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雲湖來人了。」
一名同樣四十來歲,戴著金絲眼鏡,傳一套淺灰色西裝的中年男子,手裡端著一杯紅酒,輕輕搖晃著,緩步走進涼亭,在李天然對面很優雅地坐了下去,慢悠悠地說道。
看到「軍師」這個樣子,兩個女孩子總是想笑。
無論何時何地,軍師總是西裝革履,傳得再齊整也沒有了。一副金絲眼鏡,皮鞋錚亮,絕不碰功夫茶,喝酒只喝洋酒,似乎對華夏國的所有東西,他都一概排斥,時時刻刻都要將自己裝成一位西方紳士。
天哥手下很多有座次的大佬總是笑話他,唯獨天哥從來不笑,而且似乎很欣賞軍師這個做派。
女孩終究涉世未深,不知道什麼叫「韜光養晦」,更沒有聽說過「功高震主」這句成語。
天哥手下最重量級的幾位兄弟,誰都嘲笑軍師,只說明一件事,軍師絕對不會「造反」。他沒這個資格,也沒這個聲望,永遠無法取代天哥的位置。如果他敢這麼幹,那幾位桀驁不馴的兄弟,瞬間就會將他剁成肉醬。離開了天哥,軍師什麼都不是。
這就是為什麼,軍師能夠成為唯一一個可以隨時接近天哥的人。這樣的待遇,甚至她們這些枕邊人都是沒有的。
「來的什麼人?」
李天然淡淡地問道,不是很在意。
「縣委書記,還有兩個警察。」
「縣委書記?最大的官都驚動了。我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不要說縣委書記。鄉里的書記,都是天大的官了,我怕得要死。」
李天然笑著說道,嘴角卻浮起一絲很明顯的不屑之意。
軍師也笑。說道:「是啊,內地不像我們江口,一個縣處級幹部,就是土皇帝了。我們這裡。排著隊想請天哥吃飯的處級幹部,能排出幾里地。」
「說說吧,這位縣委書記是個什麼情況,怎麼個章程?」
李天然依舊懶洋洋的,端起功夫茶,淺淺抿了一口,動作很優雅,不徐不疾,頗有氣度的樣子。
「聽闞局長說。挺年輕的。最多也就不到三十歲。姓范,好像跟我們省裡的老羅省長還有點交情,以前闞局長買過他一會面子。」
軍師言簡意賅地說明了范書記的基情況。
「老羅省長?沒幾天好活了……」
李天然說道。似乎對老羅省長的情況也很熟悉。他住在江口,一個地下人物。居然對遠在南方市的一位早已離休的副省長的情況一清二楚。看來他能夠成為江口地下王朝「教父」,絕非幸致。
「不過,不到三十歲的縣委書記,還真的很少見。」
「是啊,所以也挺驕傲的。」
軍師喝一口紅酒,細細辨味,也很不屑地說道。
「少年得志,驕傲點也是應該的。他怎麼個驕傲法?」
「闞局長說,他報案了,親自去市局找的老闞,要求嚴懲兇手。此外,線人報告說,這位范書記一到江口,就召集公司的員工開了個會,要求盡快恢復銷售公司的正常運轉,不要害怕流氓混混的打擊報復。有什麼問題,他會解決的。」
「哦?他會解決?那他有沒有說,他打算怎麼解決?」
李天然似乎來了些興趣。
「這個,線人倒沒有報告。我估計,他還是打算公對公,不是去市局報案了嗎?」
「站在他的立場上來說,這樣處理是對的。在他看來,這個天下是他們的天下。他,老闞還有其他執政黨的幹部,他們才是統治階層。至於我們這樣的,那是被統治階層。幾個流氓混混,在縣委書記眼裡,算那顆蔥?」
李天然依舊不徐不疾地說道,似乎十分的通情達理,很能夠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著想。
「那咱們就順著他的意思去?」
軍師很認真地問道,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如果這是在雲湖,我們當然要順著他的意思去。但這是在江口,那就不好說了。不過他來了就好。」
「是啊,最少他是個能拍板的人。和其他人談都沒用,最終還是要請示他。」
「是這個理。」
李天然點點頭,說道。
「總是要和他談一下才能把事情定下來的。阿金,你想啊,一個縣,每年能生產多少豬啊,牛啊,羊啊,還有魚,他們可是湖區縣。這可是筆大買賣,必須要拿下來。再說只要把這事搞定了,其他那些小,誰還敢跳?你抓緊時間,催催他吧,盡早見個面。」
「是啊,那一塊就剩下他們還不肯合作,把他們擺平了,萬事大吉……天哥,催還是武催?」
李天然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看還是催吧。怎麼說也是個一把手,要想合作愉快,就得給人三分面子。真要是鬧大了,我們怕是不怕,就擔心把這生意攪黃了,那就沒意思了。咱們是求財,不是求氣。」
