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 第13章 破格提拔
    高陽忐忑不安地走下飛機。到了機場出口處,他四處張望著。在人群裡,他除了看到辦公室派來接他們的司機外,似乎並沒有看見穿警服的人。提起的心又一次放了下來。

    當高陽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三十分。正當他拿出家門鑰匙準備插入鎖孔的時候,門「光」地一聲就從裡面被推開了,把高陽嚇了一跳。妻子文麗笑呵呵地看著高陽傻傻地站著。高陽還沒有反應過來,文麗就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他,撒嬌道:「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高陽手裡拎著的皮箱就自動掉到了地上,然後伸出胳膊把文麗的腰摟住,「你一直在等我?」

    「嗯,剛樓道裡有幾次聽起來是你的腳步聲,我打開門一看,原來是我們單位的李懷英副秘書長,他剛搬來沒幾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問我怎麼了,我說看看是不是你回來了。」

    「哦,他也搬到我們這單元了?」高陽心裡覺得酸酸的,每次高陽出差,文麗都會這樣急切而又耐心地守望他的歸來。這會兒高陽聽到文麗的話,越發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老婆是唯一對他最好的女人。高陽慢慢鬆開摟著文麗的胳膊,重新拎起皮箱到了客廳。

    「就在我們上面!」文麗趕緊跑到廚房,打開電磁爐,準備給高陽下面吃。

    高陽考到都江市後,因為經濟條件不允許,就在市區買了一套二手房。雖然位置偏些,在老城區靠邊上,面積小些,不到七十平米,但高陽已經很知足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還能住上高樓大廈,而且還很高,是五樓。這對他以及世世代代固守農田的父母來說,都覺得已經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文麗家在農村,是高陽大學同班同學,大三時戀愛,畢業後結婚,結婚時還是在德祿縣城平房裡。文麗完全是因為愛高陽才選擇嫁給他的,所以她也就不在乎是二手房還是新房。直到有了兒子叮噹,他們都還擠在那不足七十平米的房子裡。不知道是經濟發展了,還是大戶型的房子看多了。這幾年,當高陽父母農閒時回城裡來住,就突然覺得這房子擁擠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但文麗從沒有因此而表現出不滿的情緒。倒是高陽的父母覺得一家三代擠在這麼小的房子裡很不方便,所以父母稍住幾天後就回了農村。

    還是文麗心細,把其中的原委告訴高陽,高陽便和文麗商量著換房,而且要換個大套的,能容納一家三代的那種戶型。恰逢市政府遷址,在都江新區新建政府小區,高陽就登記了一套三居室一百六十平米的房子。房子好是好,卻借了銀行十八萬塊錢,這對年工資總額不足六萬元的小兩口來說,壓力也很大。他們前年搬進新居,到今年還有人陸陸續續地搬進來。這不,文麗單位的李副秘書長也在高陽出差的時候喬遷新居了。

    「哦!喬遷新居時,你也沒有給他們家放個炮什麼的?」高陽換了拖鞋,進了衛生間。

    「你不在,我就出去隨便買了盆鮮花送了過去,這樣也行了吧?」文麗在廚房裡說著。

    高陽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文麗已經把下好的拉條子端上了餐桌。

    「真想拉條子啊!這半個月天天米飯,把人都吃急了!」高陽一看,就來了胃口,看著文麗澀澀地笑著說。高陽心裡還是覺得有些沉重。

    「我就知道你想拉條子,多吃點兒!」文麗從微波爐裡拿出已經炒好的幾個熱菜,「哦,你就想拉條子了?也沒想我們娘兒倆?」

    「哎,兒子呢?」高陽猛地想起叮噹,馬上問道。

    「才想起來啊?他一直等你,最後就在沙發上睡著了。我剛把他弄到床上。」文麗白了高陽一眼。

    「還是家裡好啊!」高陽一想起自己在外面所受的煎熬,長出了一口氣。

    「爸爸,你給我買什麼好玩具了?」不知什麼時候,兒子叮噹從臥室裡光著屁股跑了出來,對著高陽呵呵地笑著說。

    「當然買了,買了遙控飛機!」看見兒子的時候,高陽才覺得心裡真正感到輕鬆了很多。說著高陽就準備起身給兒子去拿飛機。

    「小東西,不是睡著了嗎?怎麼醒了?」文麗看兒子光著屁股站在高陽背後,笑著說。

    「我根本就沒睡著,我一直在等我爸呢!」叮噹神秘地笑笑。

    「叮噹別急,讓你爸爸先把飯吃了再拿給你。」文麗大聲地阻攔著。

    「要不你先去睡,明天再看吧,這會兒太晚了!」高陽看了一眼兒子,繼續吃拉條子。兒子看高陽不動彈,就一個人拉開皮箱翻了起來。等高陽吃完飯過來,叮噹已經把高陽的皮箱翻了個底朝天,拿著自己的飛機在客廳的沙發上正研究呢!這時文麗走過來,看見地上放著好幾個紙袋,打開來瞅了瞅,沉下臉問:「這是給誰買的衣服?」

