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秦林驅使新附軍,將三萬餘緬兵戰俘斬殺於保場驛,人頭滾滾、鮮血橫飛,施甸河水盡化赤紅,百里之外夜風猶帶血腥味,群山猛獸嘶鳴、鳥雀驚飛,濃雲遮蔽明月星辰,天地山川似為之動容。
劉綎、鄧子龍久經沙場,東廠番役們見慣血腥,見此情此景也難免色變。
唯獨秦林始終端坐馬鞍,自始至終神情如古井不波,目光沒有一絲動搖,如同來自地獄的審判官……直到最後一名緬兵戰俘嘶聲慘呼著,被七八柄苗刀和梭標戳得軟軟倒下,他才輕輕抖了抖韁繩,策馬而回。
新附軍斬殺了三萬多緬兵,人人累得筋疲力盡,直到面前再沒有活著的緬兵戰俘,還有人無意識的揮動著武器,或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還有人一停下來就開始嘔吐。
三萬多戰俘蝟集一處,被斬殺後屍體橫七豎八,殘肢斷臂層層疊疊,火把照耀之下,垂死掙扎的神情凝固在了臉上,圓睜雙眼的樣子觸目驚心,而那些慘遭開膛破肚的倒霉蛋,內臟從身軀裡流了出來,在火光下呈現出詭異的色彩。
緬兵為他們在施甸的所作所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以直報怨,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公平合理的判決。
明軍輔兵推著裝滿石灰的車兒前來收割戰利品——人頭,屍身則按照秦林的命令,直接扔進附近的森林裡,讓野獸大飽口福。
讓這些禽獸不如的傢伙,用自己的血和肉,去填飽真正禽獸的肚皮吧!
各位土司首領和撣族將領跪著恭送秦督帥離開,直到他領著明軍將士們走得很遠了,他們才去安撫自己的士卒。
新附軍全副武裝,緬兵赤手空拳,所以戰俘都被輕鬆的殺死,不過畢竟數量太多,新附軍也遭受了或多或少的傷損。算是對之前為虎作倀的罪行付出了代價。
土司首領和撣族將領們也好不到哪兒去,現在他們麾下最勇敢的士卒,看著明軍輔兵的眼神都帶著敬畏,只怕今後再難以在戰場上直面明軍而不腿軟了吧!
當然,莽應裡更慘,從全國徵召的緬族精銳士兵,幾乎盡數葬身保場驛,恐怕不只是莽應裡本身。甚至不是東吁王朝,而是整個緬族在其本國的地位,都將因此而有所變動。
這些緬族青壯,都是身體最健壯,平時最勇敢最傑出的勇士,一個民族的精華。如今精華盡喪,很多年都難恢復元氣,而思忘憂此時打起重建撣族王朝的旗幟……
新附軍將領們被秦林一招驅虎吞狼之計整得欲死欲仙,從今往後。他們只能死心塌地的跟著秦林走,再不敢也不能有二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晨風總算把保場驛上空那股中人欲嘔的血腥味道吹散了許多。天邊湧動著明媚的晨曦,彷彿罪惡得到了懲罰,光明世界便重回人間。
白霜華戴無翅烏紗、穿褐衫、著皂靴,一身親兵番役的打扮,昂首挺胸走在營地裡,她身段非常高挑,容貌雖經改扮也極美,這身穿戴顯得格外英俊瀟灑。
她連夜追蹤莽應裡,但始終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只好回轉營地,沿途如有掉隊的緬兵,都被她順手殺掉。
去程白霜華趕在頭裡,回程就遇到不少明軍斥候,見她穿戴是秦督帥身邊人的模樣。個個吃驚納罕,不知這位番役怎麼從對面過來。
也有人試探盤問,白霜華一律不做回答,這些斥候也就不敢再問。
此時她輕搖細步的走在明軍大營裡面,一路上遇到不少新附軍彎腰行禮。也有人盤查口令,她通通不加理會,別人看她神情高傲,只在背地裡把舌頭一吐,秦督帥身邊人,就恁地驕傲!
