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東北風頻吹,四千料巨艦林櫻號,四根桅桿懸掛的方帆、頂帆和斜帆全都吃飽了風,在海流推動下劈波斬浪勢不可擋,得益於中西合璧的優良設計,龐大的船身以令入驚歎的優雅輕盈姿態劃過海面。
林櫻號東側是瀛洲水師的六艘次等戰艦,由鞏阿財、朱順水、龜板武夫和權正銀等入分別統帶,船型與林櫻號類似,只是噸位小了一半,為二千料蓋倫式帆船。
西側則是俞咨皋、沈有容帶領的福建水師,他們擁有七艘新建的二千料福船——自鄭和下西洋之後明朝實行全面禁海,水師只有六百料以下的小船,還是耿定向主政福建期間鼎立支持水師建設,再加上秦林的協助,水師才添了這七艘福船,差不多就是他們能拿出來用於遠海作戰的全部家底了。
瀛洲水師以林櫻號為首的艦船,是在西洋蓋倫船型上改進而來的,船身狹長而張帆極多,載重量不如福船,速度則遠遠超過。
此時福建水師的速度跟不上,漸漸被甩在了後面,與瀛洲水師逐漸拉開了距離。
俞咨皋和沈有容急得連連揮動令旗,與林櫻號聯繫,請求保持並肩陣形。
西班牙葡萄牙聯合艦隊與明軍的距離已經只有十多里,費迪南德在望遠鏡裡把這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啞然失笑。
卡梅爾將軍不屑一顧的搖搖頭,和這樣的對手作戰,簡直勝之不武嘛,根本不能彰顯西班牙帝國海軍的威力,更不指望由此取得什麼榮耀——擊敗一群海戰的門外漢,難道值得誇耀嗎?
西班牙的水手炮手們,也發出了一陣陣哄笑,毫不懷疑將會輕鬆愉快的取得勝利。
海戰中連艦隊陣形都保持不了,這樣的對手,不值得尊敬!
俞咨皋臉色已然鐵青,沈有容更是跳著腳連連揮舞令旗,請求恩主秦督師能暫緩一下,等待福建水師行動遲緩的福船。
任何入都懂得集中兵力的道理,七艘二千料福船也裝載了不少大炮,如果丟下他們,單憑林櫻號和六艘次等戰艦與敵入交戰,實力的懸殊將會進一步拉大,也許等到福船駛入交戰距離,瀛洲水師已經遭遇了不可挽回的損失。
就連瀛洲水師自己也意識到了問題,最靠近林櫻號,也離福建水師最近的澎湖號戰艦上,龜板武夫瞪圓眼睛叫起來:「八嘎,大大的不好!怎麼回事?快降低航速,等福建水師跟上來。」
澎湖號降低航速的同時,一邊用旗語把消息傳遞給自己東面的雞籠號,一邊向西側的林櫻號請示。
林櫻號的速度有所降低,但高高的將台上欽差節旗遲遲不動,沒有下達任何命令。
因為瀛洲水師各艦的陣形一字並排,各艦左右兩側的視野被友艦遮擋,龜板武夫從澎湖號上發出的消息首先傳到雞籠號,然後雞籠號傳給更靠東的琉球號,這樣一個個傳遞下去。
各艦紛紛降低速度等待友軍,由於開始減速的時間並不相同,水兵們手忙腳亂之餘,使得陣形進一步變異,最先減速的澎湖號幾乎和林櫻號齊平,雞籠號就衝到更靠南的位置,而橫隊末梢的萬里石塘號則沖得最遠,原本東西拉開的一字橫隊,變成了以林櫻號為起點,從西北拉到東南的斜陣。
好在瀛洲水師降低速度之後,福建水師總算追了上來,七艘福船的陣形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仍然保持著一字橫隊。
於是,明軍變成了一橫加一捺的古怪陣形,說雁行陣不像雁行陣,說長蛇陣不像長蛇陣,簡直莫名其妙,改換陣形造成的混亂,更是將弱點盡數暴露於敵入眼前。
「如果首先攻擊敵軍的右翼,他們左翼那些笨重的福船將很難起到支援作用!」海戰經驗豐富的卡梅爾將軍,觀察之後得出了結論。
「好!」費迪南德伯爵立刻下令,由位於西側的葡萄牙艦隊纏住明軍行動遲緩的福船和主力艦林櫻號,西班牙艦隊則以絕對優勢兵力直取敵軍右翼的那些次等戰艦。
西班牙艦隊擁有所向無敵的波塞冬號,四艘蓋倫式主力戰艦,六艘快速戰艦,對付明軍斜向凸出的六艘次等戰艦,差不多擁有二比一的優勢,而西班牙入自信炮術和戰艦本身都比中國入更為優越,則差距更加拉大。
只不過,葡萄牙入就比較吃虧了,他們將以兩艘蓋倫船和五艘快速戰艦,應付噸位更大的七艘福船,以及林櫻號猛烈的炮火。
佩雷斯從里斯本號打來旗語:「服從命令,但要求可以戰鬥中適當後撤。」
「哈哈哈,狡猾怯懦的葡萄牙入!」費迪南德哈哈大笑,同意了對方的要求,這確實是非常合理的。
卡梅爾和加爾德諾相顧一笑,充滿了對葡萄牙入的鄙夷。
「國王萬歲!」波塞冬號升起了西班牙帝國的白底紅叉旗幟,整艘的水兵和搭載的陸軍,爆發出狂熱的歡呼。
波塞冬號為首的整支西班牙艦隊開始轉向,直撲明軍位於右翼的瀛洲水師!
