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縣長在打量喇叭褲,喇叭褲們也在打量他。
三個男喇叭褲的眼神帶著刺,挑釁之意很明顯。這也是仈jiǔ十年代流氓阿飛的特點,看任何同齡人的眼神都很不友好。不要說生面孔,就算是熟面孔有時候也是一樣。不如此,不足以顯示他們的「特立獨行」,與眾不同。
兩個女喇叭褲的眼神卻有點亮晶晶的。她們忽然發現,原來只要人長得帥,不穿喇叭褲也是一樣的帥。 . .
范鴻宇沒有和他們對峙,笑了笑,繼續喝他的米酒,吃水煮魚片。
為首的墨鏡喇叭男「哼」了一聲,也不再搭理范鴻宇,轉向廚房那邊叫道:「三姐,死了啊?怎麼不出來接待客人?」
小餐館的老闆娘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少婦,長相算得周正,雖然忙碌於灶台之間,衣著卻比較整潔,不像邋裡邋遢的飯店女工,尤其身材豐腴,胸乳碩大,走起路來晃晃蕩蕩,堪稱波濤洶湧。聞言笑嘻嘻地走了出來,嗔罵道:「二壯,要死了,大喊大叫的……」
先就給墨鏡喇叭男拋了個媚眼。
范縣長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就墨鏡喇叭男那小身板,豆芽兒似的,也敢叫「二壯」?還好他沒叫大壯!
墨鏡喇叭男嬉笑著上前去,看樣子很想伸手在三姐碩大的雙乳上狠狠掏一把,不過最終還是沒動手,只是戀戀不捨地在那倆西瓜上盯了一會,嬉皮笑臉地說道:「三姐,你這兩個nǎi怎麼長的?你每天都吃些什麼東西,長這麼大,愛死人了……」 . .
另一個喇叭男就起哄說:「嘿嘿,狗三每天揉啊揉的。麵團也揉大了……」
「是不是啊。要不我也揉揉。看能不能再揉大些?」
墨鏡喇叭男二壯好不容易移開的眼神又死死盯住了三姐的雙乳,甚至還舉起手來,做了個「抓nǎi龍爪手」的樣子。
「嘿嘿,二壯。莫開玩笑,莉莉嘴巴撅那麼長,能掛七八個油瓶了……莉莉啊,今天吃什麼?要不要給你做個鯽魚湯?鯽魚湯補血。」
三姐將二壯丟到一邊。笑著對一個穿乳白色喇叭褲的年輕女子說道。
估計這個莉莉,應該和二壯有些關係,也許是女朋友之類的。不過聽三姐的語氣,也不是很在意她看到自己和二壯打情罵俏。
這種「新潮青年」之間的男女關係一般都比較混亂,這段時間二壯和莉莉在一起,別人就當他們是男女朋友了,過一段時間分開,那也誰都不會在意。
三姐這麼做,更多只是一種拜託二壯糾纏的招數。
莉莉果然很不高興,冷笑道:「我二十歲的人。要補什麼血?還是留給你自己補吧。水煮魚,煎雞蛋。我就點這兩樣。」
不管她和二壯的男女朋友關係能持續多久,就是看不慣三姐那浪蕩樣子,三十出頭的女人了,還在裝嫩,仗著一對大nǎi子忽悠人。
「我要青椒炒油渣……」
「回鍋肉回鍋肉,三姐炒的回鍋肉最有味……」
其他喇叭男就亂哄哄的點菜。
好不容易點好了菜,三姐也不在意莉莉對她的冷嘲熱諷,給他們上了一碟子酸蘿蔔,一壺涼茶,笑呵呵地轉身回廚房忙碌去了。
做個小生意,挺不容易的。
三姐手腳麻利,不一會就炒好了青椒炒油渣,滿滿一大盤子,端了上來,青椒香氣撲鼻。九十年代初,大棚菜還遠遠未曾氾濫,這種自然生長的青椒,香味絕不是大棚栽培的青椒可比的,口感更不能比。油渣黃橙橙油津津,也令人食指大動。
范鴻宇笑著說道:「老闆娘,我也炒個油渣。」
一大盤子水煮魚片已經吃得差不多,半斤米酒也下了肚,范縣長該吃飯了,青椒炒油渣是很下飯的菜。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吃什麼都填不飽肚子,非得是米飯或者麵食才頂事。
「好咧,等一下啊。」
三姐高興地答應一聲,笑瞇瞇的去了。
范鴻宇年紀雖輕,一看就是不差錢的老闆,坐在那裡,氣度斯斯文文的,人又高大帥氣,三姐心裡頭著實歡喜。這樣的客人,看著就讓人舒服。
「喲,洪州來的大老闆啊……」
墨鏡喇叭男二壯剛舉起筷子想要夾個油渣吃了,聞言又放下筷子,望向范鴻宇,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范鴻宇說的是洪州方言。在另一個世界,范鴻宇在洪州上過三年大學,這個世界,前不久做了一年的省府一秘,洪州方言說得蠻順溜。
范鴻宇便笑著點了點頭。
