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俊臣在長沙發裡落座，隨即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說道：「小潔，當鎮長了，很不錯啊。你們彥華走出這一步，能起到一個很好的示範作用。是不是邱明山同志提議的？」
范鴻宇聞言暗暗點頭。
曹俊臣果然不愧是國家計委的高級領導幹部，看問題的起點很高，角度明顯和省地領導幹部有區別。而聽他話中之意，似乎對邱明山非常的讚賞，進門不過一會，已經兩次提到邱明山的名字了。
高潔便恭謹地答道：「姑父，到底是哪位領導提議的，我不是很清楚。幹部調動歷來是服從組織安排的……不過，邱專員確實對我的工作給予了大力的支持，平時也給過我很多幫助和教誨。」
曹俊臣便微微頷首，似乎對高潔這個回答很滿意，說道：「嗯，邱明山同志是個很有見地的幹部，你可以從他身上學到很多知識。尤其是一些新思路，讓人眼界大開。呵呵，你們地區前不久打了個報告上來，要尋求外資合作修路，這個事，你們聽說過嗎？」
原來如此。
邱明山和彥華地區的動作挺快的，這倒符合邱明山一貫的工作作風，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
高潔便和范鴻宇對視了一眼，說道：「我們聽說過，這個招標方案，就是由范鴻宇起草的。」
曹俊臣眼裡又閃過一抹訝異，望向范鴻宇：「是你起草的方案？」
范鴻宇忙即答道：「曹司長。方案是我謄清的。我是行署辦秘書一科的辦事員。」
曹俊臣微微一笑。
范鴻宇雖然只是偏僻地區一個不入流的年輕小幹部，近來在高層，卻是大名鼎鼎，許多大人物都聽說彥華地區有這麼一號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原以為必定是飛揚跳脫的性格，不料一言一行，謹守官場規則，毫不逾矩。和傳聞之中的「拚命三郎」大相逕庭。
有點意思。
「這個尋求外資合作修路的報告，委裡領導很重視，認為是一種非常大膽也非常有益的探索。如果這個方案能夠取得成功。有可能為全國各地道路交通建設提供一種全新的發展模式。我們國家剛剛開始進行改革開放，中央財政和地方各級財政都比較緊張，全部依靠上級撥款和銀行貸款來修路。發展的速度必然會受到極大的制約。交通發展不上去，工商業都會受到很大的制約。你們彥華現在開始重視修路的問題，思路是正確的。」
曹俊臣說著，點了點頭，以示肯定。
范鴻宇便很謹慎地問道：「曹司長，委裡領導，對這個方案，有什麼具體的指示嗎？」
高潔便抿嘴輕輕一笑。
她十分清楚，這個尋求外資合作修路的方案，就是出自范鴻宇之手。以邱明山和彥華行署的名義上報而已。如今「上達天聽」，這傢伙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是個什麼結果了。
曹俊臣笑了笑，再次說道：「委裡領導很重視。」
范鴻宇便暗暗舒了口氣。
曹俊臣這話，以及他說話時的神態，等於已經給了范鴻宇想要的答案。以當時國家計委在國務院各部委序列之中的份量。只要計委領導認可了彥華地區這個方案，范鴻宇當初的預期目標就完全能夠實現。
曹俊臣望了范鴻宇一眼，說道：「這段時間，你們彥華的領導，思想轉變很快嘛，不但搞出了尋求外資合作修路的新思路。還打算要在彥華建立全國的紅色教育基地。嘿嘿，邱明山同志上任之後，果然是頻出新招。這個紅色教育基地要是搞好了，對於你們彥華地區經濟建設的推動，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
高潔便不失時機地插口說道：「是啊，姑父。到時候中央的大領導去了彥華，咱們要化緣，就不用這麼辛苦地跑到首都來了。」
邊說邊笑，帶著點開玩笑的意思。
曹俊臣哈哈大笑，伸手點了點高潔，說道：「小潔啊，你也學會拐彎抹角說話了。不錯，有進步！你現在是鎮長了，巴巴地跑到首都來，肯定不是單純為了來看看你小姑，還想在我這裡打打秋風吧？行，有什麼想法，你們說出來聽聽，看看能不能打動我。哎，咱們有言在先。公是公，私是私。你們說的要是沒有道理，我可不能隨便幫忙。」
高潔笑逐顏開。
