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廣州,兩廣總督衙門。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總督郭應聘在花廳裡焦灼的兜著圈子,十分生氣的道:「海疆危急戰雲密佈之際,秦某人欽差督師,不急著到廣州來解圍,倒先去雞籠會婦人!」
兩邊椅子上坐著布政、提刑、學道等許多官員,以及廣州本地的頭等縉紳,人人都被郭總督轉得眼花。
難怪郭總督心煩意亂,前段時間大小佛郎機人封鎖了洋面,商船不能出海,每一天的損失都殊為巨大,縉紳們傷筋動骨,郭總督也在其中有份子啊!
更何況西夷步步緊逼,耀武揚威於廣州灣,看那架勢還有進逼廣州城的意思,廣東武備廢弛,總兵一職已經虛懸良久——戚繼光始終待在薊鎮協助編練新軍,並沒有南下就職,郭總督守土有責,能不著急嗎?
「於今之計,也只有去進攻壕境了!」一位素稱刁滑的師爺,提出了令人吃驚的建議。
包括郭應聘在內的官員縉紳都把這人盯著,要看看他是不是瘋了,傻子都知道壕境的那伙西夷和如今堵在廣州外海的西夷並不是一夥人,而且,廣東官場和縉紳都跟壕境方面做海貿生意,每年所獲是天文數字。
師爺立刻解釋,不僅五峰海商將壕境作為重要的貿易市場,而且聽說秦林和那裡的西夷關係很好,只有向壕境進攻,才能迫使秦林盡快來解廣州的困局。
在這個時候,做出任何的舉動,都有可能被秦林以欽差的名義予以制止,唯獨攻打壕境他不可能制止,他敢那樣做,廣州方面就可以攻擊他是漢jiān,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頭上。
最後,廣州方面掌握的武力,雖然打不過廣州灣巡弋的那支西夷艦隊,但對付壕境的西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立刻點兵攻打壕境,收服國土、揚我國威!」郭應聘當機立斷,很有點民族英雄的氣勢,不過他接下來一句話就洩了底:「然壕境西夷柔懦,須得以撫為主,以剿為輔。將士切勿多造殺孽。」
眾人齊齊點頭。那是當然的,將來還要指著和壕境西夷做海貿生意呢——
秦林在壕境見到了闊別數年的利瑪竇。
上帝終究沒有保佑替他傳播福音的牧師,利瑪竇司鐸先生的事業遭遇了難以想像的挫折,他拿著秦林的八行書找過廣東總督,那位郭大人倒是非常熱情善良,可底下的官員和小吏處處刁難,使他根本無法展開傳教工作。
利瑪竇眨著藍眼睛,朝秦林一疊聲的訴苦,說如果每個官員都和秦將軍和郭大人那樣善良正直。傳教工作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艱難。
秦林嗯嗯啊啊的應付著,後頭跟著的陸遠志和牛大力差點沒笑到地上打滾!
可憐的洋鬼子,根本不知道大明官場的彎彎繞,那位郭應聘郭總督對江陵黨可不怎麼友好,連帶著恨屋及烏,秦林的書信拿去。只會惹他老人家生一肚子氣,當面不和洋鬼子計較,稍稍漏點口風出來,底下的官吏自然會叫利瑪竇死得難看。
秦林隨口敷衍兩句,就介紹孫承宗、徐光啟兩位師爺和利瑪竇認識,孫承宗非常虛心好學,逮住這個會說中國話的西洋人詢問關於火炮的知識。徐光啟則對利瑪竇帶來的《幾何原本》比較感興趣。
不過很快徐光啟就和利瑪竇爭執起來,求知慾旺盛的徐秀才在雲南元謀發現的那些化石,經秦林提點已形成了進化論的初步思想,他在中國古籍上沒有找到從猿到人的出處。就詢問遇到的這位泰西學者,看看西洋有沒有類似的說法。
結果可想而知,利瑪竇像點了炮仗似的跳起來,申明上帝造人才是真理,嚴厲駁斥徐光啟的歪理邪說。
「我好像做錯了什麼?」秦林在旁邊嘿嘿壞笑,他看見徐光啟即使和利瑪竇爭得面紅耳赤,手中仍然緊緊捏著《幾何原本》,並沒有把書砸到對方的臉上,就知道在某些方面,歷史的慣性還是挺強的。
又等了一會兒,從窗口看見佛雷格裡奧神父和火槍隊長裡卡多正朝這邊走過來,秦林就笑著拍了拍手:「各位,待會兒再探討人類起源的問題,現在我必須履行欽差大臣的職責,逮捕利瑪竇先生了。」
逮捕我?利瑪竇藍眼睛眨巴眨巴,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準確的說,是逮捕壕境的所有西洋人,」秦林好整以暇的解釋,「西班牙蠻橫無理和天朝為敵,我們收到消息,葡萄牙派出艦隊為西班牙助戰,用中國話說就叫做『助紂為虐』,所以本欽差要佔領葡萄牙租借的壕境,逮捕這裡的外國人。」
佛雷格裡奧在窗外就叫起來:「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向尊敬的秦將軍無條件投降!」裡卡多隊長腳後跟一碰,手放在胸口,彎腰給秦林行禮。
利瑪竇睜大眼睛看看這兩位,臉上絲毫沒有投降之後的沮喪,神父平靜如常,火槍隊長看起來甚至非常輕鬆愉快。
「本官代表天朝接受你們的投降,」秦林笑嘻嘻的說著,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監獄裡有死囚嗎?」
得到否定的答覆之後,秦林擺了擺手,喃喃自語:「算了,記得五峰海商還關著幾個沒來得及處死的洋海盜……」
喂,喂,利瑪竇愣是沒鬧明白這是唱的哪出戲,看看佛雷格裡奧和裡卡多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算了,懶得理會世俗的事,還是繼續和徐光啟、孫承宗爭論,為了維護上帝的榮光!
