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其立即很貼心地說道:「范縣長,是不是有很要緊的事情?前邊管理區有電話……」
從范鴻宇臉上的神情也能看得出來,這個傳呼似乎很重要。
「好,先去管理區打個電話。」
范鴻宇隨即做了決定。
高潔此時急著找他,肯定不是小事。
范縣長忽然蒞臨西湧管理區,頓時將管理區的幹部搞得手忙腳亂。范鴻宇沒有和他們多聊,直接進了管理區書記的辦公室,抓起電話,給高潔回了過去。
「姐,什麼事?」
頭上手臂上的雨水,淋淋漓漓的滴落在桌面上,范鴻宇隨手擦拭了一把。
「鴻宇,六月份上半月的《時事論壇》,看了沒有?」
高潔問道,語氣略略有些焦慮。
所謂《時事論壇》,是一本半月刊,由中宣部某個下屬機構主辦的,很官方的一份刊物,在體制內地位很高,雖然比不上《號角》雜誌,也很有影響力,是各地黨委政 fǔ必訂的黨刊雜誌。經常會有一些重量級的文章發表在《時事論壇》之上。
「上半月的《時事論壇》到了?這幾天下大雨,忙著防汛的事,還沒顧得上看。怎麼啦,有新情況?」
「嗯,你又被點名了。」
高潔直截了當地說道。
貌似范二哥時不時會被一些重要的黨刊報紙「點名」。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官職不過是代縣長,大名卻經常在國家級的黨刊上出現,也算得十分奇葩了。
「是不是香港專家團的事?」
范鴻宇問道。有關這個事情,他也早就跟高潔提起過的,高潔曾經勸過他,讓他慎重考慮。畢竟前不久,彥華的國企改制都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連最高首長都驚動了。范鴻宇剛去雲湖,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一口氣請了十幾位香港專家過來,還抽調了三四十名幹部脫產陪同考察學習,尤其重要的是,居然還給全縣幹部開大課,實在太敏感了。
特別是在這種大環境之下。
《時事論壇》忽然又給他點名,估計應該就是這個事。
高潔說道:「當然是這個事了,別的事,人家也不惦記,更不會為你擺好。」
范鴻宇就笑了,**地在椅子裡坐下來,從口袋裡掏出香煙,點上一支,這才說道:「姐,聽這話裡的意思,你已經知道是誰在惦記我了?」
「不太肯定,但是有可能……」
范鴻宇說道:「我現在還在下邊的鎮裡,兩天之後,第一波洪峰就到了,我這邊完全走不開。你先跟我說說基本內容吧。」
看上去,范縣長不是很在意被《時事論壇》點名。當此緊急之時,他也確實沒精力去搭理這些事。數十萬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在他心目中才是第一位的。
「好吧,那篇文章,是某某署名寫的……」
「又是他!」
范鴻宇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
高潔嘴裡這位「某某」,可是有名的「御用文人」,時事評論界頂尖的大腕。去年彥華的國企改制工作,這位御用文人就在zhōng yāng權威媒體上發表過不少激烈抨擊的文章,堪稱是某個極端路線的代言人之一。再往前,范鴻宇在《群眾日報》上發表的那篇文章,也遭到該人的抨擊。
貌似小范同志,成了該大腕的專用標靶,只要范鴻宇一搞出點動靜,該大腕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口誅筆伐。
說起來,這也要怪范鴻宇自己。體制內一個不入流的小幹部,連「七品芝麻官」都算不上,最多是個從七品甚至正八品官,偏偏「好大喜功」,不屑於小打小鬧,一搞就是大動作,生生合了大腕的心意,批判起來毫無顧忌,酣暢淋漓。
如果是某個省區或者某個國家領域搞的大動作,御用文人要跳出來批判,多多少少還會有點忌憚,畢竟對方也是大人物,可不那麼好批,搞不好就會惹火燒身。
范鴻宇就不一樣。
在人家眼裡,小范同志這樣的,啥都不算,撐死算是個小地方的土霸王,和天子腳下的御用大腕比較而言,輕如鴻毛,想怎麼批就怎麼批,反正小范同志拿人家一點轍都沒有。
現階段的時事評論家,頗有點古代「監察御史」的味道,可以風聞奏事,錯了也不治罪。自然是大嘴一張,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同樣,他們的評論也和監察御史的奏章一樣,可以直達天聽。《時事論壇》本來就有資格堂而皇之地擺放在當朝諸公的案頭,重要文章,廟堂大佬們都要瀏覽的。
「對,就是他。
