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范鴻宇的意料,蕭寒月親自來了雲湖。
蕭寒月輕車簡從來的,並未擺出什麼大陣仗,一台車,加司機秘書,沒有帶其他人,市公安局的同志,一個都沒有跟來。
押解裘立行去市局,又不是什麼特別危險的任務,有必要「大動干戈」?
雲湖縣局,完全能夠完成好這個任務。
蕭寒月親自趕赴雲湖,只是表示一個態度:他很重視此事。
估計這個態度是擺給郭清華與鄭美堂看的。蕭寒月和土幹部不對路,這個大伙都知道,但到了那樣的層面,該裝的,大家都要裝。
雲湖方面的接待,也非常簡樸。
陸玖和范鴻宇在雲湖賓館陪同蕭寒月吃了頓便飯。飯後,陸書記和范縣長陪同蕭書記去人民醫院,看望了呂婷。
呂婷的情況還是不大好,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見領導進門,都沒辦法自己坐起來。
蕭寒月簡單詢問了呂婷的情況,越聽神色越是嚴峻。
有些話,范鴻宇在今天的匯報會上沒有說得太明白,畢竟都是市裡的主要領導,若是將裘立行干的那些屁事都給一五一十抖摟出來,未免顯得范縣長太八卦,對這樣的事津津樂道,有失體面。
蕭寒月儘管預料到情況不一般,但也沒有想到如此嚴重。
裘立行不是一般的「暴力執法」,如果將這些罪行真的全部落實下去,夠他小子喝一壺的。只要裘灝明不插手,這小子槍斃都有份。
饒是如此,也不輕鬆。
因為范鴻宇插手這個事情了。
對范鴻宇的性格,蕭寒月多多少少算是有所瞭解。
蕭寒月最終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一位市委政法委書記應有的水準。沒有說出任何過激的話語,也沒有任何過激的行動,靜靜的聽呂婷說完自己的情況,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代表市政法委向呂婷表示了安慰,還掏出兩百塊錢,交到呂婷的手裡。
這兩百塊錢,代表的是他個人。
蕭書記珠玉在前。陸書記也不好落後,也掏出兩百元,慰問呂婷。
范鴻宇沒有掏錢。
他不需要。
蕭寒月的兩百塊和陸玖的兩百塊,所代表的含義。遠遠超過四百元錢身的價值。代表著某種態度。至少,蕭寒月和陸玖已經以個人身份,認同了呂婷受害人的身份。
陸玖這回。倒不算是被迫表態。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和范鴻宇攜手合作。那麼,該有的態度一定要有。湊巧蕭寒月表現在了前邊,陸玖隨即跟上,最好不過。
呂婷沒有推辭,靜靜地接過了這四百塊錢,輕聲表示了感謝。
看上去,這女人是很淡很淡的性子。一般人又哪裡能看到她內心深處的剛烈和執著?為了一個已經犧牲多年的丈夫,為了一段時間很短暫的甜蜜生活,毅然決定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來履行曾經對丈夫的承諾!
聽起來平淡無奇,真正又有幾人能做到?
離開醫院,陸玖勸說道:「蕭書記,在雲湖住一晚上吧,連夜趕路,也不是很安全。」
蕭寒月點頭應允。
當天就趕到雲湖,是做給郭清華和鄭美堂看的,明兒早上再押解裘立行回市局,是給范鴻宇的面子。相信雲湖這邊,會合理利用這一個晚上的時間。
親自送蕭寒月到雲湖賓館的貴賓套房住下,陸玖寒暄客氣幾句,便即告辭而去。
范鴻宇留了下來。
陸玖早就聽說,因為上回杜雙魚那個事,蕭寒月得了綵頭,和范鴻宇之間,建立起了某種私人友誼。看來這個傳言也並不是空穴來風。
范鴻宇似乎也不在意讓陸玖知曉他和蕭寒月的私人友誼。
這樣的事,遲早是要讓別人知道的,刻意躲躲閃閃,反倒落了下乘。
「范縣長……」
蕭寒月主動遞給范鴻宇一支煙。
范鴻宇接過來,給蕭寒月點上了火,自己也點了煙,身子輕輕靠在椅子裡。從這個略微放鬆的神態之中可以看得出來,范鴻宇和蕭寒月之間的交情,確實到了一定的程度。
「這事,挺囉嗦的……」
抽了幾口煙,蕭寒月雙眉微蹙,有點憂鬱地說道。
在范鴻宇這樣的明白人面前,蕭寒月沒打算繞來繞去。既然要做朋友,彼此都應該有些誠意。
范鴻宇還是不說話。
當然是挺囉嗦的。
「就事論事,呂婷的情況確實很值得同情,裘立行也相當可惡。如果呂婷說的都是事實,裘立行罪無可恕,必須要嚴懲。人家是烈士家屬,他也敢這樣!裘灝明不知道怎麼教育他的。」
蕭寒月又說道。
范鴻宇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樣,蕭寒月是第一個真正對呂婷表示出同情態度的市委領導。衝著這一點,范鴻宇就覺得,自己和他做朋友是正確的選擇。
范鴻宇從來不曾奢望,每一個幹部都是道德完人,連他自己都做不到。但最起碼,幹部,尤其是領導幹部應該有最基的道德底線。或者說,要有做人的基原則。無論呂婷所言有多少真實程度,裘立行對一個弱女子公然施暴,是范鴻宇親眼所見。呂婷是扎扎實實的受害者。
同情弱者,就是做人的基原則。
范鴻宇知道,越往後,幹部的道德水準越低,連做人的基原則都不一定能固守了。各類奇葩,層出不窮,簡直令人眼花繚亂。
但至少現在,在他范鴻宇能夠影響得到的範圍之內,他要竭盡全力去維護這個基原則。
「我估計,裘灝明同志,並不清楚他這個侄兒的所作所為,起碼應該不是完全清楚。不然,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怎麼著也要管束他一下。」
蕭寒月緩緩說道。瞥了范鴻宇一眼。
這句話裡的內涵,就比較豐富了。
什麼叫關鍵時刻?