實話說,二壯他們的裝束,是讓范鴻宇有點「違和」。不過他如今是范縣長,不是范二哥,心態自然起了些變化,不能單純的以貌取人。更何況,此番范縣長微服私訪,目的就是瞭解十原區和朝陽農場最基層的情況,正愁待會吃完飯後找不到人聊天呢,這二壯主動搭訕,倒也不是壞事。和他聊聊也不錯。
「老闆貴姓啊?」
見范鴻宇點頭,二壯頓時興致大發,笑著問道,努力在自己的雲湖方言之中加上一點洪州腔調,以顯示二壯哥也不是土包子,見過大世面的。
「姓范,模範的范。你貴姓?」
「姓葛,我就叫葛二壯,家裡就是十原鎮的,大伙都叫我二壯哥。」
葛二壯傲然說道,似乎二壯哥在十原鎮當真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
「范老闆,二壯哥可是我們十原鎮有名的大哥,年年和朝陽農場那些人打架,都靠著二壯哥撐腰,咱們才回回打贏。你在十原鎮碰到什麼事,只要跟二壯說一聲,天大的麻煩都不怕。」
老闆娘三姐又端著一大盤青椒炒油渣出來,擺在范鴻宇面前,笑著接口,為二壯哥狠狠揚名立萬一番。
「嘿嘿,朝陽農場那些傢伙算什麼?跟我們十原鬧,也不看看他們夠不夠份量。我二壯不是在這吹牛,他們再敢鬧,我就直接送幾個去見閻王爺。以為他們是吃國家糧的了不起?還不是一群土農民!」
二壯立時便變得牛皮哄哄的。
范鴻宇不由來了興趣,問道:「二壯,你為什麼要和朝陽農場的人打架?好像這個事,跟你沒關係吧?」
就目前瞭解的情況來看,朝陽農場和十原區的衝突,主要是發生在農場三大隊和十原區二周鄉的幾個村之間。
三大隊的轄區和二周鄉接壤,一些土地存在著爭議,還有漁業上也有爭端,加上雙方的「宿怨」,一點小矛盾就能釀成暴力衝突。葛二壯應該是十原鎮上的人,不像農民,怎麼也會參與到「邊界爭鬥」中去?或許其中另有隱情。
葛二壯橫了他一眼,有點輕蔑地說道:「范老闆,你是大學生吧?一看就知道是知識分子,斯斯文文的,這些事,你當然不知道了。」
范縣長摸了摸下巴。
想范二哥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這還是頭一位說他「斯斯文文的」,范二哥不勝歡喜之至。
看來一個人要變斯文,就得當官,官當得越大,人就越斯文。哪怕吃人不吐骨頭,面子上也是風淡雲輕,嘴角絕不會留下一抹未曾擦拭的血痕。官員吃人水平越高,幫他擦嘴抹手的狗腿子就越多。
「朝陽農場那些地,本來就該是我們十原的,關他們什麼事?當年圍湖造田,全是我們出的力,他們憑什麼來撿現成?還敢跟我們打,他媽的那是不想活了。我只要招呼一聲,立馬就是幾十把刀子幾十把火槍,砍不死他們?你到處打聽打聽,這十原區是誰的地盤。」
葛二壯傲然說道。
「是啊,范老闆,你是到我們這裡來收魚的老闆吧?跟你說,要收魚好辦,只要跟我們兄弟幾個搞好關係,二壯哥給你撐著,你想收誰家的魚就收誰家的,價錢絕對是最便宜的。保證你賺得腫起來。」
那邊,另一個喇叭男就笑著說道,雙目炯炯,滿是貪婪之意。此時此刻,范老闆在他們眼裡,就是一隻大肥羊。
「哦,二壯你還做魚生意啊?」
「嘿嘿,你錯了,我不做魚生意,我收保護費。保護費你懂吧?看過香港電視沒有?不管是誰,要到十原鎮來收魚,就得經過我二壯哥的同意。我同意了,你這生意才能做起來,才能賺到錢。要是惹我不高興,嘿嘿,不管你是誰,也休想在十原鎮收到一條魚。就算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行!」
葛二壯斜乜著范鴻宇,輕蔑地說道。
這些大學生,仗著讀了幾句話,就以為自己是個人上人了,其實屁用沒得。
「對不起啊,二壯,我不是來做魚生意的,我是來旅遊的。」
范鴻宇笑笑,說道。
此人公然在范縣長面前收保護費,還問他懂不懂什麼叫保護費,也算是膽大包天了。
「切!早說啊,害我浪費那麼多時間跟你廢話!」
葛二壯頓時大為不爽,一揮手,回到了自己的座頭上,拿起一瓶啤酒,對著瓶口就吹了起來。還以為碰到個才學著做生意的大肥羊呢,誰知道是來旅遊的。害二壯哥白費心機。
旅遊?
來十原鎮旅遊?
葛二壯連聽都沒聽說過!
這十原鎮有什麼好旅遊的?
看破房子聞魚腥氣麼?
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