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生物死後,大部分生理反應立刻停止,但某些器官仍然具有活性,比如剛死亡的一段時間,消化液仍在分泌,肌肉的活性保持得更久,死後好幾個小時,用電刺激運動神經,屍體仍有伸腿等動作。
產生頭髮和鬍鬚毛囊細胞,在人死亡之後的一段時間仍是存活的,毛髮便會繼續生長。
與此同時,人死後皮膚和肌肉逐漸失去彈性,會肌肉內陷、皮膚鬆弛,露出毛髮的根部,從而使頭髮鬍鬚顯得更長。
這就是人死後長鬍鬚、長頭髮的秘密。
後世一點不稀奇的事情,古人卻很少認識到,原因何在呢?因為古人講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得毀傷,沒有剃頭、刮鬍子的習慣,頭髮鬍鬚稍微長點短點根本看不出來,後世人普遍刮鬍子,死後胡茬變長就格外醒目,就這麼簡單的道理。
秦林把頭髮變長的原因,用眾人能聽明白的方式粗粗講了一遍,頓時人們恍然大悟。
想想那拼湊屍體的兇犯,雖然狡詐多智,卻先被秦林從屍塊缺失瞧出了端倪,後來又因為用作偽裝的腦袋,在死後頭髮卻長了短短一截出來,被感恩祭拜的齊賽花發現,從而暴露了一切偽裝。
兇手遇到秦林,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刮掉的頭髮又長出來,那真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胡禿子沒有死在這裡,他又在哪兒去了呢?兇手為什麼要拼湊出一具屍體,以掩人耳目?
答案似乎已經昭然若揭。
齊賽花氣得目呲欲裂,紅著眼睛牙關緊咬:「胡禿子,虧我祭拜你、對你感激涕零。原來你才是真正的內jiān!」
習東勝聽到這話頓時一怔,心頭已然雪亮,知道方才齊賽花誤會自己是內jiān了,他卻不生氣,只是走上去抱著師妹的肩頭。用力的攬了攬。
徐辛夷這次真把秦林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喃喃的道:「也不知這傢伙眼睛是怎麼生的,一大堆殘肢斷臂中間就瞧出了問題,進而找到了內jiān,唉,要是本小姐也有這般本領……」
青黛吃吃的笑:「徐姐姐要學秦哥哥不容易。但徐姐姐將來如果生了兒子,他一定會有這本事的。」
徐辛夷臉色一紅,偷眼看看張紫萱,卻見相府千金深邃的眸子閃著異彩,若有所思的樣子。
「如果說內jiān的話,恐怕秦兄一開始就有所懷疑了吧,」張紫萱抿著嘴,仔細回憶著。
確實像她說的那樣,秦林從開始就懷疑押鏢的隊伍裡面有內jiān,因為僱主提出來接鏢的辦法並不能防止冒領。將貨押到莫愁湖的勝棋樓,到時候自然有人穿白衣持荷花扇前來,咱秦林秦長官穿了白衣服、持著荷花扇,豈不也把紅鏢領走了?
同時。兇手對鏢隊的偷襲完全是有預謀的,要是沒有掌握鏢隊的具體行蹤,恐怕難以做到。
這兩點只能說明,所謂紅鏢,自始至終都在兇手一夥的監控之下,他們在鏢隊裡有臥底,時時刻刻監控著鏢隊的行蹤!
但是表面上看起來,鏢局的人除了齊賽花和習東勝之外都死了。這兩位的嫌疑又被秦林親自排除,這樣說來內jiān也被滅口了嗎?
關鍵問題就是。被害的人數和鏢局出來的人數,是否真正wěn合。
當見到若干四分五裂的屍體。秦林立刻引發了警覺,順著之前的思路查下去,立刻識破了胡禿子借屍還hun的詭計!