明年大換屆之爭,已經拉開了帷幕,你范鴻宇其實身在其中了。你身邊的陸玖同志。和裘灝明是競爭對手。無論勝敗,都會影響到范鴻宇身。
陸玖勝,順利出任副市長,雲湖縣委書記的寶座。基就是范鴻宇的。陸玖敗,可就不好安置了。陸玖不離開雲湖,范鴻宇也就戴不上那頂烏紗帽。原則上,范鴻宇這回應該和陸玖合作。站在同一條戰壕裡。
然而,要合作到什麼樣的程度呢?
說白了,就是要把裘灝明搞到什麼樣子呢?
是剝下他一層面皮。還是徹底干趴下。這可就要好好思慮周詳了。裘灝明被拿捏得越厲害,范鴻宇得罪郭清華就越深。
蕭寒月事實上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適可而止。
這個案子既然交給市裡來辦,蕭寒月等於也變成了「當事方」,他和范鴻宇是朋友,但不是死黨。是不是需要陪著范鴻宇一起,往死裡得罪裘灝明乃至郭清華,也是他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問題。
范鴻宇雙眉微微蹙起。一口一口地抽煙。
他是人,不是神。不見得什麼情況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更加不是每件事都事先安排周詳的。要緊關頭,他也得仔仔細細的想清楚想明白了。
「不管裘灝明清楚不清楚他這個侄兒的所作所為,至少裘立行人,罪無可赦!」
一支煙將將抽完,范鴻宇輕輕熄滅了煙蒂,沉聲說道。
「嗯。」
蕭寒月輕輕點頭。
有個明確態度就好。
范鴻宇沒有在蕭寒月這裡久待,很快便起身離去,蕭寒月也不挽留。
離開雲湖賓館,范鴻宇沒有回常委樓的宿舍去,逕直去了縣長辦公室,拿起桌面上堆積如山的件,開始辦公。
范縣長加班,在縣政 fǔ辦公大樓是常見的現象,大家都見怪不怪了。范鴻宇也不要求機關幹部陪著他加班,工作做完了,就該下班休息。又不是人人都是縣長。
大約九點鐘左右,李瀚來了。
看上去,李瀚比較疲勞,雙眼佈滿紅絲,臉上的倦容,怎麼都掩飾不住。畢竟歲月不饒人,年過五旬,精力無論如何都不如年輕時那樣充沛了。這兩天,李瀚都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心累更甚於身累。
范鴻宇親自起身,給他泡了一杯濃茶。
晚上加班,連雷鳴都沒有陪同。這是范鴻宇自己要求的,如無必要,雷鳴不用跟著他一起「熬」,秘書有秘書的工作,有自己的應酬。有些應酬,也是為了工作。
秘書人員一個重要職責,就是收集情報。
不應酬,不和人來往,一天到晚呆在辦公室,情報從何而來?
「情況怎麼樣?」
范鴻宇隨口問道,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全招了!」
李瀚的回答,也是乾淨利落。
「比呂婷反映的那些情況還要嚴重,這小子,簡直就是頭牲口,禍害了不少良家婦女。在大方和圳口那一帶,名聲爛大街了。」
「王八蛋!」
臨了,李瀚又加上了三個字的評語。
范鴻宇不由笑了,說道:「心理素質這麼差?」
「就他那樣的,還談什麼心理素質?就是個孬種。以前有他叔叔關照,誰也沒把他怎麼樣過,就無法無天了。到了我們這裡,還沒上什麼手段,桌子一拍,立馬拉稀。哎呀,沒見過這樣熊包的傢伙。」
李瀚搖著頭,滿臉都是輕蔑之色。
范鴻宇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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