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鴻宇動作雖快,奈何鄭峰匡那邊,動作更快。
夏言剛剛回家收拾了幾件衣服,拎著包和范鴻宇來到廠門口,就被公安局的治安警察堵個正著。領頭的正是鄭峰匡的死黨,身材很是魁梧的治安民警黃連生。
「站住!幹嘛去?想逃跑?」
一見范鴻宇和夏言這個架勢,黃連生怪眼一翻,大聲喝道。
黃連生一看就是那種愣頭青似的打手,只知道死忠鄭峰匡,別的什麼人都不買賬。
夏言頓時就火了,將手裡拎著的包往地下一扔,就要開口,范鴻宇一拉他,搶在了前面,微笑說道:「黃警官,你好。」
「警官」這個稱呼,其實在八十年代尚未流行,那會,一般都時興叫某某警察同志,或者叫某某公安,體制內的人,則會自動給黃連生加上「隊長」的頭銜。
黃連生明顯有點不大習慣范鴻宇對他的「新式稱呼」,望了范鴻宇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范公子。」
儘管是皮笑肉不笑,假得一塌糊塗,但他還能記得要擠出一點笑容,可見心裡頭對范鴻宇多少還有幾分忌憚之意。不管怎麼說,范鴻宇的老子也是前任常務副縣長,在宇陽縣,不是一點根基都沒有的。范姓也是宇陽最大的姓氏,尤其是范鴻宇的老家范莊,更是全縣第一大村,全村三千餘口,男丁清一色姓范,民風強悍得很。范衛國是范莊走出去的最大的官,在范莊號召力非凡。真要是惹火了范莊的人,連縣政府都敢給你圍了。
鄭峰匡自己一直不親自出面,剛才甚至還指使刑警隊的葉友道等人來農機廠,應該也有這個顧忌在內。在范鴻宇的印象之中,鄭峰匡可算是最囂張跋扈的那種幹部子弟。但並不是說,他這種人就全無顧忌。對於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比如中央大領導,省裡大領導,他不怕。完全沒有過任何接觸,甚至連可供想像的空間度非常有限,也就怕不起來。然而對於縣裡的主要領導,比如—縣委書記,縣長和他的老子,鄭天平副書記,他還是比較忌憚的。
這些人,雖然不能決定他的生死,卻能決定他的「生活質量」。假如他老子鄭天平要是不高興,他的日子便不大好過。
「黃警官,你們來得正好。夏言昨晚上打了張大寶,我正要陪他去城關派出所自首。」
范鴻宇微笑說道。
既然黃連生他們已經來了,再想走掉,顯然不大可能,不如搶在前頭,讓夏言自動去城關派出所,算是有「自首情節」,處理的時候,也能從輕。原本這樣的治安案子,除了拘留和賠償醫藥費,亦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懲戒措施。只是鄭峰匡「大權在握」,一定要從重,那麼給夏言報個兩年勞教甚至判兩年刑,都是有可能的。
范鴻宇須得搶佔先機。
黃連生一愣,卻是不曾想到范鴻宇會如此說法,頓了一下才說道:「呵呵,自首很好嘛。我們也正是得到被害人張大寶的報案,說是農機廠的夏言打傷了他,所以才過來抓人的。夏言不用去城關派出所了,直接跟我們回局裡吧。這案子,咱們治安大隊接手了。」
范鴻宇沒有絲毫猶豫,馬上點頭,說道:「行。天下公安是一家,去局裡去所裡都是一樣的。夏言,走吧,我陪你一起去公安局。」
夏言心中是一百個不情願,但眼見如此情狀,也知道只能去公安局了。
被幾個警察團團圍住,他就算再「神勇」,也打不出去。
當下夏言硬梆梆地點了一下頭,彎腰拎起提包,一聲不吭,和黃連生等人一起前往公安局。
黃連生似笑非笑地對范鴻宇說道:「范公子,你就不用去局裡了吧?」
范鴻宇笑道:「沒事,我去局裡,找鄭哥聊聊天。估摸著,鄭哥對我有些誤會。畢竟大伙以前都是在一個院子裡生活的,有誤會的話,解釋清楚了比較好。」
黃連生又上下打量了范鴻宇一番,似乎完全料不到范鴻宇竟然會這般「低調」,要主動去公安局找鄭峰匡解釋「誤會」,說白了,那就是去「服軟求情」。這些公子哥們,平日裡誰不是眼高於頂?