范鴻宇也笑了起來。
高潔說曹俊臣的性格和高興漢有很大區別，和邱明山是同類型的人，果然沒有說錯。曹俊臣談話十分爽快，和一般位高權重者大為不同，確實與邱明山的性格非常相似。
「范主任，報告寫好了吧？」
高潔便擺出了領導架勢，氣度儼然地說道。
范鴻宇忙即點頭，從公事包裡取出一份手寫的報告，雙手呈送給曹俊臣。曹俊臣接了過去，隨手翻看了一下，便放在茶几上，說道：「報告，我待會再看，你們先談談大致的思路和內容吧。」
范鴻宇便挺直了身子，眼望高潔。
高潔嫣然一笑，說道：「看著我幹嘛，你匯報啊。我爸可是說了，這回來首都，能不能有所收穫，全都看你的表現了。邱專員說你足抵十萬雄兵，你得把你的本事全都拿出來。要是咱們空著手回去，范主任，那可就別怪本鎮長不客氣了。」
范鴻宇不由目瞪口呆。
他的意思，是想要高潔向曹俊臣匯報，一來高潔是領導，二來是曹俊臣的嫡系晚輩子侄，由她匯報合情合理，也顯得自己謹守官場規則，不隨便僭越。
不料高潔便開起了「大炮」，直接將范主任架在了柴火之上，使勁的燒烤，還將「十萬雄兵」的話在曹俊臣面前說了出來。
曹俊臣訝異地說道：「足抵十萬雄兵？呵呵，小范，明山同志對你期許甚高啊！」
眼裡又閃過一抹驚詫之意。
且不說邱明山名聲在外，是公認的能人。就算是普通的行署專員，對手下一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幹部做出如此「評價」，也足以驚世駭俗了。
范鴻宇除了會持槍挾持人質，大鬧**局，還有甚的本事，值得邱明山這般看重？
高雅也很吃驚地問道：「小潔，你爸真的這麼說了？」
高潔翹了翹小鼻頭，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小姑，我爸就是這麼說的。小姑，姑父，實話跟您兩位匯報吧，楓林鎮大力發展鄉鎮企業和大力招商引資的方案，從頭到尾，都是他的思路，我到現在都還在慢慢消化呢。我來講，肯定不如他講得那麼透徹。」
范鴻宇心中升起一股溫暖的感覺。
高潔這是不遺餘力地在向曹俊臣推薦自己啊！
當初在洪州市委大院，高興漢已經明白說了，這個方案，必須以楓林鎮政府和高潔這位鎮長的名義上報，才合乎規矩。但在曹俊臣面前，高潔將老頭子這個告誡，拋到了九霄雲外。固然因為曹俊臣是高潔的姑父，她不需要以此自重身份，但最主要的，還是為他范鴻宇在搭橋牽線。
高潔很明白，在此之前，范鴻宇在高層大佬那裡的「赫赫威名」，大多是負面的，篡改邱明山的文章，大鬧**局，無不是膽大妄為之舉。現在，實在是很需要為范鴻宇「正名」。在曹俊臣這樣的大人物眼裡留下好印象，對於范鴻宇今後的仕途之路，至關重要。
不過當此之時，范鴻宇對邱明山和高興漢的誇獎，自也不能居之不疑，得表示應有的謙遜。他欠了欠身子，剛要開口，曹俊臣似乎已經料到了他的心思，右手輕輕一揚，說道：「小范，既然邱明山同志和高市長都對你有這麼高的評價，那些謙虛的言語，就不用多說了，你直接談你的看法吧。我待會還有個會議要去參加，時間方面，你盡可能把握好，別浪費。」
說著，又抬腕看了一下手錶。
像他這樣在要害部門擔任要害職務的大人物，時間上確實是很緊張的，說日理萬機，毫不為過。
范鴻宇臉上微微一紅，略略鞠躬，說道：「是，曹司長。那我就班門弄斧了！」
「嗯。」
曹俊臣點了點頭。
「曹司長，我們的大致思路是這樣的……」
既然曹俊臣有言在先，時間緊張，范鴻宇便將所有的官話套話都省略了，直奔主題，簡明扼要地闡述其自己的主要思路。
曹俊臣聽得很認真，不時提一兩個問題，范鴻宇一一作答。
大約半個小時後，將將把主要內容匯報了一遍，范鴻宇便閉上嘴巴，腰身挺直，直視曹俊臣，高潔也很緊張地望著姑父。此番首都之行，能否有所收穫，曹俊臣的態度，至關重要。
曹俊臣身子略略往後靠在沙發裡，雙目微瞇，陷入了沉思之中。稍頃，才緩緩點頭，說道：「聽起來，還是有些道理。不過，小潔，小范，這個事情，我還要再仔細考慮一下，你們的報告放在這裡，我看過之後，再找你們。」
「是，姑父！」
高潔忙即答道，眼裡閃耀著喜悅的光芒。
以她對曹俊臣的瞭解，這事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