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省吾、李幼滋二位,在江陵黨內也是和張居正最為親近的,可在這時候也幫不上忙。
見張懋修在旁邊,曾省吾就試探道:「令妹張小姐貌若天人,才貌無雙,可惜難覓佳偶,如今雙十年華尚待字閨中,不知老太師可有佳婿人選?」
張懋修哈哈一笑:「曾老先生何必跟我打啞謎?咱們知道就行了,這件事啊,我做兒子的可不好開口。」
女兒給人做妾,是對長輩乃至整個家族的羞辱,一般是窮途末路才肯把女兒賣給別人,或者極為貪戀富貴權勢,才將女兒送進權貴府邸做妾室。
魏國公夫妻純粹拿女兒沒辦法,覺得這位大小姐實在嫁不出去了,才肯讓徐辛夷嫁給秦林,像張居正這種文臣頂峰的身份地位,要是將張紫萱嫁給秦林,不僅江陵張府meng羞,簡直會引發士林大嘩。
是以張敬修、張懋修兄弟倆和秦林關係很好,也不便開口勸父親成全秦林和妹妹的婚事。
李幼滋笑起來:「太岳兄太固執了,不過此事確實難以收場,便是我呀,也不大肯把小女兒給人做妾呢!」
老泰山啊,您還是算了吧!三句話不離推銷咱們那位嫁不出去的小姨妹……張敬修、張懋修一臉黑線,他們分別娶了李幼滋的大女兒和二女兒,倒也德容俱佳,但那待嫁閨中的小姨妹就實在不敢恭維了,酷肖乃父,胖得嚇死個人,你就送給秦老弟做個丫頭,人家還不一定樂意呢!
曾省吾瞧著張家兄弟的表情,肚子裡都笑翻了。
「義河兄,三省賢弟,什麼事這麼高興啊?」張居正紅光滿面的走過來。
李幼滋字義河,他不好提秦林和張紫萱的事情,就說:「還不是我家那位嫁不出去的胖妞。剛才我和三省賢弟說啊,他前四位公子不是已經娶親、就是訂了娃娃親,虧得剩下第五位公子,咱就先替胖妞預定下來了。」
曾家五公子?張居正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因為曾省吾去年喜得貴子,剛剛才兩歲呢!
眾人也笑。可笑著笑著就停下了,因為張居正的笑聲很怪。都在打顫啦,這事兒有那麼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絲——」張居正摀住心口,臉上肌肉抖了兩下,神色變得極其難看。
天哪。張太師犯病了!
眾人瞠目結舌,張居正的身體一向很好,他服食強身健體的靈藥,日夜批閱文牘也不睏倦,嚴冬大雪天也不穿皮袍、戴皮帽,他老人家不大講道學先生那套。sī下得意時還和親信誇口,說仍能在阿古麗、布麗雅兩名千金胡姬身上大展雄風。
所以當他突然發病時,從賓客到僕人全都驚呆了,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眼看太師偉岸的身軀搖搖欲墜。李幼滋、曾省吾趕緊伸手把他扶住。
「秦林,快讓秦林來看!」曾省吾想起來了,右都御史吳兌曾經當朝發起病來,和這差不多,是秦林施展妙手救活過來的。
游七當即大叫:「秦少保、秦少保……」
秦林本來在另一邊亂逛,聞言如飛跑來,按照搶救吳兌的法子,先把張居正放平。然後實施心肺復甦。
一下、兩下,按壓心臟。人工呼吸,張居正本來極為難看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唯獨秦林在實施心肺復甦的時候。神色帶著幾許困惑,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進而遲疑起來。
張敬修、張懋修兄弟倆著急了:「秦賢弟,你、你這是……」
好在與此同時,張居正緩緩睜開了眼睛。
「老夫、老夫這是怎麼啦?」太師的目光,非常茫然的從眾人臉上掃過。
張懋修大喜過望:「父親,您突然急病,多虧秦少保妙手回春,這一定沒事了。」
「老夫、老夫也覺睏倦得很」張居正掙扎著站起來,由兩個兒子攙扶著坐上主位,緩了兩口氣,又喝了點兒茶水,狀況看上去又好轉了許多。
賓客們先是吃了一驚,接著又喜不自勝,一個個笑盈盈的恭賀太師洪福齊天,必定壽比南山,也有人恭維秦林妙手回春,助張太師醒轉。
六部尚書的子侄輩和一些京師年輕子弟也在受邀之列,見狀少不得議論紛紛,覺得秦林的運氣也太好了吧,上次朝會救了右都御史吳兌,這次又救了當朝首輔太師張居正。
「秦賢侄,你過來」張居正朝秦林招招手「老夫方才鬼門關外走了一遭,多虧你著手成春,才能保得平安無事。你要什麼謝禮,只管說出來,老夫有的都盡可給你!」
哎呀媽呀,賓客們全都激動起來,救了首輔太師張江陵,只怕比救駕的功勞還要好些,權勢、地位,哪樣不是唾手可得?
