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紀事·胡蘿蔔須 第85章 貓
    胡蘿蔔須曾經聽別人說過:釣蝦子,最好的誘餌是貓肉,無論是雞雜還是豬牛的下水,都比不上它。

    他恰好知道這附近有一隻貓。它已經很老了,還有病,身上的毛皮掉得一塊一塊的,讓人看了心生厭煩。於是胡蘿蔔須邀請它來到了小屋中,請它喝最後一杯牛奶。小屋裡就他們兩個,也許會有老鼠從牆上不請自來吧,但胡蘿蔔須只準備了這一杯牛奶。他把這杯牛奶放在一個角落裡,把那隻貓拉了過來,對它說:

    「美美地吃上一頓吧。」

    他輕輕地撫摸著它,口中念著一些溫柔的名字。他看著貓的舌頭敏捷地舔著牛奶,心中竟然產生了一些感動:

    「可憐的老傢伙啊,把杯子裡最後一點牛奶也舔乾淨吧。」

    貓吃光了牛奶,並且把杯子的底部和邊沿舔得一乾二淨。那之後,它只能意猶未盡地舔著自己還帶有甜味的嘴唇了。

    「吃光了,你全部都吃光了?」胡蘿蔔須依然在撫摸著它,問道:

    「你是不是還想再要一杯?可是我只弄來了這一杯。反正,你遲早都要……」話還沒說完,胡蘿蔔須便把獵槍定在貓的額頭上,開了一槍。

    巨大的爆炸聲差點把胡蘿蔔須都震昏了。他還以為小屋都被炸塌了呢。火藥的煙霧漸漸地散開了,他看到了那隻貓。它就躺在他的腳邊,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他。

    貓的腦袋只剩下了一半,血流進了那個盛牛奶的杯子。

    「它看來似乎還沒死。」胡蘿蔔須說,「好傢伙,我這一槍打得可真準。」

    貓的半片腦袋上剩下的那隻眼睛,依然閃爍著黃色的光芒。這讓胡蘿蔔須感到很不安,他坐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貓的身子還在微微地顫抖,這說明它還活著。不過它想挪動哪怕一點也不可能了。它的血全部流在了杯子裡,一滴都沒有流出來,彷彿是故意這樣做的。

    殺生這件事情對於胡蘿蔔須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時是幫人做事,有時是為了自己尋找樂趣,他殺過許多野鳥、家畜,還殺過一隻狗。他在這個方面很有經驗,如果要殺的牲畜生命力很頑強,就得速戰速決,要更加憤怒,必要時不惜冒點險和它進行一場拚鬥。要不然,那種無聊的憐憫之情就會湧上心頭,人就會變得懦弱。一旦錯失了殺掉它的最好時機,那麼這次殺戮就會拖拖拉拉沒完沒了。

    開始的時候,他很有經驗地挑逗著貓,拉住它的尾巴,用槍柄猛烈地砸它的脖子。看得出,胡蘿蔔須的每一下都想結束貓的性命,給它造成致命一擊。

    貓已經離死亡不遠了,但它的爪子依然在空氣中徒勞地抓著,有時會縮成一團,有時候會攤開,但它已經叫不出聲來了。

    「我好像記得,有人跟我說貓死的時候會哭。」胡蘿蔔須說。

    折騰了很長時間,貓依然沒死,他漸漸變得煩躁。後來他乾脆扔掉了獵槍,狠狠地咬了咬牙,雙臂攢足了力氣,緊緊地抓住貓,手指都掐進它的肉裡去了。他要掐死它。

    不過這一陣折騰,把他也累得夠嗆。他的臉上顯出精疲力竭的模樣,身子晃晃悠悠,最終癱坐在地上。他把自己的臉貼在貓的臉上,用雙眼緊緊盯住貓的獨眼。

    胡蘿蔔須躺在自己的鐵床上,他睡著了。

    他的父母、親友們都來了,他們彎腰走進低矮的小屋中,那個剛剛發生過一場慘劇的地方。

    「啊!」勒皮克太太說,「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他的手中奪下那只幾乎被砸爛了的貓。我跟你們說,他可從來沒有那麼緊緊地抱過我。」

    她向大家敘說著她親眼見到的殘酷場景。晚上閒談的時候,大家圍坐在一起討論這件事情,他們越說越神奇。而胡蘿蔔須呢?他已經早早地進入了夢鄉。

    他好像在一條小溪邊散步,銀色的月光撒入水中,隨著水面不停的波動。光與影交錯在一起,如同婦女編織時纖細的手上不斷撥弄著的銀針。

    牧場的草地上,一團又一團的白霧掠過,這裡面有沒有藏著精靈?誰又知道呢!

    胡蘿蔔須站在這裡,雙手放在背後,證明這裡並不可怕。

    一頭牛走了過來,停住了腳步,它的呼吸聲十分沉重。不到片刻,它又跑開了,蹄子聲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天邊。

    只有小溪還在嘮叨著,不知道在和誰講述它的心情。如果它也停止了言語,不再打鬧,那麼這裡將會變得異常安靜。

    胡蘿蔔須彷彿想讓它們安靜下來,故意地去打了它一下。他輕輕地提起蝦網,許多大蝦在蘆葦上跳來跳去。

    蝦子越來越多,蹦蹦跳跳不亦樂乎。它們跳出水面,身上散發出光彩。

    一陣痛苦突然在胡蘿蔔須的心裡出現,而且似乎想要盤踞在那裡,任憑胡蘿蔔須怎麼趕都趕不掉。

    於是,很多蝦子都圍在了他的身邊。

    它們朝著他的脖子跳過來。

    它們不斷地發出稀里嘩啦的聲音。

    它們早早地便張開了自己腳上的大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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