    「當然是給你和兒子啊!」高陽沉吟片刻,還是把一路上準備好的謊話說了出來。他本想等吃過飯了,再拿出來隆重地交給老婆,沒想到被兒子一通亂翻,全給攪亂了。

    「沒有吧?太陽怎麼打西邊出來了?」文麗重新露出了喜色,從上到下地打量著高陽,似乎有些不認識自己的丈夫了。其實,不怪文麗這樣審視高陽,結婚這麼多年來,高陽出差無數,給父母兒子買過無數衣服,唯獨沒有給文麗買過。不是不買,主要是文麗對衣服特別挑剔。高陽第一次去上海出差,給文麗買了一件羊毛衫,從沒見過文麗穿,到現在還壓在衣櫃底呢,自此,高陽出差就再也沒有給文麗買過衣服。

    「喲,這衣服顏色還不錯,我試試!」文麗說著就樂呵呵地去了臥室。在高陽的印象裡,文麗對衣服情有獨鍾,她可以吃粗茶淡飯,但堅決不可以沒有可心的衣服。每次買回一件衣服,她都要穿上讓高陽左看右看,嘴裡不停地問高陽,「好不好看?是不是穿上看起來更年輕了?」高陽總是面帶滿意之色,掃上一眼之後就嘴裡不停地嗯嗯……如果高陽稍有微詞,她就會立刻脫去,第二天立馬再換一件來讓高陽看,直到高陽心滿意足為止。所以絕大多數情況下,高陽為了讓妻子文麗少跑些趟子,即使心裡很不滿意,也會在臉上現出滿意的神色,口口聲聲稱好,說穿著這件衣服,至少年輕十歲。然後,文麗就咧咧嘴,說:「別貧了!哪有那麼誇張!」

    「高陽,十幾年來,你今天算是做了個迎人的事!」文麗照著鏡子,轉過來轉過去,嘴裡喋喋不休地說著:「這衣服確實不錯!你看呢?」

    「嗯,不錯!這衣服樣式新穎,職業中帶著青春的活力!」高陽瞥了一眼,就把頭靠到了沙發上。他想起了離開賓館的時候,服務員追上來把這些東西塞到了他手裡。高陽納悶了半天,以為是服務員弄錯了,他從來沒有買過這些東西。最後服務員從衣服袋子裡拿出一封信來給高陽,高陽一看,才明白是蘭芷特意給他準備的,是送給高陽老婆和兒子的禮物。高陽向四周張望了半天,也沒見蘭芷的影子,要退給服務員。服務員說,老闆說了,誰要留著這東西就炒誰的魷魚,無奈之下,高陽只好提著東西去追葉長平。

    「高陽,這裙子你是多少錢買的?」文麗拿著衣服從臥室又出來了。

    「一千多!」高陽仍靠在沙發上,微閉著雙眼,心裡還想著蘭芷,還想著楊元浩的事。

    「你真行!吊牌價四千捌百元啊,你能砍成一千多?」文麗說著把衣服拿給高陽看。

    高陽一看,也被這定價嚇了一大跳,但馬上又鎮靜起來,假裝洋洋自得的樣子,搖著頭晃著腦,以示自己厲害。文麗又拿來了兒子的衣服,一看是一千貳佰元,還有高陽的一套西服,竟然是一萬捌仟元。高陽咂了咂舌頭,心裡覺得不應該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還是葉秘書長幫我砍的價,指望我能做什麼?」

    兒子倒騰了一陣遙控飛機,說機場太小,等明天天亮了到小區外面去飛,然後被文麗牽著去睡覺了。高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擦去了額頭滲出的汗珠。心裡覺得不是很踏實,不知道是因為蘭芷的禮物,還是因為楊元浩的死。

    文麗安頓好了兒子,從衛生間出來催高陽洗澡。

    高陽慢騰騰地走進衛生間,浴盆裡的熱水冒著絲絲熱氣,旁邊放著高陽需要換洗的睡衣。高陽心不在焉地簡單沖了一下,也沒穿文麗為他準備好的睡衣,就直接上床瞇起了眼睛。

    「這些天,想我了沒有?」文麗穿一件白色透明的睡衣,鑽進了高陽的被窩,臉伏到高陽的胸上。

    高陽慢慢地睜開眼,看了看文麗,並沒有馬上迎合文麗的撒嬌。他這會兒滿腦子還是楊元浩的死亡之謎。

    「我好想你!」文麗紅潤的臉頰嗲得讓人發酥,讓高陽不得不回應了一句。之後,高陽又補了一句:「感覺有些累!」

    「那就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做!」文麗倒騰了半天,也不見高陽出現強烈的反應。臉上不禁掠過一絲失落,沉下臉說,「哎,高陽,你走這些日子,我們文檔科又推薦了一個副科長。」

