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蘿蔔須和費利克斯做完祈禱之後,趕緊忙著回家。因為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這是吃晚飯的時間。
晚飯時間他們都能分到一塊麵包,但費利克斯的麵包上塗著黃油或者果醬,而胡蘿蔔須的則空空如也。他曾在許多人面前吹噓自己,說自己從不饞嘴,這也許是因為他想早日變成一個大人吧。他喜歡吃原汁原味的東西,在平時,他就裝模作樣的啃乾麵包。今天下午,他走得格外快,甚至走到了大哥的前面。他準備第一個回家吃晚飯。
乾麵包並不是很好吃,有的時候很硬,幾乎無法下嚥。但是胡蘿蔔須卻不在乎,他抓起麵包後便用力地撕咬。那架勢讓人覺得他好像是在和仇人拚命。他用牙齒咬,用頭頂,把它弄成了碎片,麵包屑四處飛濺。一家人都圍在他的身邊,用好奇地目光看著他。
他的胃大概和鴕鳥是同一種類,不僅能消化石頭,甚至能消化長了銅綠的古錢。
總之,他從來不挑食。
他活動了幾下門上的插銷,但是門並沒有打開。
「大概爸爸媽媽都不在屋裡吧,你用腳踢幾下看看。」他說。
費利克斯開始了咒罵,使勁兒地踹著門,門被震得轟轟直響,但是門依然沒開。他們兩個鼓足了力氣,朝著門上撞去。他們的肩膀都撞腫了,可完全是白費力氣。
胡蘿蔔須:「家裡一定沒有人。」
費利克斯:「那他們會到哪裡去呢?」
胡蘿蔔須:「這個誰會知道呢,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這裡吧。」
他們兩個在台階上並排坐著,逐漸感到一種冰涼的感覺,好像有人在用針扎他們的屁股。他們覺得非常餓,肚子「咕咕」地叫喚。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後,他們用力地用拳頭擊打胸口,以表示出自己的憤怒之情。
費利克斯:「要是他們知道我們正在等他們就好了!」
胡蘿蔔須:「可是我們能做的只有在這裡等待。」
費利克斯:「我不想等下去了,我可不願意被這樣餓死。我現在就要吃東西,無論什麼東西,草都可以。」
胡蘿蔔須:「吃草!這的確是個不錯的注意,爸爸媽媽肯定不會想到的。」
費利克斯:「這該死的!別人都吃生菜,那麼我們吃苜蓿吧,它也鮮嫩得很。它就是沒有加油和醋的生菜。」
胡蘿蔔須:「是啊,而且還不需要拌。」
費利克斯:「要不要和我打賭?我能吃苜蓿,而你不行。」
胡蘿蔔須:「你行為什麼我就不行?」
費利克斯:「吹牛誰不會,敢和我打賭嗎?」
胡蘿蔔須:「我們各自去找鄰居要點麵包,要一杯牛奶,這樣我們就不吃苜蓿了,你覺得這樣好嗎?」
費利克斯:「我還是喜歡吃苜蓿。」
胡蘿蔔須:「好,那我們走!」
不一會兒功夫,他們就來到了苜蓿地中,到處都是誘人的綠色,一望無際。他們踩著柔嫩的苜蓿走了進去,那是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他們在裡面狹窄的小路上走著,不時地發出驚叫:
「那是什麼野獸留下的蹤跡呢?」
一股涼爽的氣息,從短褲下面鑽了進去,一直鑽到腿肚子,一絲麻木的感覺漸漸地從下往上爬。
他們在地裡走著,最終在一片茂盛的草叢前停下了腳步,然後趴在了上面。
「舒服極了。」費利克斯說。
他們的臉碰到了毛茸茸的草,感覺癢癢的。他們大聲歡笑,彷彿回到兒時的時光,那時他們躺在一張床上,也是這樣笑的。勒皮克先生總是在隔壁的房間裡朝他喊:
「該睡覺了,小鬼們。」
他們忘記了飢餓,在田野裡游泳,那個樣子很像水手,但有時看上去更像是兩隻青蛙。他們游泳的時候,只有腦袋露在了外面。在這片綠色的波濤中,他們的手腳不停拍打著,但是波濤破碎之後,便再也無法合攏了。
「我的下巴都快要融化了。」胡蘿蔔須說。
他們決定休息一會兒,細細地品味著這份幸福。
他們靠在一起,看著有彎彎曲曲隆起的地面,那是鼴鼠的傑作,彎曲的紋路,如同老年人身上暴露的青筋,蜿蜒突起。這些隆起的紋路在地面上前進著,有時候隱沒在苜蓿叢中,有時又從中鑽了出來。這裡長著很多寄生植物,菟絲子就是其中的代表,它們張牙舞爪,把自己那些紅棕色的捲鬚向四外伸展,拚命地奪取苜蓿等植物的領地。在鼴鼠洞的旁邊,立著一個個小土堆,那是鼴鼠從洞裡挖出來的。遠遠看去,它們像是許多有著印第安風格的村落。
「這樣還不行,」費利克斯說,「我們得吃。我先來。你可不能動我的這一份。」
他伸出手,在地上劃了一個半圓,作為他的領地。
「剩下的對我來說也很多了。」胡蘿蔔須說。
兩個腦袋在綠色的波濤中消失了,誰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呢?
一陣微風吹來,綠色的波濤緩緩流動,苜蓿薄薄的葉子被吹起,露出了灰白的背面。整片土地都在微微顫動著。
費利克斯大把地拔起苜蓿,很快就堆了一大堆,裝著往嘴裡塞的樣子,還學著小牛發出咀嚼草料的聲音,不過他的模仿實在是有些糟糕。他裝作什麼都吃的樣子,似乎把根都吃了下去。胡蘿蔔須卻沒有看出大哥在騙他,以為費利克斯真的把什麼都吃了下去。他倒是很認真地在吃,而且吃得很講究,只挑鮮嫩的葉子。
他把苜蓿鋪在臉上,一點點地吸進嘴裡,慢慢地咀嚼。
幹嘛要著急呢?
這個豐盛的宴席又不是租來的,這兒又不是在橋頭臨時聚集的集市。
牙齒摩擦著,發出一種輕微的響聲,喉頭品味著一絲苦澀。肚子裡似乎在翻騰,但他還是在繼續咀嚼、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