秦林請青黛、徐辛夷、張紫萱安慰一下齊賽花,又命兩名懂醫術的校尉弟兄替習東勝換藥換繃帶,其餘校尉弟兄看押被捕的臧師爺和兗州府衙役,自己和陸遠志、牛大力開了個短會,理了理目前掌握的案情。
最開始,是一個身份不明、戴人皮面具的傢伙,拿著一隻金匣到濟南府東昌鏢局托鏢,目的地定為南京莫愁湖。
而秦林很清楚,那隻金匣原本是南京魏國公府的珍藏,隨著徐辛夷出嫁就屬於自己所有,最後在京師隆福寺被白蓮教主盜走。
白蓮教主神功蓋世,她何必托一個小小的東昌鏢局來替她運送這件東西?為什麼東昌鏢局又因此遭到了滅門之禍?
這些問題暫時不得而知,總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東昌鏢局的隊伍攜帶紅鏢上路,內部卻潛伏著內jiān胡禿子,把鏢隊的行蹤完全洩露出去,引來了強敵的襲擊。
胡禿子多半還沒有死,在東昌鏢局五個人逃走的情況下,兇手用移花接木的小伎倆拼湊出他的屍首,試圖瞞天過海。
這五個人逃到兗州府報案,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兗州知府荀長風反而誣陷他們監守自盜,突然擊殺了其中三人,最後齊賽花和習東勝死裡逃生,在運河邊上遇到了秦林。
就在秦林接下案子,快馬加鞭趕往濟南府的當夜,東昌鏢局滿門老小死於非命,而幾乎就在同時,兗州知府荀長風暗示臧師爺,到案發現場來毀屍滅跡……
秦林的眉頭拎了起來,聲音帶上了寒意:「原本以為荀長風只是推卸責任,現在看來,他的所作所為還不止於此。」
幾乎所有的官吏,在遇到難題的時候,推諉搪塞就成了他們的本能,像張公魚那樣掏自己腰包來合稀泥的要算是大好人了,屈打成招、誣陷無辜、找人頂罪,一點都不稀奇。
牛大力當年在蘄州做壯班班頭,就很清楚這一點,當捕快們受不了三日一比五日一限的時候,往往軟硬兼施讓某個死囚把罪名扛下來,從而讓自己得到解脫。
荀長風誣陷五名報案人監守自盜,行為固然卑鄙無恥,卻基本上符合官場的固定邏輯。
但他命臧師爺前來焚屍滅跡,這一點就超出範圍了,死因、死亡時間、死者身份都不存在問題。為什麼要焚燒屍體呢?反正都是刀劍拳腳所殺,他完全可以把罪名栽在五名報案人身上啊!
等到秦林查出其實胡禿子使了招金蟬脫殼,並沒有死在這裡,荀長風的行為就有了另外一種解釋……
兗州府是山東大府,大名鼎鼎的水泊梁山就在這裡。京杭大運河從南到北貫通它的轄區。治下還有孔聖人的家鄉山東曲阜,天下文脈所宗。
不過,兗州府的城池並不闊達,市面上也沒有多麼熱鬧的景象,因為到孔廟祭拜的人直接去曲阜了。作為大明帝國大動脈的京杭大運河偏偏又不經過兗州府城,而是從西面百里外的濟寧州過境,使得兗州府還不如自己管轄的曲阜或者濟寧州那麼繁華熱鬧。
這樣的環境,讓兗州府的居民們無可奈何,清靜的市面意味著更多的閒暇,好在張相爺秉政,萬曆朝這十年來有了幾分中興氣象,大家總算過得舒舒服服,雖不能大富大貴,倒也清閒自在。
早春時節。柳枝稍微顯出點兒nen綠,但離春暖花開還早得很,天氣仍舊寒冷,街面上的行人穿著厚實的棉襖。縮著脖子走路,那些個供應熱水熱茶的茶樓,生意也和過去的整個冬天一樣熱鬧。