兩廣總督派出的一員參將,率領三千名士兵趕到壕境時,被陸遠志和牛大力截了下來。
「難道你們要阻止本官進攻洋人?」參將聲色俱厲的質問,狗漢jiān三個字呼之欲出。
陸胖子懶洋洋的指了指身後:「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
壕境最高的教堂,那高高的尖頂之上,已經掛出了大明的日月旗,不遠處的長桿上頭號令著幾顆人頭,金黃或者火紅的頭髮表明了死者的身份。
壕境已被秦欽差攻佔了!
這也太快了,參將和他的同僚們面面相覷,壕境葡人火槍火炮厲害,就算他們帶了三千兵馬也不能保證必勝,卻被秦林輕易拿下,怪不得說「俞龍戚虎、東李西麻,皆不如秦林秦一槍」,秦伯爺果然戰勝攻取所向無敵呀!——
廣州灣外海,西班牙葡萄牙的聯合艦隊,那些屬於葡萄牙的艦船上,突然爆發出一片憤怒的吼聲,許許多多的水手罵罵咧咧,把嘴裡嚼的煙絲混著唾沫一起亂噴,污言穢語的咒罵著東方這群不信上帝的異教徒,尤其是那個叫做林?秦的惡魔頭子。
很快蒲方旗艦里斯本號打出旗語,佩雷斯將軍希望覲見費迪南德伯爵大人。
波塞冬號上的西班牙人都笑了起來,這群葡萄牙人啊,從馬六甲啟程姍姍來遲,擺明了不甘心為西班牙帝國的利益作戰,一副消極避戰的嘴臉,前些天費迪南德都有點無計可施。
不論費迪南德還是艦隊指揮官卡梅爾,對這些葡萄牙盟友都防著三分,派人登上對方的艦船,隨時監視著他們的動向。
現在好了,那個愚蠢的中國將軍林?秦,攻打了葡萄牙租借的壕境,殘忍殺害抵抗者,反而激起了葡萄牙人的憤怒,倒是替費迪南德幫了大忙。
這不,前些天一直冷冷淡淡的佩雷斯,現在就急著到波塞冬號來覲見伯爵大人了!
佩雷斯乘坐小艇擺渡,登上了波塞冬號,他威嚴古板的軍人面孔上一片潮紅,整個人顯得氣急敗壞,甚至沒有行軍禮,就用低沉的語調表達著內心的憤怒:「尊敬的伯爵大人,您應該知道了壕境的噩耗,那裡已經被該死的中國人攻佔,我的朋友佛雷格裡奧神父,也許還有更多的人已經遇難!」
「深表同情,」費迪南德略呵了呵腰,實則貓哭耗子假慈悲,等戰爭勝利之後,壕境這塊大肥肉與其掌握在葡萄牙人手裡,不如直接納入西班牙總督的統治之下。
「我要求盡快和敵軍決戰,盡快收復壕境,解救我的葡萄牙同胞,同時懲罰我們的敵人!」佩雷斯手按著腰間佩劍,咬牙切齒的說道。
「將軍,我保證滿足您的要求,異教徒將會受到上帝的懲罰,」費迪南德好說歹說,做出立刻東進壕境,與明軍主力決戰的保證,才讓佩雷斯平靜下來。
佩雷斯告辭離開之後,費迪南德看著他在擺渡小船上的背影,意味深長的道:「真是位可敬的愛國者啊,聽到同胞的悲慘遭遇,他眼睛裡噴射著怒火呢。」
西班牙軍官們一陣哄笑,在他們眼中,先姍姍來遲,後來聽說壕境被佔就變得氣急敗壞的佩雷斯,更像馬戲團的小丑。
不過,就連對葡萄牙人成見最深的艦隊司令官卡梅爾,也不得不承認,秦林的暴虐舉動,徹底把葡萄牙人和西班牙的戰艦綁到了一塊。
這真是太好了!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