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 正文 802章 貓來了
    張府之中,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張紫萱在前院看著那些「爾為鹽梅」、「汝作舟楫」的御筆牌匾冷笑不迭,張懋修氣得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吳熙是卑鄙小人,張嗣修、張允修這幾兄弟垂頭歎息,枯坐著默默無語。

    家人僕fu慌得四下亂跑,可整座府邸已經被吳熙派衙役團團圍住,他們又能往哪裡跑?

    「吳熙,你反覆無常,卑鄙無恥!想當年先君在時,你是何等嘴臉,如今又是何等嘴臉?」張懋修性子激烈,指著院牆外頭痛罵。

    張紫萱神色悲愴,拉了拉兄長,「哥哥,你還不明白嗎?上樑不正下樑歪,反覆無常的可不只是吳熙啊!」

    張懋修一怔,原本還要罵吳熙的那些話,就無奈的吞回了肚中。

    萬曆當年對張居正以師禮相待,口口聲聲說看顧張先生兒孫,事到如今竟派緹騎前來抄家;張四維受張居正一手提攜,倚為左膀右臂,卻極其無恥的做了叛徒,出賣戰友、出賣新政,造成江陵黨的全面潰敗。

    君王和首輔尚且如此,還能怪吳熙區區一個荊州知府嗎?

    「豺狼當道,安問狐狸!」張懋修長長一聲嗟歎,頓時黯然神傷。

    張紫萱輕輕推了推兄長:「哥哥先別嗟歎,闔府上下,nǎinǎi才是最傷心的吧,你快去她老人家那裡看看。」

    張懋修立刻醒悟,如今nǎinǎi趙太夫人恐怕才是最傷心的人,不久前失去了兒子,現在朝廷又把她引以為傲的兒子打成了jiān佞,還派緹騎前來抄家。她心中該是何等的傷痛!

    「妹妹在此支應一下,愚兄去去就來。」張懋修腳不點地的往後院趙太夫人住處走去。

    張紫萱鬆了口氣,三哥性情激烈,留在這裡,待會兒和抄家的緹騎起了衝突,平白受人折辱。

    她玉手輕輕撫了撫鬢角髮絲,眼見府中丫環僕人慌裡慌張的跑來跑去,忍不住朗聲喝道:「慌什麼?好歹只是抄家而已,並不曾滿門抄斬,你們急什麼呢?游七、姚八。勒束家中男fu!」

    清朗的語聲彷彿帶著某種無形的力量,府中的丫環僕人都停下了亂跑的腳步,游七、姚八順勢出來整頓局面,竟將府中大廈將傾的氣氛緩和了三分。

    還沒成年的張允修、張靜修兩兄弟。就對張紫萱佩服無比:還是姐姐厲害。三兩句就壓住了陣腳,怪不得爹爹生前最疼她哩!

    殊不知張紫萱也是強作鎮定,握緊的拳頭。指甲刺破了掌心。

    她想到父親兢兢業業輔政十年,到頭來竟落得個身死名滅、奪爵抄家的下場,只覺柔腸寸斷,深邃的雙眸中多了往日不曾有的幾絲mi惘,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這一切?

    如果秦林在這裡——張紫萱想到這裡,趕緊用力的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從腦海中趕走,苦澀的一笑:紫萱啊紫萱。既然已經決定不連累秦兄,再苦再難也得獨自承受……

    即使是智慮周詳的張紫萱,在心情激盪之時也會有所疏漏,包括張嗣修、張懋修兄弟在內,闔府上下都只記得去安慰趙太夫人,少數人想到了張居正續絃的王夫人,卻沒有人注意到,張家大公子張敬修,並沒有出現在任何一處。

    張敬修喜歡安靜,他的書房坐落在後院最偏僻的角落裡,此時書房之中張家大公子正伏案寫著一道奏疏,時而凝眉思索,時而長吁短歎,兩道眉毛緊緊糾纏,臉色灰敗如同死人。

    「陛下,您是聖君,張四維,您是賢臣,就我死去的父親是jiān佞,江陵黨是jiān黨,新政是殘虐害民的弊政!哈哈哈哈……」張敬修放聲大笑,笑聲了無生趣,一筆一劃的在奏章上寫下最後一行:「願蒲州張鳳磐相公輔佐大明天子萬萬年!罪臣張敬修絕筆。」

    激憤的大字墨跡淋漓,滴落的墨點好似淚痕……

    張府的大門被粗暴的推開,刑部shi郎丘蕣和錦衣衛指揮使張尊堯由大批錦衣官校簇擁著,耀武揚威的走進大門,荊州知府吳熙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諂媚得像一條沒脊骨的癩皮狗。

    正所謂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丘蕣抖著官威大喝一聲:「來啊,將張府上下人等通通圈禁起來,讓本官細細勘問贓物下落!」

    張家年長的張懋修、張嗣修陪著趙太夫人,好說歹說才勸住老夫人沒有出來,張簡修哄著王夫人,留在前院的張允修、張靜修年紀小,都有點害怕,丘蕣突然開門進來,恰好只有張紫萱頂在前面。

