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達、李忠、史進三人來到潘家酒樓上,找了個包廂坐下。三人猜拳決定座次,結果魯提轄坐了主位,李忠對席,史進下首坐了。酒保拿著菜單跑進來喊了聲「過年好」,認得魯提轄,便道:「提轄官人,打多少酒?」魯提轄道:「現在中秋節剛過,你說的哪門子的過年好?」酒保說:「我剛來的時候掌櫃讓我這麼喊的,都喊半年啦,也沒什麼不妥的!您是喝啤的還是白的?」提轄道:「先來一打扎啤,不涼的不要!」酒保說:「咱們這兒的扎啤絕對夠冰,保管讓你老喝到拉稀!」提轄心想,這酒保還真有點秀逗!不敢和他多說話,讓他把啤酒菜蔬拿來,擺了一桌子。
三人酒至數杯,說些日常英語會話,交流一下學習心得,正說得帶勁兒的時候,只聽得隔壁包廂裡有人哽哽咽咽啼泣。史進道:「大哥,這是哪家的流行歌曲,聽起來教人好生鬱悶!」李忠點頭道:「不錯!我認為這位演唱者雖然感情頗為投入,但是採用了過多的氣聲,以至於影響了整體效果!」提轄是個粗豪漢子,去KTV都唱些「好漢歌」,「滾滾長江東逝水」,「讓我們在雪地上撒點兒野」之類,聽到有人用氣聲唱法就渾身汗毛倒立,一時間發作起來,把碟兒盞兒都丟在樓板上。
一會兒酒保慌慌張張地跑上來,喊道:「打雷了!打雷了!大家快收衣服!」眾人咕咚一聲跌倒在地,提轄掙扎起來,罵道:「有沒搞錯!沒看到我在發飆麼?」酒保抄手道:「不知官人為何發飆?」提轄道:「還能發什麼飆?咱哥仨在這兒喝得好好的,你教什麼人在隔壁吱吱地哭,打擾咱們的興致?難道你已經算準我不打算給你小費了嗎?」酒保道:「官人息怒。自打我出娘胎以來,就沒聽見誰哭起來是吱吱的響——除非那是耗子。通常我們在形容某人哭泣時,往往採用『嗚嗚』這個擬聲詞,提轄請記好了,是『嗚嗚』不是『吱吱』,下回可別搞錯了。」魯提轄漲紅了臉,說道:「什麼嗚嗚吱吱!我聽起來倒像是『嗝兒,嗝兒』地響!我也不跟你廢話,快說,隔壁是什麼人在製造噪聲?」酒保道:「應該是那在各大酒樓巡迴演出的父女二人,不知官人在這邊喝酒,一時發出了些怪聲。」魯提轄道:「可是作怪!你與我喚得他來。」酒保去叫,不多時,只見兩個來到,前面一個十八九歲的婦人,哽哽咽咽哭個不住,背後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不住地拍著她的背,也止不住她哭。魯提轄聽得心中焦躁,跳將起來,將醋缽大的拳頭往那婦人眼前一伸,喝道:「再哭!再哭就叫你認得魯爺爺的拳頭!」
那婦人被提轄猛得一嚇,登時面孔發白,兩眼發直,呆若木雞。提轄心說不好,沒想到這小妞這般經不起嚇。正手足無措之際,只見那婦人一把抓起提轄面前的酒杯咕咚咕咚連灌幾口,長出一口氣,放下酒杯深深地道了個萬福,說道:「多謝官人救命之恩!」
魯提轄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問道:「我何時救你命來?」那婦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稟。稟官人,奴家本來住在東京城的裡面,家中有屋又有錢,生活樂無邊。」「停!你好好的說,洒家最討厭rap了!」「不好意思,職業病,職業病!我爹他姓金,我叫金翠蓮,年方二十,說不好結沒結婚。我們一家三口來渭州探親,結果呢,哇——塞,他們竟然搬到南京去了!這不是耍我們麼?雖說我們已經有十八年沒有通信來往了,不過他們這麼做,也太過分了一點吧?」眾人禁不住都寒了一個,提轄問道:「然後呢?」「然後,然後我娘在客店裡吃多了海鮮,嚴重過敏,上吐下瀉還出疹子,就這樣……去……了……」三人看了看桌上的龍蝦、扇貝、蛤蜊,禁不住又寒了一個。婦人繼續說道:「辦完我娘的後事,盤纏也全都花完了,從此我父女二人就在此過起了赤貧的生活。這邊有個財主,叫做『鎮關西』鄭大官人,他狂追我不能得手之後,竟然找來了八百多個媒婆,強媒硬保,要娶我當她小妾。」
李忠插嘴問道:「那你到底肯沒肯呢?」「奴家本來是不肯的,但是那鄭大官人出了三千貫錢……」「三千貫?哇拷,他有沒有打算再找一房啊?」「這位大叔,看你鬍子拉碴的年紀也不小了,沒想到還是如此天真!他說出三千貫就會給三千貫嗎?別做夢了!他寫了三千貫的文書,虛錢實契,到頭來錛子兒沒給!」李忠怒道:「竟然有這等事!大哥,這事兒咱們得管管,三千貫錢……」魯達喝道:「誰是你大哥!我魯達是軍隊幹部,不是黑幫頭目!」他轉向婦人道:「繼續講!」婦人道:「自從我被騙進了鄭府,天天尋死上吊,吵著要那三千貫錢,結果錢還沒要到,就被他大老婆趕出門來,還逼我還三千貫典身錢。拜託!我哪有錢還她?這根本就是敲詐嘛!」提轄道:「那你怎麼辦呢?」「我們父女倆勢單力薄,還能怎樣?只好跑來這酒樓上賣唱,每天的收入有大半都被拿去還債,剩下也就勉強餬口,連買化妝品都不夠!叫我怎麼活呀!嗚嗚嗚嗚嗚嗚……」