其實,白霜華臉上雖然一片冰冷,好像萬事不縈懷,心中卻也彷徨,不知該往何處去:秦林的帥帳設在哪裡?要問別人嗎?好累,想睡覺……
秦林這傢伙再狡猾不過了,始終沒有給教主姐姐單獨設置營帳,說在自己帥帳最保險,免得被別人看出什麼破綻。
可白霜華是在山路上就潛進趙家山區域,殺死了密林中潛伏的緬族武士,接著又跟蹤追殺莽應裡,她不知道秦林的帥帳在哪兒呀!明軍和新附軍五六萬人,連營十餘里,一時半會竟不好找到。
她皺著眉頭想了想,一把抓住身邊走過的士兵:「喂,秦林的帥帳在哪兒?」
「嘰裡咕嚕,嗚哩哇,嗚哩哇,」不知道是哪族的士兵,一串話雞同鴨講。
白霜華滿頭黑線,又抓住下一個士兵詢問,好在這個士兵懂得漢語,告訴她秦林帥帳所在的位置。
「真是麻煩,」白霜華心底抱怨著,朝帥帳走去。
「哎呀不得了,剛才那人莫不是刺客?否則督帥身邊人,怎麼不知道帥帳的位置呢?」士兵當中,有人低聲議論著。
剛才回答的士兵一臉得色:「所以我給他指了劉大刀劉將軍的營帳,現在跟在後面,向劉將軍稟報吧!」
士兵們相信,無敵的劉大刀一定能抓住刺客。
白霜華並不知道自己被視為危險人物,她一路走到了劉綎的營帳外面,眉頭便稍稍皺起:營帳外面的守衛,都是她不認識的。
「抓刺客!」遠遠跟在後面的士兵叫起來。
守衛們大吃一驚,紛紛持著刀槍逼上,為首之人揮刀直指白霜華:「什麼人,擅闖大軍營帳?口令?」
白霜華搖搖頭,她剛剛回到營地,哪兒知道什麼口令。
「拿下!」守衛們腰刀出鞘,從四面八方逼上,明晃晃的刀身反射著陽光。
白霜華懶得解釋,出手迅捷如風,伸指在每件兵刃上彈了一下,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接著虎口巨震,拿捏不住兵刃,噹啷噹啷的掉了滿地。
「好厲害!」軍帳中一聲虎吼,劉綎持著百二十斤的鑌鐵大刀合身撲出,那大刀帶著猛烈的罡風兜頭劈落!
劉綎明明認得白霜華,卻不分青紅皂白就開打,白霜華先有三分真怒,待看清對方刀勢雖猛,卻是朝自己左邊三寸處斬落,神色終於稍緩。
劉大刀麼?白霜華冷笑一聲,不閃不避等那大刀劈落,身形突然拔地而起,朝著刀背用力踏落。
劉綎趕緊沉腕翻刀,堪堪反轉一半,刀面與地面齊平,白霜華已踏在了刀面上。
你這麼輕輕巧巧的人,有多大力氣?劉綎雙臂有千斤之力,吐氣開聲大喝著雙臂一振,滿擬要將對手托飛起來,等他在空中無處借力,從側面用刀背輕輕拍他一下,便算是贏了。
眾官兵瞧出道道,齊齊叫一聲好。
哪知白霜華氣沉丹田狠狠一踏,沛然之力震得大刀轟然作響,劉綎滿面通紅,使出渾身力氣就是舉不起大刀。
官兵們看得張口結舌,這位白臉爺們身段也不怎麼魁梧,怎麼就能踏住刀身?劉大刀渾身有千斤之力呀!
劉綎連使三遍氣力,就是動不了大刀,而且有渾厚之極的反震之力從刀柄傳來,再爭下去,只怕連大刀都握不住。
「這位兄弟好生厲害,劉某甘拜下風!」劉綎哈哈大笑。
白霜華面無表情,一副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還很想把劉綎狠狠抽飛,因為她現在只想鑽進被窩睡一覺。
劉綎不以為忤,又笑著拱拱手:「劉某冒昧了!嘖嘖嘖,軍中都說俞龍戚虎劉大刀,皆不如秦帥秦一槍,如今信然!連督帥身邊的親衛,實力都深不可測,真不知督帥如何將尊駕收於麾下?」
白霜華面皮紅了一紅,眼中忽然寒冰與烈火交織,簡直好像下一刻就要將劉綎斃於掌下,終於咬了咬嘴唇,冷冰冰的道:「秦林的營帳在哪兒?」
劉綎對有本事的人格外客氣,連碰兩個釘子,也沒記在心上,替白霜華指了道路。
「奇怪,剛才為什麼那人神色大變,簡直像要打死本將?」劉綎撓了撓頭皮,感覺後背已有點冷汗浸出了。
白霜華一邊走一邊生悶氣,暗道這個劉綎實在不著調,既然說秦一槍了,還問他怎麼將我收於麾下,竟敢對我無禮,可惱啊可惱!
咳咳,劉綎說的槍,似乎和白霜華想的有點不一樣——可憐教主姐姐,最近幾天裡明顯被秦林灌輸了某些古怪的東西,當然,青黛給的幾本《洞玄子》和《**經》也功不可沒。
白霜華直入大帳,幾個親衛番役守在外面,見是她回來,自然不加阻攔。
督帥大帳之中,秦林睡得非常平靜,呼吸均勻而悠長,即使經歷了昨夜的殺伐決斷,他也完全沒有失眠的跡象——誅戮邪惡,伸張正義,最是正大光明,老子才沒什麼心理負擔!
不過鼻尖癢癢的感覺,讓秦林漸漸難以忍耐,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沉睡的白霜華,身軀蜷縮著依偎在身邊,還是番役打扮,無翅烏紗歪在一邊,散亂的青絲撓著秦林的鼻子,挨著秦林睡得極為香甜。
「好吧,今天,不,今天早晨就放過你啦!」秦林在她額角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