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停止工作後,高陽似乎就成了政府辦公室最多餘的人。他雖然每天還照例上班,可到辦公室裡也沒什麼工作可幹,也沒有人給他安排工作。除了柳蒼梧偶爾還到他辦公室來坐會兒,沒有人再到他辦公室來聊天或說事。走在樓道裡碰上同事,大家都只是謙恭地笑笑,比以前客氣多了,這讓高陽特別難受。高陽覺得自己像是處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孤島上,無助又迷茫。剛開始那幾天,一上班就開始在電腦上下象棋,累了,就開始在QQ上聊天。說實在話,高陽不太喜歡玩QQ,也就是這幾年,因為工作上傳送文件資料或說些事情的需要,他申請了一個QQ,但從來沒有在這上面聊過天,最根本的原因是沒有時間。白天是寫不完的材料,晚上回到家就累得一頭砸到床上睡著了。這些日子,他終於可以過一過聊天的癮了。
離下班時間還有十幾分鐘的時候,高陽就提前從單位逃到家裡,他怕與其他同事一起下班照面,他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任何人,他覺得自己不能接受別人看他的目光。回到家,文麗怎麼勸高陽都不出門。一晚上,高陽都待在電腦前,要麼下象棋,要麼聊天,跟男人聊,跟女人聊,跟天南海北的人聊。
這天下班,高陽進門就聞見廚房裡飄出來的香味。他朝廚房瞥了一眼,正要進書房,文麗從廚房出來了,說:「你趕緊洗手去,幫我一把,我的小學同學要來我們家做客。」
「哪個小學同學?」高陽斜了文麗一眼說。
「就前一段時間,他從外地回到都江,請我們好幾個同學喝酒的那個。」文麗笑笑說。
「哦!」高陽毫無表情地從嗓子裡發出了一聲。
「你可要做好準備,他可是太能喝啊!」文麗正欲轉身進廚房,又停下來轉過頭對著高陽說。
「好!」高陽說著就轉身進了衛生間。
高陽洗了手出來,就進了廚房。
「別想了,人一輩子只要一家人能團團圓圓的,平安健康的,官不官我們也不在乎。想想我們在大學裡談戀愛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想過你將來會是什麼。我就看上你的正直實誠,沒有私心,不耍小心眼。後來你走上了這條路,我也從來沒有刻意要求過什麼,什麼事情放自然些,能當上了就當上,當不上了就算了。」文麗邊擇菜邊說。
高陽也在旁邊幫文麗擇菜,只是一句話也不說。
「這次,肯定是有人在暗地裡做了手腳。我那天跟英年說了,他也很氣憤,但我相信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天。我知道你面子上過不去,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還得面對。怕什麼?你一定會走出來的。」文麗安慰道。
文麗從小家庭困難,貧窮的生活鍛造了她柔韌堅強的性格,遇事不怕事。在這一點上,高陽就顯得比文麗生活平坦得多。高陽被停職後,文麗雖然內心裡也為高陽打抱不平,可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候沒有什麼理可講的,你碰上了,那就該你倒霉,只有去面對,沒有別的路可走。文麗知道高陽心裡難受,所以比平時更多了一分對高陽的體貼和疼愛。她的這個小學同學這次來都江,她特意邀請到家裡來,一方面是之前這個同學曾邀請過自己,這次算是禮尚往來;另一方面文麗想轉移一下高陽的注意力,跟她的同學喝喝酒,交流交流,也許心情會好轉一些。
高陽聽著文麗的話,淚水在眼睛裡打著轉。
不一會兒,門鈴響了起來。
文麗洗洗手,趕緊去開門。高陽也起身,拍拍手上的菜葉子,走了出去。
「哎呀,麗麗,把你們兩口子都驚動了,實在不好意思!」文麗的同學呵呵呵地笑著端詳著高陽說:「這位一定是高主任了?」
「這是我老公,叫高陽,我以前給你說過的!」文麗趕緊介紹。
「你好!歡迎到寒舍一聚!早就聽文麗說過了,今天一見面,確有大老闆的風範!」高陽淡淡地笑笑,說著把手伸了過去。
「哪裡,哪裡,我叫溫自豪,可能文麗給你說過了,做點兒進出口方面的生意,以後還得高主任多多關照!」溫自豪說著緊緊地握住了高陽的手,「今天驚動你們兩口子了!」