    「這回該輪到你了吧?」高陽一聽馬上轉過頭,看著文麗。

    「什麼呀!哪能輪到我,是劉燕。」文麗生氣地說。

    「劉燕?就跟你一起弄上副主任科員的那個『紅狐狸』?」高陽一臉的驚奇。劉燕大學畢業後就進了市委辦公室文檔科,因為長一雙狐狸眼,一般定力不夠的男人,如果被她瞅上那麼一眼,定會心神不寧好幾天。再加之她平日裡總愛穿紅色的衣服,所以辦公室的同事們私下裡都給她起了個外號叫「紅狐狸」。

    「嗯!」文麗顯得很失望的樣子。

    「就她那工作能力也能當副科長?再說,她到市委辦才幾天啊?」高陽坐了起來,瞪著眼睛看著文麗。

    「漂亮就是資本,會往領導身上貼就是能力!中央不是三令五申講,要大力提拔年輕幹部嘛!哎,像我這樣的老革命已經落伍了!」文麗苦笑著說。

    「她剛來第二年就弄了個副主任科員,現在還沒兩年又升成副科長,這不符合幹部任用條例吧?」高陽轉動著眼珠子,回憶著劉燕的陞遷歷程。

    「領導說了,劉燕同志年輕,工作有魄力,溝通協調能力強,早就應該破格提拔的,這都晚了!」文麗學著領導的口氣說。

    「你們文檔科那點兒事,收收文件,整整檔案,溝通什麼?協調什麼?那還不是領導意圖。」高陽抬起頭看了一眼文麗,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其實,我也不想當那個副科長,就想能升一級,把工資再漲漲,好歹也多那麼幾十塊錢,多少也是個貼補!」文麗說,「要像現在這樣子,什麼都漲,就工資不漲,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把樓房錢還清呢?」

    「科員到科級,僅工資就相差二百多塊呢!科級到縣級,又是好幾百塊。你說我們不想著法兒爬,能行嗎?等他們都小康了,我們還掙扎在溫飽線上,你說我們活的是不是很失敗啊?」高陽睜開眼,憤憤不平地說。

    「這會兒,楊元浩死了,你不就可以當科長了。那我們家又可以多幾個子兒了!」文麗笑著說。

    高陽一聽文麗提到楊元浩,心裡又開始不安起來。

    停了一會兒,高陽騰地坐起來,看著文麗,神情凝重地說:「老婆,我如果為了那個科長,做了對不起你和孩子的事,你會怎麼辦?」

    「什麼?不可能!」文麗被高陽的話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疑惑地盯著高陽半天,「你是不是有『情況』了?」

    「情況」指的就是外遇。高陽不知道怎麼回答文麗的話,他的確是有「情況」了,「情況」就是白蕙,現在又出來了個蘭芷。高陽遲疑了半天,不知道該不該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講給文麗聽。講了,文麗一定會暴跳如雷,罵他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十幾年來默默地為這個家付出,最終卻換回來一個「一夜情」;不講,如果從明天開始,他再不能回到這個溫暖的家,也許讓老婆文麗無法接受這個沉重的打擊。最後,高陽還是很有策略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文麗講了一遍。

    「事情是她幹的,與你有什麼相干?」文麗從被窩裡彈了起來,大聲地說道。雖然文麗的聲音很大,口氣很硬,但高陽看到文麗渾身在輕輕地顫抖著。

    「如果她說這一切都是我指使她幹的,你說我就是跳進黃河也難以洗清自己的罪名啊!」高陽無助地看著天花板。

    「哦,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啊?誰能證明你說過?警察會相信她說的話?」文麗急得眼睛裡閃著淚花。

    「誰又能證明我沒說過呢?警察也不會相信我的!」

    「你不能承認,說什麼也不能承認!」文麗開始抽泣,「高陽,你真傻啊!為什麼要跟那個狐狸精說那些事呢?我和兒子可不能沒有你啊!」文麗撲過來,把高陽抱得緊緊的,開始不停地嗚嗚地號了起來。

    「我對不起你們,更對不起我的父母!這都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在海南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件事,可我一直不想讓你們為我擔憂,所以就沒說。可現在,我覺得必須要告訴你了,無論我將來面臨什麼樣的處罰,我都會心甘情願地接受。我不怪天,不怪地,只怪自己官迷心竅。如果現在要我在做官與做人之間選擇的話,我寧可做人,也不做官,而且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高陽撫摸著文麗零亂的頭髮,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走了之後,你有空了帶兒子去看看我父母,他們都老了……你把叮噹管好,就說爸爸還會回來的!」高陽說到此處,失聲痛哭起來了。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積聚心裡的迷茫、痛苦、矛盾、悔恨都一股腦兒地發洩了出來……

    「不哭了,啊!無論你當官還是不當官,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和你一起到老。無論你在什麼地方,我都會守著我們的家,和兒子一直等你回來!」文麗不哭了,似乎變得堅強起來,輕輕地擦去高陽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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