有jiān猾些的子弟就在心頭嘀咕,盤算若是自己站在秦林的位置,一定要故意謙遜,格外的恭謹,無論如何也不要張太師的謝禮,顯得高風亮節,然後慢慢經營培養這份人情,哼哼,將來的好處多著呢。
還有些人也尋思,秦某人和張小姐傳著些風言風語,他不會就此提出娶親吧,那樣的話,顯得施恩圖報,未免太無恥卑劣了些,張居正答不答應還在其次,一定會記恨他,只怕張小姐也會把他恨上了吧。
這傢伙,有那麼無恥嗎?
有!
秦林不假思索,理直氣壯的道:「求岳父大人成全,小婿別無所求,但求令愛千金一人而已!」
我靠,這廝夠無恥,夠卑鄙,也夠直接!青年子弟們轟的一聲炸了窩,想到傳說中宛如九天仙女的相府千金,就要落入秦林這個厚臉皮、黑心肝傢伙的陷阱了。
「是不是他下的毒,害張太師突然發病啊,否則哪兒有這麼巧?」有人這麼竊竊sī語。
還有人一廂情願的想:「張太師絕不肯把女兒嫁給他的,這麼施恩圖報,也太不要臉了。」
張敬修、張懋修兄弟倆也矛盾得很,嗔怪的把秦林盯了一眼,覺得他不該這麼做,又覺得好像除了現在這個機會,還真沒什麼辦法成全他和妹妹了,也難怪他啊……
張太師到底同不同意呢?
他把秦林看了半晌,臉上神色變了幾變,終於苦笑起來,歎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老夫說過的話就要算,賢婿,還不拜見岳父麼?」
秦林立馬直溜趴地上,結結實實的磕下頭去:「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沒希望了!青年子弟們哀鴻遍野,為落入秦林魔掌的張小姐扼腕歎息,投向秦林的目光裡,充斥著羨慕嫉妒恨。
文武大臣嘖嘖讚歎,好一位言出必行的張太師,為履行諾言不惜讓獨生女兒給秦某人做妾室,真是了不起!秦林這廝,挾恩賣好,生生逼娶了相府千金,真夠無恥的。
秦林嘿嘿乾笑著,絲毫不以為意,爺就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厚顏無恥,你咬我?
「秦賢弟,唉!」張懋修重重一歎,跺了跺腳,和哥哥張敬修扶著父親往後堂走。
秦林端著張大臉也跟在後頭,噓寒問暖的,竟全然以相府女婿自居,叫丫環僕人見了也竊笑不已,暗道這位秦姑爺倒是不認生。
那可不,人家在這座相府裡頭,早就走熟啦!
相府極大,繞過幾重huā廳,走過幾座迴廊,迎面遇上了得到消息之後匆匆趕來的張紫萱,她著急的撲向父親:「爹爹,你、你怎麼樣啦?」
「無妨,秦賢婿的醫術很好」張居正有氣無力的說著,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
賢婿?張紫萱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秦林,後者正一個勁兒朝她打眼色,臉上還笑嘻嘻的甚為得意。
唯恐父親精神睏倦,張敬修皺了皺眉頭扶著張居正繼續往臥室走,張懋修則把妹妹拉到一邊,細細說了經過。
「好哇,秦林你這傢伙!」張紫萱氣得粉面通紅,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他一把。
秦林疼得呲牙咧嘴,一個勁兒的賠小心:「賢妻,聽我說,聽我慢慢說……」
只聽了兩三句,張紫萱忽然噗嗤一聲笑起來,嫣紅的臉蛋宛如桃huā盛開,又有所醒悟,趕緊捂著小嘴,催秦林快走。
張敬修、張懋修就有幾分不樂,早知你們兩情相悅,但父親這個樣子,你們還為自己的喜事樂個不休,也太那啥了吧?
臥室,張居正躺在紅木大chuang上,除了兒女、秦林和游七姚八兩名親信之外,別的人都進不到這裡,阿古麗和布麗雅則端著湯水在一旁shi候。
張敬修俯身道:「父親大人,治標還需治本,孩兒覺得請太醫院李院使來瞧瞧……」
「我沒病」張居正突然開口,聲音像平時一樣中正平和,帶著獨特的力量。
說完,他就一腳蹬掉被子,乾脆利落的坐了起來。
張敬修、張懋修兩兄弟面面相覷,不曉得父親這是唱的那一出,張懋修遲疑道:「父親,不是孩兒咒您生病,實在剛才是……」
「剛才是我裝的」張居正非常乾脆利落,然後衝著秦林和張紫萱呵呵笑:「若非如此,哪裡找理由叫這兩個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