李天然就笑,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也不要太斯。這些當領導的,我知道他們的性格,欺軟怕硬。太斯了,會讓他產生錯覺的。面子只要給三分,沒必要給得十足。你把面子給得太足,他又該翹尾巴了。」
軍師便豎起大拇指,說道:「天哥,還是你厲害,給他們把脈把得這麼準。你不去當官,真的可惜了。」
李天然擺擺手,笑道:「不提這個不提這個,沒這個基礎,麻袋上繡花——底子太差。再說現在這些當官的,還真不怎麼貴重,一點小錢,幾個女人就擺平了,搞得服服帖帖,讓他向東不敢往西。」
「高,實在是高,那我這就去催他了。」
「嗯,去吧。」
李天然又擺了擺手,隨即閉上雙目,緩緩往後靠去,輕輕捶了捶額頭,似乎短短一番談話,讓這位地下「教父」頗為勞神費力。
兩名女孩會意,輕手輕腳將靠椅放平了,讓李天然躺好,一個給他按摩頭部,另一個就輕輕捶腿。
天哥最喜歡這種享受,每次都會「龍顏大悅」。
次日一早,范鴻宇黃偉傑等人剛剛從酒店動身,打算趕往銷售公司,黃偉傑便接到公司的緊急電話,公司副總經理急急向黃縣長報告,又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黃偉傑一驚,馬上問道。
「公司大堂發現了炸彈!」
副總經理緊張得聲音都變了調,帶上了哭腔。
「黃縣長,請領導們快點過來吧,大家都嚇壞了。」
黃偉傑掛斷電話,隨即向范鴻宇做了匯報。
「炸彈?」
雷鳴等人俱皆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好傢伙,要演戰爭大片麼?
范鴻宇淡然說道:「什麼炸彈,不過是威脅我們的小伎倆罷了。走,過去看看。」
一行人趕到銷售公司,只見十幾名員工遠遠站在大門外,沒人敢進去,一個個神情驚慌。見到范鴻宇等人從車上下來,副總經理急匆匆地迎上前,說道:「范書記,黃縣長,領導們暫時不能進去,大堂裡有炸彈……你看,我們是不是應該報警?」
葉友道冷笑一聲,說道:「什麼狗屁炸彈?他們想要的是錢,不是想要命。把我們銷售公司炸了,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葉友道和范鴻宇的判斷,完全一致。他雖然不明白政治上的彎彎繞,破案卻是一等一的好手。
「這個,葉局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葉友道理都不理,繞過副總經理,大步走進公司,張大個毫不遲疑,緊緊跟上。
「葉局長,葉局長,還是報警吧……」
副總經理急了眼,想要攔阻,葉友道已經進了公司大堂。
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擺在大堂的吧檯上,盒子一側用黑色筆跡歪歪扭扭寫了「炸彈」兩個字,字寫得十分幼稚可笑。
「呸!」
葉友道隨便瞄了一眼,大步上前,伸手就抓住了那個紙盒子。
「葉局長,小心,小心……」
副總經理見狀,臉都嚇白了。
這個葉友道,還真是傻大膽,什麼都是來硬的,蠻幹。
葉友道隨即打開了紙盒,只見紙盒裡是一塊石頭,但石頭下邊,還壓著一封信。葉友道抓起石頭丟到一邊,拿出那封信,剛一入手,臉色微微一變,打開信封,口子朝下,從裡面倒出一顆黃橙橙的子彈來。葉友道是老刑警,一眼就能看出,這是貨真價實的子彈,如假包換。
「王八蛋!」
葉友道氣得臉色鐵青。
葉神探這一輩子,還沒見過如此囂張的傢伙。凡是敢於在葉神探面前這麼囂張的傢伙,都已經被抓起來了。
范鴻宇從葉友道手裡接過那顆子彈,饒有興趣地慢慢把玩著,向副總經理問道:「昨晚上,公司有人值班嗎?」
「沒有……」副總經理搖搖頭,有點慚愧地解釋道:「大家都比較害怕。」
「有內鬼。」
葉友道冷冷說道。
范鴻宇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說道:「友道,這不是破案子。這個案子壓根就不用破,一點不複雜。就是局勢比較複雜一點。」
葉友道不理,拿起那個信封翻來覆去地看,似乎想要找出更多的線索來。
「不用看了,他們會主動來聯繫我的。」
范鴻宇笑了笑,說道。
一言甫畢,大哥大便急促地震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