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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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給陸月續茶水的秘書嚇了一大跳，差點將茶杯摔了，戰戰兢兢扭頭望去，只見陸市長怒目圓睜，臉色青黑，胸口急驟起伏，不住呼呼喘息。
到陸月身邊服務也有一段時間了，這還是秘書頭一回看到陸月大發雷霆。平時的陸月，永遠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君子形象。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陸月毫不在意秘書的惶恐的眼神，猛地站了起來，背著雙手，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雙眼噴射出憤怒的光芒。
秘書看得膽戰心驚，端著茶杯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一句話也不敢說，就這麼傻呆呆的站著，生怕鬧出一點聲響，驚擾了陸市長。
秘書知道陸月為什麼「龍顏大怒」，全都是因為楓林鎮黨委書記范鴻宇發表在《群眾日報》上的一篇文章。
但秘書就是不敢吭聲。
如果換做其他領導的秘書，這個時候要麼出言安慰，要麼義憤填膺，陪著領導一起生氣，一起聲討「罪該萬死」的傢伙。
然而陸月不是其他領導。
平日裡，陸市長在其他人眼裡是一位極有風度的領導，幾乎從不發怒生氣，更不用說開口訓人。甚至有點幹部認為陸市長身上根本就沒有憤怒的那根「神經」。唯獨陸月身邊的工作人員才明白，這位年輕的陸市長，是何等的可怕。
陸月對待秘書的態度，和對待其他所有幹部的態度是一樣的。
這就是陸月的可怕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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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發火。也不罵你，更不給你小鞋穿——他直接斷掉你的根子。
凡是不聽陸市長招呼的幹部，一律靠邊站。
打發到冷得不能再冷的單位去坐冷板凳。
偏偏市委宋書記還很配合，只要是陸月提出來的幹部異動動議，幾乎從未被駁回過。
唯一的例外，就是范鴻宇！
陸月出任彥華市常務副市長之後，范鴻宇是他唯一碰到的硬釘子。曾經想要調范鴻宇到招商辦工作，硬生生被攪黃了。還莫名其妙給范鴻宇戴上了鎮長的烏紗帽。
現在。這個范鴻宇又跑出來和陸市長面對面打擂台了。
范鴻宇在《群眾日報》上發表的那篇文章，標題就殺氣騰騰的，叫做《根本不能動搖》！
秘書在體制內混的日子不短，也不算新手了，《群眾日報》《青山日報》這些黨報，是每天必讀的。今天一大早。看到最新的《群眾日報》上刊登了這樣一篇文章，單看標題，秘書就嚇了一跳。
《群眾日報》在全國媒體的地位何等崇高？
能夠在《群眾日報》上發表的文章。哪一篇不是字斟句酌，反覆推敲？尤其是政治理論性的文章，更是不能有絲毫疏漏。哪怕一個字產生歧義。都會引發難以預測的後果。
標題那更是異常講究。
這樣的標題，本身就很容易引起大家的遐想。
再一看文章作者，赫然竟是「范鴻宇」。
秘書更是大吃一驚。
范鴻宇在《群眾日報》上發表文章了？
怎麼自己事先一點風聲都不曾得到？
照理，楓林鎮黨委書記要在上級黨報上發表理論性文章，文稿必然要經過市委宣傳部審批。如果在《青山日報》上發表文章，必須要先請市委書記宋珉過目，宋珉同意之後才能投往報社。
更別說《群眾日報》這樣全國最權威的黨報了。
這些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作者本人和市委宣傳部都會一絲不苟地遵照執行。誰敢違背，且不要說文章內容如何，首先就是一個「政治態度」問題。
你目無領導！
秘書很清楚，目前陸市長和宋書記是何種關係。這樣的大動作，宋書記不大可能瞞著陸市長。
等一看文章的內容，秘書滿頭滿臉的冷汗就像小河一樣流淌下來，怎麼抹拭都止不住。
范鴻宇直接就否定了彥華市眼下正在執行的公有制企業改制「政策」。
遣詞造句，明白無誤，沒有絲毫掩飾和隱晦。
