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李聯傑初到香港,徐可也只是出面請他吃了一頓飯。今天他以同樣的理由把溫瑋倫請過來,飯桌上夫人施南生作陪,這陣勢算是給足了溫瑋倫面子。
溫瑋倫對徐可並不陌生,見面的時候他主動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的光溜溜的腦袋,開口第一句就問:「徐導演,我這光頭得留多長時間?」
徐可回頭望著妻子施南生哈哈一笑,「我早和你說嘛,拍完這部電影我準會被人罵死,喜歡他的粉絲可比看過我電影的人要多!」
說完他回過頭,目光炯炯的盯著溫瑋倫,眼神頗似玩味:「我應該叫你溫少,還是直接稱呼你的名字?」
對徐可已經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溫瑋倫心裡早有準備,徐可如此直接的問,倒讓他感覺有些意外,「如果是私底下,徐導演喜歡怎麼叫都行。」
徐可接著又問:「那如果有外人在場呢?」
「現在我還不想暴露自己的家世,希望徐導演可以暫時為我保密!」
徐可認真的點點頭,這時施南生幽默的插了一句:「我應該不算是外人吧?」
溫瑋倫笑道:「導演夫人當然不是外人。」
聽了這話,眉開眼笑的施南生立刻拿出女主人的風範招呼溫瑋倫坐下,自己卻站起身直往外走:「我去趟洗手間,你們倆先聊。」
徐可抱起手,目光盯著餐桌上的茶杯,只用眼角的餘光去打量溫瑋倫,而溫瑋倫根本就沒什麼顧忌,目光早就好奇的在徐可身上來回了好幾圈。
溫瑋倫對徐可的認識都是從後世的媒體評價中拼湊而來,彼時媒體一提徐可,動不動就「天馬行空、急管繁弦」,一旦風格說膩,便開始大談特談徐可電影的內幕。因為資料有限,又太多道聽途說,溫瑋倫從來都不敢說自己真的瞭解徐可。此時徐可就坐在面前,溫瑋倫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從容貌神態「窺探」這位鬼才導演內心世界的機會。
兩人相互打量了片刻之後,徐可終於開口了,「為了演這部戲讓你犧牲了自己鍾愛的髮型,現在會不會覺得有些後悔?」
因為是拍清朝末期的戲,《黃飛鴻之壯志凌雲》的選角不僅難在角色符合度以及整體搭配,請演員剃頭更是一個不小的難題,不少明星都會考慮到熒屏形象或其它原因,雖對角色鍾愛卻無法接受剃頭。影片主演李連傑因為在自己成名作《少林寺》中扮演的就是和尚,所以剃頭對他來說沒什麼問題,可像溫瑋倫這樣的偶像明星,外表是其事業發展很重要的支持,為這部戲剃頭可謂是犧牲不小。
溫瑋倫不無調侃的回答說:「剃個頭就能賺100萬,其實我也不虧啊!」
徐可聳聳肩,很坦率的說:「你的片酬是製片方決定的,老實說只要你一半都不到的片酬,我就可以請到一個比你更能打的演員。」
「這麼說要演好梁寬這個角色必須要很能打?」溫瑋倫眉頭一挑,心裡有些納悶:在戲中梁寬是黃飛鴻的徒弟,要是徒弟很能打,那麼還要師父幹什麼?
在溫瑋倫記憶中,黃飛鴻第一部中元彪飾演的梁寬並沒有給人留下多少印象,反而是從第二部起換成莫少聰來飾演梁寬,這個角色才開始嬉笑怒罵,一身是戲。
莫少聰將這個頭腦簡單,性情爽直的梁寬塑造得十分成功。無論是對黃飛鴻的敬畏,對十三姨的暗戀,還是得意時的小人得志,被訓斥時的垂頭喪氣,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作為七小福之一,武行出身的元彪肯定很能打,可最後他塑造的角色形象反而不及莫少聰,究其原因還是戲路出了問題。
徐可點頭,「一開始是這樣的,不過確定你來演梁寬之後,劇本就已經重新作了修改……當然我還是想先聽聽你對這個角色的看法。」
「其實也談不上什麼想法,我只是覺得這部戲裡只要黃飛鴻一個人能打就行了。」
溫瑋倫將早就想好的答案說了出來,徐可哦了一聲,對他的說法很感興趣,「可以談得更具體一些嗎?」
「我覺得梁寬這個角色不需要走武打路線,要是這個徒弟很能打,就會搶了師父黃飛鴻的戲。這部戲既然黃飛鴻才是主角,那麼最能打的自然也是他,梁寬其實可以走耍寶搞怪的路線,這樣既可以體現他性情直爽,又可以用他的跳脫來反襯黃飛鴻性格的沉穩,這樣兩個角色搭配在一起,人物性格會更加的鮮明。」
溫瑋倫的這番話,其實都是從黃飛鴻第一部和後面幾部對比之後得出的結論,徐可表面不動聲色,可心裡卻是很驚訝,因為溫瑋倫的想法和他對劇本的修改不謀而合。
劇本的修改徐可是最近才完成,寫好的劇本除了他之外還沒有其他人看過,所以不存在洩密的可能。這一切巧合得讓人感覺難以置信,可偏偏事實就擺在眼前,令人無法辯駁。
溫瑋倫並不知道自己歪打正著的猜中了徐可的心思,但徐可卻已經對溫瑋倫收起了小覷之心,這種態度變化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徐可說話時候的語氣已經從客氣的徵詢變為對等的探討。