    她聽得丘蕣喝罵,頓時心頭大恨,眼珠一轉,指著滿地御賜銀盤、珠寶、匾額等物,故作不解的問道:「這些都是贓物嗎?」

    御賜物品要是算贓物,皇帝就是強盜頭子。

    丘蕣被堵得無話可說,將袍袖一揮:「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本官不和你做口舌之爭,來人,都鎖起來!」

    「且慢!」張紫萱聲色俱厲的喝道:「朝廷叫抄家,並沒有把我們下獄問罪,豈能任意鎖拿?」

    張尊堯本與秦林有仇,這會兒正好公報sī仇,陰笑道:「豈止鎖拿!現在只是抄家,再等幾天旨意下來,還要男丁流配三千里,fu女發教坊司哩!」

    教坊司就是官ji,罪大惡極的官員被抄家滅族,家中fu女往往發配教坊司,這是極大的羞辱。

    張府之中的女眷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張敬修妻子高氏、張嗣修妻子賀氏這幾位甚至暗中下定了決心,如果不幸被張尊堯說中,到那時寧願自盡也不受辱。

    張紫萱早已氣得粉面通紅,怒視張尊堯說不出話來,xiōng口急促的起伏著,半晌才道:「胡說八道,你、你敢當著我夫秦林,把這話再說一遍?」

    張尊堯故意大言炎炎:「說就說,有什麼了不起?秦某人為江陵黨上疏,抬棺死諫,觸怒了陛下,已挨了三百廷杖,又被革職流配,恐怕自己小命不保,他還能拿我怎麼樣?」

    啊?張紫萱聽得秦林挨了三百廷杖,好似一個晴天霹靂打下來:他,他終究被我牽累,抬棺死諫,又是何苦來哉……

    眼前一黑,腦中天旋地轉,清麗的身影搖搖欲墜,張紫萱扶著額頭,踉踉蹌蹌幾步,歪倒在一根紅漆木柱上。

    「怎麼樣,張小姐,要不要本官來扶你啊?」張尊堯皮笑肉不笑的湊上去,心中得意已極。

    「滾,你這個壞人!」阿古麗和布麗雅衝出來,攔在張紫萱身前,碧綠的眸子睜得溜圓,像兩隻憤怒的波斯貓。

    見兩位波斯美女艷麗無方,張尊堯眼前一亮,手往阿古麗下巴伸去:「喲呵,張家還藏著這等西域胡姬呢……」

    就在此時,外面大街上馬蹄聲由遠及近,張尊堯微一錯愕,手還沒來得及縮回來,只聽得砰的一聲響,掌心多了個指頭粗細的洞。

    初時張尊堯還沒反應過來,怔怔的看著自己掌心,那裡慘白的骨頭茬子分外觸目驚心,殷紅的鮮血大股大股的湧出。

    極度的驚駭之中,他的臉迅速扭曲變形,下一刻,掌心傳來的劇痛,讓他痛得滾到在地,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刷的一下湧出來,嘶聲叫道:「救命,救命啊,我的手,天哪,我的手……」

    緹騎也驚得呆了,竟沒有反應過來替張尊堯包紮傷口,而是不敢置信的看著門口:秦林身穿錦衣衛的飛魚服,騎著照夜玉獅子,一人一馬都跑得風塵僕僕,馬腹和ku腿上濺滿了泥點子。

    關鍵是,秦林手中握著一柄掣電槍,對正在滿地亂滾的張尊堯,他眼皮子都不夾一下,滿不在乎的吹了吹槍口冒著的縷縷白煙。

    「秦兄,夫、夫君!」張紫萱深邃的雙眸之中,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秦林的身影,什麼相府千金的家教,什麼避免牽累心上人的盤算,通通拋到了九霄雲外,輕移蓮步向秦林撲去。

    張紫萱身穿白色孝服,容顏清麗絕倫,此時真如洛神凌波一般!

    秦林趕緊騙腿下馬,合身接住張紫萱,原地轉了一圈消去飛撲之勢,朗聲笑道:「我的紫萱在這裡,為夫當然要來了!讓我看看,哎呀,瘦了不少……」

    張尊堯手下的錦衣官校把他扶了起來,替他包紮傷口,十指連心,這廝疼得嘴chun直哆嗦,全身近乎虛脫,連話也說不出來。

    他手底下的這些錦衣官校,本來到張居正府上來抄家,倒也是狐假虎威的,可此時見了秦林,就好像老鼠見了貓,自己的氣焰就低下去,不約而同的搶著替張尊堯包紮獻慇勤,卻沒人去和秦林放對。

    刑部shi郎丘蕣見秦林突然趕到,同樣心頭沒來由的一顫,本想開口喝罵兩句,喉結上下動了動,終究沒叫出來。

    荊州知府吳熙本不認識秦林,聽他和張紫萱答話,才曉得這位的來歷,他要在丘蕣、張尊堯面前討好賣乖,趕緊衝著秦林厲聲喝道:「秦林,你已革職流配瓊州效力,就是個尋常錦衣官校,焉敢回護逆黨張家,放槍打傷錦衣衛上司張指揮使?來人,把他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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