魯提轄聽得義憤填膺,一拍桌子道:「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小娘子你休要哭泣,今日你算是找對人了。沒錯,我就是正義和智慧的化身,人稱路見不平刨坑埋了的魯達魯提轄!難得你這麼看好我,好!洒家一定幫你出頭,好好修理修理那個什麼鄭大官人,也不枉你謝我的救命之恩!」
婦人茫然道:「啊?什麼?我有謝你這個嗎?」魯提轄奇道:「那你謝我什麼?」「哦是這樣的,剛才我吃多了糯米糰子,噎得不行,打了三萬多個嗝兒都止不住,真是好痛苦!到這裡來時被官人嚇了一大跳,居然馬上就OK了,好棒呦!要不我就得活活打嗝兒打死,豈不是很恐怖嗎?」魯提轄一聽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羞得面紅耳赤,說:「這個麼……呃……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婦人見狀笑道:「不過既然官人你這麼想幫我出頭,那奴家多少也給你點面子,就麻煩官人去幫我擺平那個鎮關西好了!」史進在旁邊發話說:「說了這麼半天,這鎮關西到底是哪根蔥啊?」「這鎮關西便是此間狀元橋下賣肉的鄭屠,他在城裡有十八家分店,控制了全城百分之二十七點三的豬肉供應,很厲害的!」魯達聽了大怒,哇哇叫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個殺豬的!一個殺豬的也敢這麼拽,他當自己是國產凌凌漆麼?」回頭看著李忠、史進道:「你倆且在這兒,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廝便來!」李忠史進撲上來一把抱住,哭喊道:「哥哥!哥哥你不能走!你走了,誰來結賬?」魯達笑道:「這個不妨,洒家在這酒樓欠債多矣,所謂虱多不癢債多不愁,也不差今天這一頓。」李忠史進聽了更是不肯放手,說道:「那更是萬萬不可!哥哥你方才也曾看到,那酒保愣頭愣腦,像是個不曉得好歹的人。萬一哥哥走了,我等二人罩不住場子,被他喚人海扁一頓,還要償還舊債,那如何是好?」魯達想了想說:「這倒也是。那咱們還是先喝酒,明日我再去尋他不遲。」
魯達又道:「老兒,你來!洒家與你些盤纏,明日便回東京去,如何?」金家父女告道:「只要夠買臥鋪票,我們父女就感激不盡了!只是那三千貫的典身錢又如何理會得?」魯達道:「這個不妨事,倘若那鄭屠還錢於我,我便替你倆輕輕花了,也不消費什麼力氣。」邊去身邊摸五兩銀子來,放在桌上,看著史進道:「洒家今日不曾多帶些出來;你有銀子,借些與俺,洒家明日便送還你。」史進道:「直甚麼,要哥哥還!」去包裹裡取出五錠十兩銀子放在桌上。魯達看了怒道:「你拿這麼多銀子出來,擺闊啊?分明是不給我面子!洒家偏不要你這許多!」五錠裡只取過一錠來,又看著李忠說:「你也借些出來與洒家。」李忠在身上摸了半天,湊了二兩多銀子出來。魯達看了看道:「你倒是給我面子,不過出來行走江湖,身上只帶這些少銀子,碰到打劫的強人,豈不是不好交待?洒家今日教你學個乖,下回你可要記住了。」把那二兩多銀子也摟過來,歸堆兒給了金老,說道:「你父女兩個將去做盤纏,一面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來發付你兩個起身,最近臥鋪票不好買,我得去車站找找哥們兒!」父女倆拜謝了去,三人又喝了一回,趁人不注意從窗邊跳下來一溜煙走了。
待到第二天天亮,魯提轄尋到金家父女住的客店中,招呼他們起身趕路。金老面有難色道:「提轄莫怪,我女兒昨晚上網聊天到半夜,只怕這麼早還起不來捏!」提轄怒道:「這姑娘好生糊塗!不曉得今天是跑路的大日子麼?待她醒來你替我問問她的QQ號,我日後也好在網上教訓教訓她!」金老點頭稱是,魯提轄氣呼呼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去鄭屠那邊看看,就手兒擺平他也好。」撇下老兒,逕去狀元橋下尋那鄭屠。
且說鄭屠開著兩間門面,兩副肉案,懸掛著三五片豬內。鄭屠正在門前櫃身內坐定,看那十來個刀手賣肉。魯達走到門前,叫聲「鄭屠!」鄭屠看時,魯提轄面帶煞氣,雙目圓睜,兩個拳頭捏得嘎巴作響,知道他不是好來的,慌忙出櫃身前來唱喏道:「提轄恕罪!」便叫副手掇條凳子來讓魯達坐下,自己入店中取出三個荷葉包來,說道:「這三個包,一個是十斤精肉,一個是十斤肥肉,一個是十斤寸金軟骨,都細細地切成了臊子,著人與提轄拿了,送將府裡去?」魯達怪叫一聲,道:「哇咧!你怎生這般手快?」鄭屠呵呵笑道:「提轄有所不知,小人平日裡仇家甚多,時常有人來我這店中消遣小人,個個都是要小人切十斤精肉、十斤肥肉、十斤寸金軟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