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 正文 1051章 國舅爺
    「秦姐夫你說,雲南那邊,是不是一年四季都開著很多花兒?那裡的山川風物,和燕雲之地大有不同吧?」

    「不錯,黃的、白的、紅的、紫的,各種顏色的花兒開滿山谷,北方山勢雄渾,那裡的山則蒼翠秀麗……」

    永寧出宮之後,已經在客棧裡換了平民女兒裝束,藍布交領襖裙,領口一圈兒花色鑲邊襯得臉蛋兒嬌嫩可愛,笑嘻嘻的圍著秦林問長問短,只怕她半個月說的話,都沒這會兒說得多。

    秦林極有耐心,微笑著回答她的每一個問題,同時也從她口中聽到了不少宮中形勢——雖然有東廠鷹犬替秦林打探,但以永寧長公主的角度,就是更高的層面了,閒言碎語中瞭解到很多不為外人所知的宮闈隱秘。

    秦林有心,永寧卻無意,這個長在深宮的公主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不停的說說笑笑:「對了,那年看到的白象,現在已經長大了吧?不知道它還記不記得我……」

    說罷,永寧偷偷看了看秦林,芳心中波動一絲漣漪,當年白象在馴象所發狂,她差點從象背跌落,秦林伸手救援的那一幕,永遠銘刻在了少女的心底。

    「唔,長大了,」秦林摸了摸下巴,笑瞇瞇的道:「還記得那個思家小妹妹吧,她騎著白象敢住上陣,很厲害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感情細膩的永寧特別敏感:「我記得她叫思忘憂,嗯。算下來應該有十四歲了吧?當年是個粉妝玉砌的小女孩,長大了一定比我漂亮。」

    秦林停下腳步,笑著打量打量永寧:「那也未必。」

    思忘憂是南疆異族風情,永寧則是重重深宮中長大的天家貴女,舉止嫻雅,另有一番嬌怯怯的風流婉轉。

    她聽得秦林誇讚,抿著嘴兒輕輕一笑。將胸口挺了挺,正所謂女大十八變,當年的青澀小丫頭已變成了天姿國色的公主殿下。\\ \\肌膚瑩白細膩、眉目精緻如畫,真如雪做的人兒,連太陽大了點都怕把她曬化掉。

    可惜秦林很快就把目光挪開了。永寧嘟了嘟小嘴兒,老大不樂:秦姐夫,你為什麼不看我一眼,我可不是當年的黃毛小丫頭了……哎呀,永寧啊永寧,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他、他可是你的姐夫呀!

    胡思亂想的永寧,頓時臉蛋兒羞紅,低著頭不敢再和秦林說話,心緒如同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秦林的心中其實也不平靜。從前看永寧只是個黃毛丫頭,自然不曾想到她對自己或許不止兄妹之情,此刻看到永寧嬌羞無那的神情,大概也明白了三分,心頭怦然一動。趕緊又扭過頭去:老秦啊老秦,這位可是姨妹子,你可不能禽獸啊!

    兩人各自揣著心思不說話,氣氛尷尬中帶著曖昧。

    直到走近適景園,前面一片喧鬧,永寧終於恢復了小姑娘的本色:「呀。花會這麼熱鬧,秦姐夫你看前面,圍著好多人呢!」

    「的確很多人,」秦林笑著應了句,回頭朝不遠處跟著的錦衣官校使個眼色,這裡環境很亂,要加強戒備,別亂中出了岔子,本督帥倒也罷了,永寧可是天家貴女、萬金之軀。

    隨行的便衣官校都會意,於是秦林和永寧身邊出現了一個雖然不大,卻分外嚴密的警戒圈,隨著他們向前移動,人群便被圈子自動排開,在他們身邊空出一小塊地方。

    朱堯英當然不會注意到這點,興致勃勃的和秦林「擠」在人群中,東瞅瞅西看看,不管是糖葫蘆還是捏面人,都看得興趣盎然。

    秦林搖頭笑笑,自然不會像永寧那麼天真,倒是四面八方的議論聲傳入他耳中:「咦,奇怪了,這已經入秋了吧,怎麼還有杜鵑、山茶花開放?」

    「這你就不知道了,鄭國舅用暖房養出來的,一盆花要值十兩銀子!」

    「嘖嘖嘖……鄭國舅還真有錢哪,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真正富貴已極了。」

    花會是鄭楨的兄長鄭國泰所辦,奇花異草有的是從南方千里迢迢運來,有的是京郊暖房中培育出的,全都價值不菲,據說是前不久鄭國泰進貢宮中,萬曆和鄭貴妃賞玩之後,吩咐搬到宮外的適景園,容許百姓參觀,以示與民同樂。