看樣子,范公子也明白,眼下,他老子不是宇陽縣的副縣長了,和鄭峰匡鬥,沒好處。
倒算個聰明人。
「行,有誤會大家說開了,也就沒事啦。」
黃連生也不是什麼有頭腦的傢伙,披著一身公安的皮子,卻是滿身匪氣。此人進入公安系統之後,只怕做的好事都還趕不上干的壞事十分之一,整個就是鄭峰匡的一條走狗,欺男霸女,助紂為虐,無惡不作。如今范鴻宇以「江湖口吻」與他對話,他聽著就對了胃口,頓時對范鴻宇「另眼相看」起來。
宇陽縣公安局,還是范鴻宇記憶之中那個破舊的樣子。
在另一個世界,范鴻宇在這棟「古老」的建築物裡,足足生活工作了十幾年,一直到二零零七年,宇陽縣公安局才搬遷到新址辦公。
黃連生將夏言領去了治安大隊的辦公室。
進門之前,范鴻宇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洪州牌」香煙,偷偷塞進了黃連生的手裡,笑著說道:「黃哥,抽支煙。夏言年輕,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啊。」
「洪州牌」香煙賣一塊八毛錢一包,算是很高檔的香煙了,縣裡主要領導幹部等閒都不抽這樣貴的煙。那時節,幹部隊伍的風氣還比較良好。
范鴻宇有了錢,從不虧待自己,吃好的抽好的。
又不是苦行僧來著。
他口袋裡還裝著幾盒煙,原本是打算上車時給夏言帶上的,不料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黃連生眼神略略一亮,臉上首次綻開了實實在在的笑意,點了點頭,說道:「范公子,不是我黃連生要怎樣,這事啊,還得是鄭頭開句口。只要他一句話,什麼問題都解決。」
范鴻宇那聲「黃哥」,叫得他心裡也蠻舒坦的。
范鴻宇微微一笑,說道:「我明白,我這就去找鄭哥聊聊。」
「好。在鄭頭開口之前,我保管不難為你兄弟。」
黃連生很「鄭重」地承諾道。
范鴻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鄭峰匡儘管只是治安大隊的中隊長,卻享受特別待遇,有自己單獨的辦公室。當然,那是一間臨時隔出來的小房子,談不上是正規的辦公室。不過考慮到治安大隊的大隊長副大隊長都還擠在一間辦公室內,鄭中隊長就很逾矩了。
只是這間辦公室,鄭峰匡平日裡也很少用到。
鄭隊長基本上不怎麼在局裡上班。
有那功夫,還不如去喝酒泡妞,花天酒地來得爽快。
今天很罕見的呆在辦公室內,自然是為了張大寶被打的事情。這事,讓鄭峰匡很惱火。在鄭公子想來,這明顯就是范鴻宇向他示威。
怎麼,我前腳砸了你的店,你後腳就把我的「兄弟」收拾一頓,對著干啊。
好,既然你那麼牛皮,那就試試看吧,看到底是誰更牛皮。
所以,當范鴻宇忽然出現在他辦公室門口,笑著叫了一聲「鄭哥」時,鄭峰匡很是愕然,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范鴻宇竟然敢到他辦公室來!
范鴻宇毫不理會鄭峰匡的驚訝,逕直走過去,掏出煙來,敬給鄭峰匡一支,笑哈哈地說道:「鄭哥,來,抽支煙!」
「范公子,這可不敢當!」
鄭峰匡很快就回過神來,手一抬,擋開了范鴻宇是香煙,陰陽怪氣地說道,臉上帶著明顯譏諷的笑容。
范鴻宇絲毫不以為忤,依舊笑哈哈的,說道:「鄭哥,誤會了。昨晚上那事,我真不知道。昨晚,我在地區和人喝酒呢。主要是我那小兄弟比較衝動,也不是要針對鄭哥你去的。這點,我敢保證。這不,我親自把人給送過來了,就在那邊辦公室呢。」
鄭峰匡一聽,臉色略略一變,眼裡閃過一抹狐疑的神情,有點拿不住范鴻宇到底怎麼想的。
「小范,你什麼意思啊?」
「鄭哥,瞧你這話說的,我能有什麼意思?咱倆又不是什麼仇人,是吧?大伙在一個院子裡生活了好幾年,低頭不見抬頭見。就是有點誤會了。來,鄭哥,抽支煙。」
范鴻宇笑著,滿口「江湖味道」。
這種做派,范警官可是輕車熟路。「范神探」這稱呼,可不是整日呆在辦公室裝模作樣能夠得來的,三教九流,什麼人不打交道?
鄭峰匡這回接過了范鴻宇的香煙,范鴻宇隨即給他點上了火。鄭峰匡就著范鴻宇手裡點著了香煙,抽了兩口,微微點頭:「小范,你這麼說就有點意思了。不過,你也不要把我當傻子。我知道呢,你是怕你兄弟吃虧,所以才低聲下氣跟我說好話。小范,這事,三言兩語就想了結,可沒這麼容易。」
范鴻宇將口袋裡剩下的四盒煙一股腦掏出來,擺在鄭峰匡面前,微笑說道:「鄭哥,來得匆忙,沒有帶什麼東西。我也知道,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要不,鄭哥賞個臉,今天中午,咱們就在縣委招待所開幾桌,大家一起聚聚?」
鄭峰匡望了望那幾盒煙,又看看范鴻宇,重重一點頭,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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