范鴻宇在文章內指出，公有制企業的管理模式和經營模式，確實存在一些弊端，許多公有制企業包袱沉重，體制僵化，管理觀念陳舊落後，跟不上時代的進步，跟不上市場經濟的大潮。對這些虧損嚴重的公有制企業，確實必須要進行改革。但是，公有制企業改革，有一條最基本的底線，那就是所有制屬性不能改變。
我國的經濟，始終必須要堅持公有制為主體，私有制為輔助。
這是根本！
根本不能動搖！
一旦這個制度動搖了，整個體系都存在著隱患。全盤私有化，並不是實行市場經濟的基本前提，更不是「救世良藥」。事關國計民生的企業，縱算在市場化程度最高的西方發達國家，也是國有的，最少必須置於政 fǔ的嚴厲監管之下。
在堅持持續深入進行改革的同時，最基本的原則不能動搖，更不能丟棄。
結合彥華市正在進行的公有制企業改革的實際情況，范鴻宇指出，已經「模糊了底線和原則」。
范鴻宇說，公有制企業，縱算目前虧損嚴重，但也絕對不能當做是政 fǔ的包袱，急於把這個「包袱」甩出去。而是要在堅持公有制屬性不改變的前提下進行改革，引起新的資金，新的管理理念和經營手段，盤活這些企業，不能「一甩了之」。
這麼做不負責任。
范鴻宇這篇文章比較長，大約有三千來字，針對彥華市現有的公有制企業改革是主要內容，但真正的「重點」，卻在文章的結尾部分。
這一段，范鴻宇由彥華市進行的公有制企業改革引申開去，比較隱晦地指出，現在全國上下都有一種「急於求成」的思潮，在很多領域的嘗試，過於深入，基礎不穩。儘管很多改革是必不可免的，但一定要講究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能操之過急。穩步深入，一個戰役一個戰役地打，一步一步穩固改革的成果，最終達成共同富裕的目標。
秘書敏感地意識到，這才是范鴻宇真正要表達的中心思想。
當時就呆住了。
這……這膽子也太大了一點。
范鴻宇以為他是誰啊？
小小一個鎮委書記，不但公然和市裡的大政方針唱反調，還敢對全國改革大局指手畫腳，你要是在私下場合口頭說說，也就算了，看在「楓林模式」的份上，市裡領導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過問。范鴻宇卻將這樣的文章直接登上了《群眾日報》。
舉國皆知！
當真膽大包天。
秘書不敢怠慢，手忙腳亂地擦了幾把冷汗，就急匆匆地推開陸月辦公室的房門，將報紙送了進去，然後裝作收拾房間的樣子，「賴著」不走，等著看陸月的反應。
陸月的反應如此激烈！
秘書心驚膽戰之餘，暗暗後悔，真不應該賴這的，沒的嚇死自己了。
只是事已至此，秘書也不敢走啊。
陸月在辦公室內踱了一陣，急驟的呼吸略微平復一些，再次回到辦公桌前，就站在那裡，拿起了那份《群眾日報》，從頭至尾再看一遍。
結果，脖子又漲了起來，重重將報紙拍在桌上。
「混蛋！」
從陸月薄薄的嘴唇裡，惡狠狠地迸出了這樣兩個字。
秘書一陣眩暈。
他明白，陸月是真的憤怒到了極點，連粗口都爆出來了，溫文爾雅的風度，半點都顧不得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才是真正的陸月吧？
終於在秘書面前露出了本來面目。
「小譚，給我支煙！」
陸月重重坐了下來，哼了一聲，說道。
「啊……哦哦，好好，馬上馬上……」
秘書小譚愣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走過去，將茶杯輕輕擱在陸月右手邊不遠的位置，因為剛才緊張過甚，小譚雙腳都麻木了，動步的時候，差點打個趔趄，還好穩住了，沒有摔掉杯子。
然後一溜小跑出去，拿香煙去了。
小譚本來抽煙，因為陸月不抽煙，小譚生生將煙癮戒掉了。不過他的辦公桌抽屜裡，還是準備了幾包好煙，饗客用的。
自然，一般的客人，也享受不到在陸月辦公室抽煙的待遇，除非是市委領導，普通副市長，知道陸月不抽煙，到他辦公室內，哪怕煙癮再大，也強忍著。
現在，陸市長卻主動向他要煙抽了。
小譚恭恭敬敬將香煙和火機雙手遞到陸月面前。陸月自己點了一支煙，身子微微往後靠在沙發裡，再也不望他一眼，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小譚躡手躡腳退了出去，輕輕帶上房門，隨即長長舒一口氣，襯衣都被冷汗濕透了，感覺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這也真是怪事。
「大神」打架，卻讓他這「小鬼」嚇出一身冷汗。
無妄之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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