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
何意軒總有種神奇的力量,就像在禮堂上演講時一樣,只要他喜歡,就可以讓對方不自覺地聽從他的意見,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表情,都能充分感染著所有的人。
夏冬沉默下來。
「前幾天我陪媽去了醫院,」何意軒低聲道:「她的情況很不樂觀。」
夏冬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繼而垂了下來,這麼多年來,雖然她和母親很少見面,可她依舊是自己的死穴。
「夏冬,我不認為她老人家會同意我們離婚。」何意軒緩緩地道:「林醫生建議我們盡早找到腎源,如果手術成功的話,情況會大大改善。」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夏冬撫了撫額頭看向他。
「不,」何意軒苦笑:「我是在討好你,雖然這句話說起來有點晚,可是夏冬,我想讓你知道,只要你不再提出離婚我願意做任何事。」
這不是她印象中的何意軒。
夏冬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拚命分析著他剛剛說出的話,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它與眼前的男人扯上聯繫。
這個擁有著眾多崇拜者,金錢、才華與能力兼備的男人,這個在眾人面前意氣風發的年輕領導者,此時此刻居然在自己的面前乞求著原諒,這一切都讓夏冬無法相信。
「真的不必這樣。」夏冬看著他:「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什麼?」何意軒淡淡地苦笑:「我也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可是我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我不能和你離婚,不能放開你的手。至於為什麼,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告訴你,可是很快,我相信會有一個清晰的答案。」說到這兒,他探身握住了夏冬微冷的手指:「我只希望我們還能再給彼此一個機會,一個就算將來分開了,也不會後悔的機會。」
窗外的雪還在繼續下,室內卻溫暖如春,何意軒的手溫暖而乾燥,就像他每次抱著她時一樣,只要他願意,就可以是天底下最溫柔的情人。
夏冬緩緩抽出自己的手指,輕輕握緊,然後站起身走到窗前.
白雪紛紛,將夜幕也映得微微發白,路燈明亮地反射著雪的光芒,就在雪與燈的光影下,一個紅衣的身影站在雪地裡。
是蘇曉曉。
夏冬一怔,再仔細看去,卻發現她一似乎一直在打電話,一遍又一遍。雪花落在她的頭上,衣服上,可是她卻渾然不覺,只是瘋狂地撥著號碼。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何意軒來到夏冬身後緩緩抱住她,將頭伏在她的肩頸間低聲道:「夏冬,相信我,這一次我一定會努力給你幸福,相信我,哪怕只有一次。」
夏冬身體僵硬地感受著他身體的熱度和溫柔,目光卻直直地看著樓下蘇曉曉的身影。
雪這時小了一些,路燈的光芒與落地玻璃裡的燈光交相輝映,夏冬清晰地看到蘇曉曉抬起頭向上看過來,當看到他們相擁的身影時,她那只拿著電話的手似乎頓了頓,繼而便慢慢地垂了下來,整個人彷彿僵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只是仰著頭緊緊地盯著他們。
何意軒的呼吸和吻一般灼熱,夏冬僵了僵,終於伸手輕輕拉下了窗簾,將滿天的飛雪和那個紅色的影子一起屏蔽出了他們的世界。
這樣的行為顯然鼓勵了何意軒的熱情,扳過夏冬的身體,他的吻熱切地滑下來,直到她白皙的頸側,然後狠狠地咬住。
夏冬驚呼著抬頭,卻恰好對上何意軒深邃的眸子,帶著她從未見過的熱切與期盼,一直看到了她的心底。
夏冬閉上眼睛將頭抵在他的胸口輕輕歎息,到現在為止,他們終究還是夫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