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抬頭看著他,臉色一時難以琢磨。
康浩楠卻沒有看她,轉開了目光。
「是嗎……謝謝康總,我知道了。」夏冬淡淡地冷笑,緊接著卻將一個小小的藥瓶「啪」地一聲放在了大理石檯面上,「這個是沈秘書讓我轉交給你的,『速效退燒藥』,希望對您有用。」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永遠不要期望康浩楠會毫無保留地面對你,夏冬邊走邊想著,這個男人太會保護自己,也太過涼薄,外表完美的無懈可擊,可內心呢,只有他自己知道罷了。
就像今天,明明已經得了重感冒,卻還要在酒桌上從容應對,甚至掩飾的天衣無縫,若不是出發前沈東傑特別交待了自己,恐怕連她也會被他欺騙了。
可是這些都不足以變成她替他擋酒的理由。
坐在休閒區的沙發上夏冬昏昏沉沉地想,剛剛之所以會那麼做,恐怕最主要的還是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起來一樣的冷淡與堅強,似乎完美的無懈可擊,就算最脆弱的時候也不會有一絲一毫暴露在別人的面前,就像一個永不服輸的,孤獨的前行者。
夏冬想起,多年前何意軒也曾經這樣形容過自己,就在他們兩個面對著不能相愛卻必須成為夫妻這一現實時,在經過了長久的掙扎與反抗,當他們都發現這一切無論如何都必須面對時,她的接受能力完全超過了他的想像。
既然無法拒絕,那麼就面對吧,用最完美的姿態接受它,甚至於去改善它。
可是這些年來,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也許是喝醉了,夏冬感覺頭很疼,眼前似乎有人影晃動,努力睜開眼睛,卻發現坐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程輝遠。
「夏小姐還好吧?」『獅子大王』從容而悠閒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漫不經心地道。
「托程總的福,還不錯。」因為酒醉的關係,夏冬笑的有些迷離,長長的睫毛下彷彿有水一樣的柔波輕輕漾開,宛若秋水,明亮得耀眼。
程輝遠看著她,沒有移開目光,半晌卻笑了:「這麼說,我們可以繼續談話了?」
「程總想說什麼?」夏冬輕輕揉著額頭,這個男人太難應付,就算是清醒時她也不敢保證能對付得了,何況是現在。
程輝遠卻似乎對她的表現很感興趣,點了支煙低聲道:「夏小姐,做我的情人,怎麼樣?」
似乎有煙花在夏冬的腦袋裡爆炸了,將她炸得七零八落,思維都停止了運轉。
「您說什麼?」她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確定沒有聽錯,可依舊不敢相信。
「害怕了?」程輝遠並不覺得奇怪,反倒是理所當然地笑著:「可能是有些唐突了,不過我想你會對我的條件感興趣,三個月,五十萬,如何?」
他並不覺得羞恥,反倒是笑得意得志滿,就像在說:大媽,這芹菜賣給我吧,我出價五塊錢一斤,怎麼樣?
雖然夏冬敢肯定這小子從沒去過菜市場,可是她卻無法把自己當成水靈靈待出售的芹菜。
關於程輝遠的緋聞以前似乎也聽說過,小明星、女模特層出不窮,只是,夏冬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可能會變成其中的主角。
「程總真會開玩笑,」夏冬整理著思緒,卻越發覺得可笑,「五十萬……有意思。」
「不滿意?」程輝遠看著她,似乎並不覺得價格低。
三個月能拿到五十萬,對於一個快三十歲的已婚女人來說,夏冬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痛扁這小子一頓。
「程總,多謝你抬舉我,」夏冬感覺自己徹底清醒了,看著他道:「不但發掘了我的價值,還讓我找回了做女人的自信。可是三個月五十萬,您不覺得這樣的投入和產出比例差距太大?」
「哦?」程輝遠似乎來了興趣,「說說看。」
夏冬聽了笑著傾向前靠近他,程輝遠感覺自己似乎隱隱看到了她小小的虎牙,就隱藏在那美麗而又帶著幾分天真的笑容下。
「據我所知,上次的質檢讓您損失了一百三十七萬,」夏冬笑的像小孩子一樣單純:「如果您在這之前將貴公司的質檢工程師換成我的話,相信您省下來的絕不會是這個數字。」
「所以你想說的是……」程輝遠看著她,就像看到了久違的獵物,這個女人現在的樣子引起了他從未有過的興趣。
「所以我想說的是……」夏冬頓了頓,笑容卻慢慢變冷:「你看錯人了!」
說到這兒,她猛地站起身,美麗的臉龐冷漠又充滿嘲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程總再見。」
柔美的燈光下,夏冬快步離開,修長的身影決絕地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
夏冬感覺自己的脾氣越來越柔和了,換作是三年前,她絕不會容忍程輝遠如此無禮的言行,也許還會在他那張過於意得志滿的臉上留下點什麼做紀念。
生活將曾經的激情與夢想洗刷的粉碎,留下的只有僵化的靈魂和一具行走在現實中的軀殼。
冬夜又飄起了小雪,夏冬靠在康浩南的車子裡茫然地看著車窗外的燈紅酒綠,任閃爍的霓虹在她蒼白臉上掠過。她曾經對這個世界寄托了太多美好的願景,可到頭來它們卻如這光影般掠過,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希望。
她相信程輝遠只是想嘗試下新鮮的感覺,在他的「小後宮」裡恐怕還沒有「女工程師」這種類型的女人,所以自己便成為了他獵艷的對象。她沒有給他任何曖昧的暗示,這讓他的提議就更顯得厚顏無恥。但她也知道,自己拒絕了他,並不代表以後不會有另外與自己相似的女人也會拒絕他,這是個現實,無可改變。
當一個金錢與個人魅力兼備的男士尋找情婦時,包括道德觀在內的任何事物所具有的約束力幾乎都弱不可聞,總有女人們打著愛情的旗號將金錢與性的交易做的風聲水起。
就像何意軒,他幾乎可以說是這方面最生動的榜樣……
夏冬不知道應該將這種現象歸咎於社會,還是應該歸咎於人們喜歡選擇優秀異性的天性,她只知道,自己正在被動地成為這個現象間接的受害者。她無法約束別人,所能做到的只是讓自己不再成為其中一員而已。
厭倦,卻無法逃避。
她嘲諷地笑,微微轉回頭來,酒精還在大腦中產生著作用,神志時而清醒,時而飄向遠方。
康浩楠的車子開的很穩,就像他的人一樣,沉默、從容,彷彿一切都成竹於胸,只要他不開口,你就永遠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
英俊、多金、性情涼薄,孤單的甚至有些孤僻,這就是她年輕的上司,一個和她十分相似的工作狂人。
當然,這麼說他並不是出於偏見,夏冬相信自己看待他完全客觀公正的,若不是他們偶爾相處時,他露出的一點輕鬆的有如孩子氣的表情,她幾乎以為他是堅不可摧的。
「和輝遠的工程質量是我鑒定的,吃飯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夏冬撫著額頭靠在玻璃上問康浩楠,酒精還在她大腦裡發揮作用:「像今天這樣喝一頓真的能解決問題?」
「知不知道有區別嗎?」康浩楠看了她一眼,「你休息下,不要說話。」
她真的需要休息了,夏冬靠在了座椅上,眼皮無法控制地打著架,沒一會兒真的就睡著了。
燈光照在她垂下的富有層次的短髮上,留下淡淡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