徐可在80年代處聽過汪明荃演唱的《勇敢的中國人》很感動,後面又看了以前拍的《黃飛鴻》電影,就有將兩者結合在一起的想法。在拍完《英雄本色》之後,他就有了重拍《黃飛鴻》的打算,劇本中有關歷史的改寫就是他一個大膽的創新。在談話中溫瑋倫無意中提到了這一點,徐可馬上就讓他說說看。
「黃飛鴻在電影裡就是一個代號,是一個中國傳統儒教精神文化的象徵,是集合了中國傳統優良品質的一個人物。過去的《黃飛鴻》講的都是家庭倫理,而徐導你這次重拍,明顯是想把黃飛鴻塑造成為一個大英雄,然後就產生了一個很有趣的命題,在清末民初那個時局動盪的時代,黃飛鴻作為大英雄怎麼會不涉及在內呢?反過來套用金庸小說裡的一句話,『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想要成功的塑造這個英雄人物,必然就要和整個歷史背景聯繫起來,而我相信把黃飛鴻放到不同的歷史範圍裡,所呈現出來的效果是很有趣的。」
施南生從包廂外推門走進來的時候溫瑋倫正侃侃而談,徐可在那邊聽得也很認真。看自己丈夫一臉專注的表情,施南生不禁有些好奇,溫瑋倫究竟在說什麼,才能讓徐可如此著迷?
等她細心去聽的時候,溫瑋倫已經講到了話題的結尾部分,「我注意到劇本裡有很多類似的劇情設計,比如過黃飛鴻吃西餐,他會覺得怎麼樣?時代變化那麼大,他作為英雄人物怎麼看待這個時代,怎麼看待科學,怎麼看待愛情,怎麼看待女人,這些都會是吸引觀眾的元素……拍歷史片不是您的目的,您想創作的只是涉及到某些歷史時間的電影故事;為黃飛鴻做傳也不是您的想法,您希望表達的只是以黃飛鴻為人物的武俠故事。」
溫瑋倫一口氣說完這些,只覺得嘴有些發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發現徐可夫婦看他的表情很奇怪。
溫瑋倫頓時覺得有些彆扭,「你們幹嘛這樣看著我?」
徐可沒有開口,施南生卻替他回答了溫瑋倫的疑問,「因為你把他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或者說你剛才說的一切和他心裡所想一模一樣。我現在終於相信,老天爺安排你們聚在一起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可能就是你們之間的緣分吧!」
「其實我知道徐導演為什麼想寫這樣的故事!」
溫瑋倫卻語不驚人誓不休,剛喝了兩口茶潤了潤喉嚨,接著又說道:「作為香港人,其實我也有類似的困惑,九七年回歸後,香港會變成一個什麼樣子?我們不得不正視的是,作為香港人和中國內地的關係。我們無法迴避香港和中國之間斷裂的歷史,但我們應該思考造成這種歷史的原因,我想您在這部電影裡想要探討的,也正是這段難以割捨的歷史情結吧?」
徐可沉默良久之後緩緩抬起頭,溫瑋倫突然感覺他的目光像山一般沉重的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些東西真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溫瑋倫撇撇嘴,他知道徐可心中的想法。以自己這樣的年齡,說出這番話難免令人生疑,所以他只好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別人身上。
「這些都是我父親從前和我說過的話,後來看了徐導演的劇本,覺得您想要表達的意思和我父親差不多,所以就父親的原話拿出來碰碰運氣,要是說的不對希望您不要見怪。」
聽完溫瑋倫的解釋,徐可心裡很是感慨。溫家縱橫香江成就財富神話,概因溫家老爺子本人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反而是讓人們忽視了溫家後輩的表現。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溫瑋倫的父親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
此時徐可根本就不懷疑溫瑋倫假托自己父親的名義說出這些話,溫瑋倫也不介意用這個善意的謊言來卻得徐可的信任。
直到多年之後,溫瑋倫和徐可有了更深入的交往合作,徐可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只不過那時候他已經無心再追究此事,只當是一個笑談變成了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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