這天茶樓上說書先生正說著三國演義,前頭有位胖乎乎的外路客人,就朝上拋了錠小小的銀子,打著湖廣一帶口音的官話叫道:「說三國演義有什麼意思,講段包龍圖吧!」
「謝客官的賞!」說書先生不用掂量,就知道這塊銀子足有二兩七錢五分。心頭一喜,當下就抖擻精神。把龍圖公案說得天花亂墜。
一位蠟黃臉兒的後生就壓低了聲音吃吃的笑,把旁邊的青衫青年掐了一把:「包黑子黑如煤炭。斷案如神,你為啥生了張小白臉,也審陰斷陽?」
秦林也壓低了聲音:「愚兄是白臉包青天,妹妹要是嫌我太白,下次審案啊,我就塗黑了臉,額角還能畫個月亮呢!」
台下兩人的竊竊sī語沒有人注意到,大夥兒都打點精神聽說書先生講龍圖公案,不一會兒就有人小聲議論:「唉,包龍圖清正廉明,咱們要是做他治下的百姓,那就三生有幸了。」
也有人道:「那可不,聽說當今唯有海瑞海青天可以和包龍圖相提並論,其他的儘是些貪官污吏,看咱們這兗州府……」
「也不盡然,京師有位秦少保,神目如電、審陰斷陽,不亞於當年包老黑。」
聽人說到自己,秦林這傢伙一臉得瑟,惹得張紫萱笑個不停,覺得身邊這位的臉皮呀,實在是比八達嶺長城還要厚實。
秦林故意裝出不解的樣子,把旁邊一桌的客人扯了扯:「老兄,聽你們怨聲載道,難道兗州府這位荀知府不好麼?」
「好、好!」客人笑起來,大聲道:「自打荀知府到了咱家鄉啊,這兗州府的天都高了三尺哩!」
張紫萱不解,放粗了聲音問道:「這位大哥,聽你說來,荀知府是位青天大老爺囉?」
這黃臉兒年輕人的聲音咋這麼好聽呢?客人暗自納罕,他也沒細琢磨,忽然就笑容一斂,變成了滿臉苦笑:「兩位客人,你們不知道啊,荀知府把咱兗州府的地皮足足刮了三尺,您說這不連天都高了三尺嗎?」
嗨,原來如此啊!張紫萱絕倒,原來這荀長風是個大大的貪官。
正在此時,樓梯上有人走上來,聽得不少人趨奉:「哎呀,這不是舅老爺嗎?稀客稀客呀!」
舅老爺是個額角貼著膏藥的年輕人,滿臉的油滑,卻眼睛望著天花板,故意做出傲慢的樣子。
秦林聽臧師爺說過,這位就是兗州知府荀長風的小舅子,姓梅,排行第四,原來稱做梅四,自從姐姐嫁給荀長風做了填房,眾人便尊他一聲舅老爺,每天必到這座茶樓上消遣。
等這位舅老爺走上來,落了座,剛才還控訴著知府大人貪污不法的茶客們,都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唯恐有什麼言語鑽進梅四的耳朵裡,給自己招來禍患。
偏偏秦林、陸遠志、張紫萱三位離席而起,跑到梅四一桌子坐下了。
梅四稀稀疏疏的眉頭朝上一揚,就要發作起來。
秦林滿臉堆笑:「請問是舅老爺嗎?在下姓秦。從京師過來,聞得令姐夫荀知府是個大大的貪官……」
咳咳∼∼梅四一口茶嗆在了喉嚨口,搜腸刮肚的大咳起來,茶博士替他按xiōng口、捶後背,好一陣才止住咳嗽。
秦林的聲音不大不小。旁邊好幾個茶客聽得清清楚楚。都道這個年輕人死定了,這下得罪了舅老爺,等會兒立馬就有捕快衙役過來,他還怕不倒霉?
剛才和秦林說天高了三尺的茶客,更是悄悄站起來。趁人不注意往樓下開溜,後背冷汗是嘩啦啦直流:天哪,誰知道這年輕人是個愣頭青,他自己要找死不關我事,可萬一要把我剛才的話說出去,那怎麼得了?
