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很淡,氣氛卻很好。就連隔壁客人的笑聲,也能偶爾傳過來。
「小時候我一直很恨父親,恨他對母親的背叛,也恨他對我的惡劣態度,」康浩楠緩緩地道。
夏冬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提起這件事。
康浩楠卻微笑著道:「也許我永遠也不知道怎麼和他相處,就像他不清楚無論如何我也不肯放棄明誠的原因一樣。」
「所以……」夏冬想了想:「這次的賠償事件難道是……」
「沒錯,是父親。」康浩楠肯定地道,繼而卻嘲諷地笑笑:「他還是喜歡高高在上地指揮著別人,一點也沒變。」
這次夏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雖然康浩楠不肯回康氏集團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可箇中原因卻少有人知曉。
三年前她從研究所來到明誠時,只知道這是個很有發展潛力的中小企業,年輕的領導者雖然有點冷漠,卻並沒有一般企業家高高在上的架子,所以她很快喜歡上了這個小公司。
漸漸地,她才聽說康浩楠的事,知道了他原本是大名鼎鼎康氏老總的獨生子,擁有著億萬資產的繼承權,是一個聽上去神話一般的人物。
工作人員閒聊時,也曾討論過他沒有留在康氏的原因,大家都以為一定是康老爺子為了鍛煉兒子,所以才讓他自立門戶。
可是今天看來,箇中原因卻不是這麼簡單。
「這麼看來,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夏冬想了想:「要您回康氏?」
「夏冬,如果換作你,會回去嗎?」康浩楠問。
「當然不會。」夏冬在心裡道。
可是看著康浩楠她卻說不出口,半晌才道:「也許他認為回去更能發揮您的才能。」
康浩楠看著她:「夏冬,這不像你。」
「那要我說什麼?」夏立無奈地道:「我們面臨著兩千萬的賠償款,如果您不繼續違背他老人家的意思,這個數目很可能在繼續增加。」
「可是夏冬,一旦回去,我失去的會比現在更多。」康浩楠靜靜地道:「你也不希望我過著失去自由的生活,是不是?」
失去自由?夏冬突然想苦笑,如果這樣也算失去自由的話,自己算什麼?她與何意軒的婚姻又算什麼?
人的一生總是要失去些什麼,夏冬不想抱怨這個,她只是羨慕別人還有選擇的機會,拒絕父親的安排走自己的路,就算被逼迫也不會就範,這是康浩楠的選擇。她欽佩他有這樣的勇氣,也嚮往著他的這份果斷。在現實與理想中,他還有機會選擇後者,而她,卻沒有。或者說,已經被永遠剝奪了這個權利。
夏冬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沉默地喝著酒,康浩楠看著她,目光微沉,只有悠揚的日式音樂迴盪在空氣中。
清酒雖然淡,卻依舊入不了愁腸。夏冬感覺自己最近似乎十分容易醉倒,趁著談話的間隙,她起身去洗手間,然後在冷水下面狠狠地洗了把臉,鏡子裡,她的臉色因為酒醉微微泛著蒼白。
洗手間也是木製的結構,隔音效果並不好,男士的一邊有說話聲傳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冷淡而無情:「再說一次,我沒有報名參加任何徵婚活動,你們搞錯了!」
居然是程輝遠。
夏冬站在門前沒有動,不知自己該大笑一場,還是該慶幸自己沒有被他發現。沒多久,對面響起關門的聲音,大約是他離開了。
又過了半晌,夏冬才小心地推門走出來,昏暗的燈光下,並不見他的影子,於是她這才快步向回走去。
「夏小姐,幸會。」程輝遠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出現,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大部分光線,夏冬感覺自己就站在他製造的陰影裡,從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氣定神閒而又嚴肅的表情。
「程總,好久不見。」夏冬一邊冷靜客氣地招呼著,一邊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呼吸。顯然,在與程輝遠的前一場較量中她已經佔了上風,因此現在她實在沒有必要再去惹他生氣。
「是啊,好久不見……」程輝遠低下頭看著她,有點漫不經心,彷彿他根本不曾被她捉弄一般。
這有些出乎夏冬的預料,她本以為程輝遠會當面連本帶利地將自己帶給他的麻煩全部還回來,可是他卻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表情,難道他打算將前些天的事都一筆勾銷?