文章標題很嚇人,叫做《警惕基層政權機構資本主義思想復辟》。副標題更嚇人,直接就叫『青山省雲湖縣到底要走什麼樣的道路』?整篇文章都在質問,質問的重點集中在三個方面。第一,雲湖縣請這麼多所謂的香港專家過來調研考察,還要為整個縣裡的經濟發展提供思路和模式,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指導思想在作怪?第二,雲湖縣抽調三十多名在職幹部,脫產陪同所謂的香港專家全程考察調研,還組織全縣所有區鎮和直屬局委辦的領導聽香港專家講課,課堂上講的全是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思想,市場理念,到底想要將雲湖縣引向何處?第三,那就更徹底了,直接質問你們雲湖,到底要走什麼道路?雲湖還算不算是執政黨領導的國土……」
高潔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文章的基本內容,總結歸納十分到位,可見她對這篇文章十分熟悉,肯定不止看過一遍。也體現了前省報記者的功底。
范鴻宇笑了笑,說道:「不錯嘛,功底很深厚,手法很老辣,不愧是御用文人中的大腕。這位老先生,年紀一大把,還是那麼喜歡衝動,動不動就上綱上線。看來這人一旦習慣了給人當槍使,就會上癮,時不時喜歡表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呵呵,這也難怪,他端的就是這個飯碗,不賣力一點,人家就不給他好處了。」
高潔卻沒有范鴻宇那麼樂觀,女同志一般都比較現實,喜歡把事情先往壞處想,有點擔憂地說道:「鴻宇,你也不能太掉以輕心了。這段時間,上邊鬥得很厲害,當心人家抓典型。有不少人一天到晚盼著你倒霉呢。」
「這倒是。我不倒霉,他們就不會善罷甘休的,千方百計都要弄點事前出來,讓我倒霉。姐,實話跟你說,這個事證明了我當初的決定是多麼的正確!」
范鴻宇的語氣依舊很輕鬆。
高潔有點莫名其妙,說道:「你當初什麼決定很正確?」
「就是把你搶過來啊!瞧陸月同志這小家子氣,真不咋的。小手段玩得太精,格調就不免低下了。陸月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看很懸。」
范鴻宇笑著說道。
高潔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這什麼人啊?
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在想著當初怎麼撬人家陸月的牆角,真不知道他腦袋的構造,是否與眾不同。
不過,高潔也忍不住有幾分好奇,問道:「陸月怎麼就很懸了?」
「他是老張家的女婿啊。張家那麼顯赫的一個豪門,張老爺子張部長都是大人物。大人物就得有大人物的氣度和做派,小手段不是不可以用,但不能成為常態。世家豪門的威望和號召力,才是真正重要的。小手段,陰謀詭計都上不了檯面。
陸月如果只是把自己當作張家的小字輩,時不時出個餿主意,那也就算了。假如他要想成為張家的重要一員,被張家長輩接納,那他就得學會堂堂正正的和人正面交鋒。不然,永遠都只能躲在幕後,做個搖鵝毛扇的謀士。不過據我所知,陸處長可不甘心一輩子躲在別人的陰影裡。」
聽上去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但高潔不關心陸月,她關心的是范鴻宇,當即說道:「得了,你也別替人家陸處長操心了。不管他今後怎麼樣,至少他現在搞出來這麼一出,你得想辦法應對才行。」
范鴻宇微微一笑,說道:「姐,這個你就別擔心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是有辦法的。我還有點奇怪呢,專家團到雲湖都二十來天了,他們怎麼到現在才開始有動作……」
一句話沒說完,窗外電光一閃,隨後霹靂之聲隆隆震耳。
高潔連忙問道:「你們那邊,雨下得很大嗎?防汛的事,沒什麼大問題吧?」
范鴻宇說道:「真要說起來,防汛的事,我還比較擔心呢,我來的時間太短,很多工作來不及佈置下去……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他們還真會選時機啊,就是讓我兩線作戰,顧此失彼。哼哼,打的好如意算盤!」
范縣長確實有點生氣了。
這些人,為了整人,無所不用其極。明知道他這邊忙著抗洪,無法分心,就選在這個時候給他背後捅刀子。
果然毒辣!
高潔連忙說道:「鴻宇,我看這事,你還是馬上向尤省長匯報吧。上邊的事,讓他幫你一把。這段時間,你安心搞好縣裡的防洪工作……洪水無情,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千萬不要逞強,我知道你的性格……」
言辭之中,滿是擔憂和關心。
「放心吧,我會注意安全。越是打大仗,主將越是要確保安全。」
「你知道就好。」
高潔又在電話那邊,絮絮叨叨地叮囑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