溫自豪說著把手裡拎著的一隻大紙箱子放到了剛進門的地方。
「驚動談不上,就是你太客氣了!」文麗笑著看看高陽,「拎這麼大的箱子,怎麼不寄存在賓館啊?」
「哪啊?這是我給侄子買的一架遙控飛機,也沒什麼好買的,想男孩子都喜歡這個,就這點兒小意思。」溫自豪呵呵呵地笑著,「哎,侄子呢?」
「他到同學家玩去了!」文麗說,「趕快過來沙發上坐,你們聊著,我給你們做飯去!」
文麗斟了茶水,就到廚房忙去了。兩個男人坐在沙發上聊天。高陽遞上一支煙,溫自豪擋了擋,趕緊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麻利地抽出幾根,笑著說:「抽我這個!」
高陽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什麼煙,接過來看了看,但並不點。
「高兄,我跟麗麗在老家可是挨根鄰居。哎,這都快二十年沒見面了。上次一見,我都認不出來了,晚上請了當年的一幫同學出去玩了玩。麗麗喝得有些多,我送他到樓下,他就不讓我再送了。呵呵呵,我回去不放心就打電話。那天晚上,我聽聲音好像是你高兄的,還把我嚇了一跳,高兄不會有想法吧?」溫自豪說著嘿嘿嘿地笑著,拍了拍高陽的肩膀。
「哪裡!文麗那天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了!」高陽也笑笑,才明白那天晚上在電話裡叫「麗麗」的原來就是這個溫自豪,反倒讓他和文麗冷戰了好長時間。
飯很快就吃過了。文麗端來酒杯,然後舉起瓶子斟酒,等杯子裡斟滿了酒,在溫自豪面前放一杯,然後再在高陽面前放一杯。文麗對高陽說:「你不知道,他從小就叫我麗麗,後來都長大了還這樣叫,我有時候都覺得害羞。他到底還是沒改過來這個曖昧的稱呼!」
「習慣了,再說不就是個稱呼嘛,有什麼!」溫自豪笑著說。
「就是,就是!」高陽覺得心裡很內疚,看了看文麗,她還不知道那些日子的冷戰,竟然是因為這個曖昧的稱呼引起的。
說話間,本來高陽不想讓溫自豪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可文麗卻不小心說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太過分了!我看透了很多當大官的,面子上都是仁義道德,骨子裡其實都男盜女娼!」溫自豪喝了點兒酒,明顯話比剛才多了,「高兄,這氣不受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要是不嫌,就到我的公司來,我每年給你二十五萬的薪水!」
高陽睜大眼睛看著溫自豪,心想這會兒喝了酒,誰不會放炮,等第二天天一亮,指不定連頭一天晚上跟誰喝的酒都記不得了。高陽只是笑笑說:「溫老哥的美意,我心領了。我也就一個小公務員的命,受不起啊!」
文麗也在旁邊呆呆地看著兩個男人侃天說地。
「溫老哥的總部在哪兒?」高陽問。
「以前在北京,現在總部在多倫多。有一次從國外出差回來才發現,老婆把我的大部分資產都卷跑了。後來我聽說她在海南開了一家賓館,可等我找到那家賓館的時候,早換主了。我是前兩天才聽說她又殺回都江市了!」溫自豪如花似錦的臉上馬上湧過一陣愁雲,歎了口氣,「所以我又追來了,我要讓她怎麼吃進去,怎麼吐出來!」說到最後的時候,溫自豪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喲,溫老哥還有這般坎坷的婚姻經歷!」高陽笑笑,「把公司都開到國外了,你可是你們同學當中的精英啊!」
溫自豪擺著手,不說話,嘴巴裡冒著濃濃的煙味,一股嗆人的焦油味直衝高陽的嗓子,高陽把臉轉了轉。
這個晚上,溫自豪喝高了,高陽卻清醒得很。
高陽開著溫自豪的車要送他回賓館,溫自豪死活不讓送,說自己能行,可他已經醉得不成樣子了,根本就不能開車。在溫自豪的指揮下,高陽終於把他送到了目的地。
高陽看著溫自豪左搖右晃地走進酒店,他突然想起蘭芷好像給他說起過一個叫溫自豪的毒販子。高陽愣了一下,打的回到家,只說了一句話:「文麗,你的這位小學同學我怎麼感覺不是什麼正經人,以後還是少跟他來往吧!」
文麗定定地看了半天高陽,沒有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