「和浩楠一起來的?」程輝遠問,可語氣卻沒有絲毫疑問,明顯是早就知道了。
他這樣的從容淡定,遠遠地超出常人的預料,於是夏冬只得勉強笑道:「康總就在裡面,您要不要過去?」
「不必了。」程輝遠看著她。
「哦,那我回去了,康總還在等我。」夏冬乾脆裝傻。
「夏小姐……」程輝遠緩緩地道:「有時間勸勸浩楠,你知道,任性未必是好事。」
夏冬的身體一僵,這才站住腳轉身看著他:「或許您可以親自和他說,他現在就在隔壁。」
聽了這話,程輝遠微微一擺手蹙了蹙眉,顯得有些不耐煩:「夏小姐再考慮下我的意見,如果是你的話,會比我親自說效果好很多。」
「可我並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可以改變康總的決定,」夏冬的聲音冷漠而淡然:「您看錯人了。」
顯然,程輝遠對這句話並不陌生,就在不久前,承蒙他邀她做「情婦」的時候,她就曾經這樣回絕過他。
「還在生氣?」程輝遠此刻似乎才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漫不經心地笑了:「我還以為你對我的報復已經結束了,婚介電話……嗯?」
他的個子很高,就站在夏冬面前,一隻手撐著牆壁看過來,彷彿一仰起頭便可以碰觸到他的呼吸。
「或者你認為我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誠意?」他低下頭,與她瑩白的面頰相對,呼吸可聞:「那麼,美麗迷人的小姐,我可以提出更正式的邀請,做我的女人,如何?」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的笑容如此讓夏冬憎恨,如果婉轉的拒絕毫無效果的話,她一向是不排斥暴力的。可是偏偏面對程輝遠時,這一切都顯得十分無力,他毫不費力地就捉住了她打他耳光的手。
「無恥!」夏冬氣急道:「您從不為這一切感到羞恥是嗎?或者本性如此!?」
「不。」程輝遠回答的十分友好:「我很為這一切感到羞恥。」他的笑容英俊而客氣:「可是以我的經驗來看,女人們向來不這麼認為,她們反倒是以與我相處為榮,所以我樂得奉獻自己的自尊來成全她們。」
這麼說自己還要感謝他?夏冬無法理解他的邏輯,或者說她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會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
推開他捉住自己的手,夏冬微微揚起頭:「很遺憾,您偉大的奉獻精神用錯了地方,不過,您或者可以試下我提供給您的補償機會,相信婚介機構是不會拒絕您的,就像剛剛他們打來的電話,不是嗎?」
淡淡的粉色燈光下,她明亮的眼睛中滿是不屑與厭惡,間或還閃著孩子般的促狹和輕盈漂亮的笑容,雖然他知道那是她在嘲笑自己,可是心卻不受控制的微微動了動。
她並不是他曾經熱衷的那種女人,也沒有無可匹敵的美貌,可是卻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一個都讓他擁有征服欲。無疑,她是驕傲的,同時也是孤獨的,這一點並不會因為她的倔強和否認而不存在。
俘獲這樣一個女人將會是一個有趣的過程,看她美麗的頭顱為了愛情而低下,就在自己的面前……這是多麼大的滿足和快慰?
「夏小姐,先別急著下結論,」程輝遠微微動了動嘴角:「以後我們打交道的機會還會很多,要不要打個賭,要多久你會愛上我?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永遠不會!」夏冬甩開他的手憤然地道。
這樣的男人是每個女人永不會醒來的惡夢,她絕不會允許他來打擾自己本就已紛亂複雜的生活,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