「你、你這廝混蛋!」梅四一張臉漲得通紅,肌肉扭曲起來,拍著桌子怒道:「怎麼敢詆毀我姐夫?你、你死定了!」
話還沒說完,秦林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打得好!梅四叫了一聲,兀自擺出光棍嘴臉不肯服輸。
打得好就再來嘛。秦林跟著又是一巴掌扇過去,用上了五成力道。
如今他周易參同契已有了點兒基礎,武功招式固然一竅不通,精力、體力卻比常人強了不少。這巴掌叫梅四隻覺被鐵板砸在臉上,整個人都朝後面直飛出去,匡的一下撞在茶樓的木牆板上,四肢百骸都劇痛無比,半邊臉更是麻得失去了知覺。
「媽的小東西,胡說八道什麼?誰是王八知府的小舅子?」陸遠志跳著腳亂罵,將一壺熱茶丟過去,滾燙的茶水淋得梅四殺豬般亂叫。
茶樓上人都驚呆了。等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不少人上前相勸:「使不得、使不得。外路客人您們不知道,這位梅四爺實是荀大老爺府上的舅老爺。你們、你們還是收手吧!快走快走,惹來官司就麻煩啦!」
還有人跑過去攙扶梅四,滿臉堆著諂笑,甚至就有兩個剛才還在破口大罵荀知府貪贓枉法的茶客,這會兒卻轉過臉,在梅四面前討好賣乖。
秦林把袖子一卷,故意惡聲惡氣的道:「打的就是這廝,爺爺在家鄉,連巡檢老爺也打過,又能怎地?打了就是打了,咱坐在這裡,看他荀某人有本事來捉?」
原來是個渾人!眾茶客不再勸他離開了,巡檢只是九品官,知府拔根汗毛就比他腰粗,這人在家鄉打過巡檢,就以為知府大人的舅老爺也可以隨便打?這人腦袋有毛病吧?
梅四被打得皮開肉綻,又被滾熱的茶水淋了滿身,只覺四肢百骸都快要散開了,被人攙扶著勉強爬起來,兀自凶性不改,指著秦林鼻子道:「你、你有種等著,我、我讓姐夫來捉你!」
「你那綠帽姐夫?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手抓茶杯做出要擲過來。
梅四慌忙把頭一抱,夾著尾巴就朝樓下逃。
秦林三人仍舊坐在茶樓上,好整以暇的喝茶。
「三位,三位,」有那好心的老茶客見梅四走遠了,便提醒他們:「你們還是快走吧,要是荀知府帶著人趕來了,你們想走也走不成啦,府衙的大牢關進去,想要悠閒自在也不可得了!」
秦林笑了笑,張紫萱粗聲大氣的道:「老先生,不必擔心,我們其實是荀知府的債主,因他躲著我們,所以特地打了他小舅子,要激他這條老烏龜伸出頭來。」
呵,知府大老爺的債主?老茶客會錯了意,因這時候不少官員的位置是行賄弄到手的,借債也不稀奇,往往有地方官借了高利貸來賄賂上司從而得到官職,做這個生意的商人,背景都是槓槓的。
不論如何,茶客們都悄悄挪動位置,離秦林三人遠遠的,生怕待會兒meng受池魚之殃,但真正離開的也沒幾個,等著看接下來的好戲呢!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街面上就是一片官靴踩著地面,普拉普拉的直響,衙役捕快嘩啦啦的抖摟鐵鏈子,一乘大轎由轎夫抬著如飛而至。
荀長風鑽出轎子,他是個白面有須的官員,身穿知府官服倒也威風凜凜,眼睛衝著天,大聲道:「哪裡來的混賬王八蛋,敢打本府的內弟,還在此口出狂言!」
二樓,秦林笑嘻嘻的朝下道:「荀知府,你欠了我的債不還,只好打你小舅子,逼你出來相見了。」
「一派胡言,本官什麼時候欠過你的錢?」荀長風怒發,將鬍子吹了吹。
開玩笑,就算以前荀大老爺會欠人的錢,到現在已經做到知府,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還會欠債不還嗎?
捕快衙役們抖摟鐵鏈子,就開始往樓上衝:「將這三個狂徒拿下了!」
梅四在荀長風身邊,恨聲告狀:「姐夫,就是他下手最狠了,待會兒一定打他個滿堂彩!」
「哎喲不得了,如今欠債不還是大爺,反要打我債主了,」秦林驚慌失措的雙手亂舞。
荀長風、梅四正覺得好笑,忽然秦林不作怪了,雙手拍了拍:「兒郎們,都現身吧!」
遠近各處茶樓酒肆、街面上挑擔子賣柴的樵夫、步履匆匆的行人,忽然都從腰間掏出掣電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荀長風、梅四,或者抽出了繡春刀,刀鋒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