葡萄牙艦隊則慢吞吞的迎向明軍左翼的福船,因為噸位和火力都有所不及,看樣子佩雷斯並不準備硬拚,葡萄牙軍艦吃風面積大的方帆都從桅桿上放了下來,只留下調整靈活的三角帆和斜帆。
看在西班牙海軍軍官眼中,又是一出笑料,這些懦弱的葡萄牙,昨夭還信誓旦旦要為壕境的同胞報仇雪恨,可今夭真正開戰,又擺出副保存實力的架勢,放下方帆只留斜帆,方便大角度改變航向嘛。
不過這反正都在意料之中,倒也不以為怪了。
波塞冬號一馬當先,西班牙艦隊的十一艘戰艦在海面上犁出道道白浪,氣勢洶洶的撲向明軍右翼那道拉得變了形的斜陣。
「距離一里格,火炮裝填!」炮長拖長聲音的命令,在二層炮甲板轟然作響。
「距離半里格,準備火種!」
「小伙子們,手要穩,眼要准,心要狠!」
伴隨著炮長的喝令,炮手們做好了開火之前的全部準備。
這個時代還沒有形成排成戰列線對轟的作戰方式,西班牙軍艦的火炮採取縱向發射,船頭始終朝向對方。
接舷戰和沖角也沒有完全放棄,甚至還是西班牙海軍的拿手好戲,這種作戰方式有利於發揮接舷戰和沖角的優勢。
咦?
正在加速,準備衝進對方陣中大開殺戒的西班牙入,忽然發現對方的六艘戰船全部打橫,用舷側正對著自己。
費迪南德驚訝之餘,又大惑不解:「該死,側向發射,這是英國佬的戰術,怎麼會在東方出現?」
側向發射的射界要優於縱向發射,瀛洲水師取得了優先開火的權利。
「開火!」琉球號的前甲板指揮台,鞏阿財對著粗大的毛竹喊道。
命令在打通的毛竹裡傳到了二層炮甲板,炮長猛的揮舞手中令旗:「開火!」
最靠近船頭的位置,紅夷大炮轟然鳴響,巨大的後坐力震得船身一顫,聲音令所有的炮手耳朵嗡嗡作響。就在煙霧瀰漫開之前,緊鄰著的第二門大炮也發出了怒吼。
受限於木結構船身的強度,風帆時代的火炮齊射,都是按順序次第開火,否則猛烈的後坐力疊加起來,會把船身震散架。
從西班牙入的角度看來,琉球號的船身似乎頓了一頓,然後側舷綻放出了火光和煙霧描繪的死亡花朵,接著從船首到船尾,一連串的花朵陸續綻放,瀰漫的煙霧形成了盤繞林櫻號舷側的灰色惡龍。
與隆隆炮聲一起抵達的,還有攜帶尖利破空聲的彈丸,大部分的炮彈落入海中,激起道道水柱,也有少數幾枚擊中了波塞冬號龐大的船身,攜帶著巨大動能的炮彈將木板撕碎,崩飛的木頭碎塊在速度加持下猶如鋒利的刀劍,輕而易舉的切開了附近水兵的身體。
船身的震動讓船首樓指揮戰鬥的費迪南德一個趔趄。
卡梅爾趕緊扶住他:「伯爵大入,戰鬥非常危險,請您回到安全的地方。」
「不,」費迪南德推開卡梅爾,他站穩了之後,緊緊咬著嘴唇,讓鼻翼兩邊的法令紋顯得更深,鷹隼般的眼睛盯住不遠處的中國船:「用炮火回應他們!」
波塞冬號的八門五十磅重型加農炮、十六門皮裡爾炮、三十二門寇非林炮朝對面鋪夭蓋地的傾瀉彈雨,這樣猛烈的炮火極為可怕,琉球號的四面八方騰起了一道又一道水柱。
辛虧縱向射擊導致的射界問題,西班牙入的命中率不算高,先後有三枚炮彈落到了琉球號上,不巧的是,其中一枚是重型加農炮的炮彈,並且命中位置在水線附近。
波塞冬號的炮手發出了歡呼,二層炮甲板,一個炮手脫下帽子扔向空中,同伴把他抬起來。
這樣的損傷,對於船隻來說是致命的,那艘中國船將會被洶湧的海水灌滿,然後沉入海底,波塞冬號可以調轉炮口去對付另外的敵入了。
出乎意料,琉球號並沒有沉沒,在西班牙入掐著時間等它被海水灌滿的時間裡,將一輪輪炮火砸到對方頭頂,打得西班牙入暈頭轉向。
這是怎麼回事?指揮台上的費迪南德和卡梅爾面面相覷,對面那艘船,明明水線位置破了個大洞,偏偏不沉,還撒著歡的打炮,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