    怪不得永寧不看花只看捏面人吹糖人,原來這些花花草草她早在宮中就看過了。

    秦林苦笑著摸了摸鼻子,越發把少女的心思猜到了六七分。

    永寧還不知道心思已被她的秦姐夫覺察,暗戀的滋味甜蜜又苦澀,哪怕半年、一年才能見到他一次,哪怕他始終不明白她的心意,也全然無所謂……

    秦林青衫方巾,永寧布衣荊釵,兩人便如一對貧寒之家的兄妹,尤其是永寧楚楚動人、風韻婉轉,不似天家貴女,倒像小家碧玉,不知惹來多少道目光。

    其中幾道目光格外yin邪,永寧東張西望,見什麼都好奇的樣子,更被理解成鄉下小戶姑娘進城開眼界的興奮。

    永寧全然不曾意識到自己已成為別人眼中的獵物,笑嘻嘻的攀著一樹盛開的白玉蘭:「秦姐夫快看,這株白玉蘭,可真漂亮啊,前些天的花骨朵,現在都盛開了呢!」

    長公主真是心思單純啊,渾然不知已說漏了嘴,暴露了前些天在宮中已看過花會的事實。

    那些暗中跟隨的番役弟兄,聞言全都忍俊不禁,又互相使眼色:長公主對秦長官這份心意,只怕是有五分坐實了。

    秦林回過頭,悄悄把手指放在唇邊搖了搖,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永寧攀著樹枝,滿樹盛開的白玉蘭,天家貴女清麗動人的容顏,真正比玉玉生香,比花花解語,凡是來看花會的遊人,心底無不叫一聲好。

    秦林也怔了一怔,笑著從懷中取出鉛筆和紙,刷刷刷幾筆勾勒,為永寧畫起了速寫。

    永寧的笑容越發甜蜜,秦林畫畫自是出於興趣,可永寧察覺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就芳心有如鹿撞,香腮一片暈紅,濕漉漉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

    可惜世上就是有不識時務之輩……

    不知從哪兒擲來一朵白玉蘭,正好落到永寧腳下,她愛惜花朵,待要去拾又怕誤了秦林畫畫,正在躊躇時,人群中就有個大嗓門吼道:「兀那小娘子,這是陛下和鄭娘娘御賜的花,不可攀折!」

    永寧嚇了一跳,她本能的朝樹上看看,剛才並沒有攀折,只是輕輕攀住樹枝罷了,那朵花不知是從哪兒掉下來的,難道是被自己不小心碰掉的?

    其實在宮中的時候,宮女們不知多少摘了來戴,李太后還親手摘了朵白玉蘭戴在女兒頭上,所以永寧才站在這株玉蘭樹下。

    秦林卻看得分明,那花兒根本就是從人群中擲出的,加上那大嗓門、禿頭頂、扎根寬皮帶的傢伙,瞧著永寧的眼神兒頗為不正,便知道他們意欲何為了。

    「老兄,俗話說聰明絕頂,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居然也會禿頭?」秦林嘖嘖連聲,看著禿子連連搖頭,眼神兒帶著憐憫。

    禿子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似乎聰明絕頂是誇他,怎麼又覺著不對味兒?

    來看花的百姓們卻哄笑起來,這個年輕人有意思,說話不帶髒字兒,卻把對方損得厲害。

    秦林在錦衣衛、東廠奉職,本來就不經常拋頭露面,京師街面上認識他的人不多,並且在張居正死後,他先貶廣東瓊州,再貶山西蒲州,又欽差去雲南督師,至少三年多沒正兒八經的待在京師,認得他的人就更少了。

    禿子身邊的狗腿子實在忍不住了,低聲道:「光爺,這小子拐著彎兒罵您呢!」

    「敢罵我?」光爺生氣了,後果很嚴重,一招手狗腿子們從四面八方圍上:「哪兒鄉下來的窮酸,敢和光爺我胡咧咧?這小娘皮是你妹子還是沒過門的媳婦?她攀折御賜花朵,就是犯了王法!嘿嘿,咱們國舅爺跟前走一趟!」

    說罷,光爺氣咻咻的走上前,要去抓永寧。

    永寧見了這等凶神惡煞的傢伙,頓時嚇得夠嗆,像受驚的小鹿似的,一下躲到了秦林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給我……」秦林手指頭都舉在半空了,諸位番役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大打出手,哪知秦林把一個打字硬生生嚥了回去,失笑道:「你說鄭國舅?」

    本來以為這位頭頂光光的光爺,是哪兒冒出來的潑皮破落戶,秦林身為東廠督主,就算打死他也不值什麼,抓進東廠地牢,只怕光爺出來就只剩下光骨頭啦。

    可聽說是鄭國舅的手下,秦林立馬來了興趣,老實說這麼久都是和鄭楨直接打交道,還沒見過她那不成器的兄長呢!會會也好,如今的局勢,那件事也該開場了吧。

    「妹子,既然如此,咱們就去會會鄭國泰吧!」秦林笑著牽起了永寧的手,有點涼,有點抖。

    百姓們看得唉聲歎氣,人人敢怒不敢言,鄭國舅橫行霸道,這兩個年輕人一看就是不知道底細的,只怕要吃大虧呢!可惜那姑娘了。

    卻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年輕秀才」叫的並不是鄭國舅,而是直呼他大名鄭國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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