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 正文 648章 血型之辨
    欽差大臣秦長官割腕自盡!

    「秦欽差快停手!」把漢那吉一顆心懸到了喉嚨口,額頭上汗水嘩啦啦直淌,要是欽差大臣在他帳中自盡,簡直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朝廷、三娘子、黃台吉哪方都不會放過他。

    陸遠志和牛大力早已撲了過去,要搶秦林手中的小刀,陸胖子像嚎喪似的哇哇大叫:「長官不要想不開啊,咱們從長計議……」

    秦林哭笑不得之餘,心中不無感動,把手腕亮給他們看:「只是劃破小口子取血而已,快把瓷瓶拿來,老墣子的血不能白流!」

    眾人定睛細看,果真只是挑破一道小口子,這才定下心來,取了瓷瓶將秦林的血接住。

    「胖子,你現在該明白為啥我不太願意做這事兒了吧?」秦林放著血,還不忘和陸遠志開開玩笑。

    陸遠志捧著瓷瓶的手微微顫抖,氣血乃人體之精華,秦哥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呀!

    大成比齊和脫脫早就跪下了,朝著秦林五體投地:「秦欽差為我母子不惜自墣殘身體,流了這麼多血,無論結果如何,我母子都永遠記得大人的恩情!」

    脫脫更是捶了一下胸口,感激涕零的瞧著秦林,眼睛有些發紅。

    「唉,這可怎麼是好,為小的這點家務事……」把漢那吉不停的轉著圈子,他知道朝廷的二品大員有多麼矜貴,一疊聲的道:「欽差、欽差實不必如此,小的信了,小的信了,請欽差止血吧!」

    「你信,我還不信!」秦林瞪了他一眼,橫豎已經割了一刀,乾脆就做徹底吧。

    足足流了大半瓷瓶的血。秦林才扎上傷口,眾人瞧著他的臉色似乎比平常要蒼白了一些,頓時感佩不已。

    就算是一次無償獻血吧!秦林自嘲的笑了笑,而且一次做完,將來還可省不少事兒。

    他壞笑著看了看陸遠志和牛大力,兩位弟兄頓時後背惡寒,本能的意識到恐怕又被長官盯上了。

    按照秦林的吩咐,裝著鮮血的瓷瓶塞上塞子,綁在了紡車的紡輪上面。然後由牛大力用最快的速度搖動手柄,帶動紡輪高速旋轉。

    「如果是這樣,倒也不為難,」牛大力擦了把冷汗,將紡機呼啦呼啦的轉起來,他力氣很大,那紡機的轉速異乎尋常的快。

    把漢那吉見秦林臉色不是很好,連忙命人奉上奶茶、蜜水,大成比齊母子也不停的道謝,阿力哥沒有插話。紅著眼睛站在旁邊,已是感動之極。

    只不過,秦林為什麼要這麼做,蒙古人都不明白原委,瞧著飛速旋轉的紡機,暗想莫非秦欽差要搞什麼血巫術。來辨識親生父子?

    見多識廣的威靈法王也一頭霧水,悄悄湊到秦林身邊,低聲問道:「滴血認親是早就有了的,但那是取把漢那吉的血啊,秦長官您這是?」

    所謂滴血認親,有兩種做法,一種是說挖到白骨,請死者的父母、兒女刺血滴上去,如果血浸入骨頭,說明白骨確實是他們的血親;一種是明代出現的合血法。說先取父親的血,再將兒子的血滴進去,如能相溶就是親生父子,如不能相溶就是野種。

    秦林卻知道這兩種做法其實都存在謬誤,血是否能浸入白骨。只和白骨的風化程度、埋藏地點的酸鹼度有關,而後一種合血法就更加錯誤百出,甚至很有可能造成冤案。

    譬如父親是A型血。母親B型血,則兒子有可能是四種血型中的任何一種。假如他是B型血,滴到父親的A型血裡面。就會發生凝血反應,不能相溶,豈不要被冤枉?

    秦林的做法,當然有所不同,他賣了個關子,不忙告訴威靈法王,等估計牛大力轉得差不多了,才吩咐道:「老牛行了,取瓷瓶看看吧。」

    牛大力取下瓷瓶,嘴裡咦了一聲:「長官,血分做了兩層,上面是清的,下面是渾的。」

    早已準備了乾淨的碗,秦林讓他小心的倒出來,清水倒在一隻碗裡,剩下的倒在另一隻碗裡。

    大成比齊伸頭看了看:「咦,原來鮮血搖了之後,會變成這個樣子,倒和咱們做奶酪差不多。」

    實際上用紡車旋轉,就起到了離心機的作用,血液在離心力作用下分層,較為清澈透明的部分是血清,較為濃稠鮮紅的部分則是血細胞。

    秦林又準備了二十隻乾淨的小酒杯,血清和血漿分別裝了十隻。

    「好了,諸位現在可以洗乾淨手指頭,割手指往酒杯裡滴血了!」秦林做了個請吧的手勢,讓把漢那吉、大成比齊、脫脫和阿力哥都照做。

    秦林都放了這麼多血,割割手指頭又有什麼關係?把漢那吉等人按照秦林的指點,每人都割破手指頭,分別朝裝血清和血漿的小酒杯裡各滴了一些,然後把自己滴過血的酒杯擺在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秦長官的血施了魔法,可以辨別親生父子?

    又過了一會兒,眼尖的陸胖子先叫起來:「哎呀,有的血開始凝結了!」

    確實,有的小酒杯裡面,鮮血開始凝集,有的小酒杯裡面,鮮血則一如開始,沒有凝集,四個人的情況各自不同:

    把漢那吉身前,兩隻酒杯裡的血沒有任何變化。

    大成比齊的兩隻酒杯,血液都發生了凝集。

    脫脫身前的酒杯,裝著秦林血清的那只沒有反應,裝血細胞的另一隻則出現了凝集。

    阿力哥的情況則正好相反,裝血清的有凝集,裝血細胞的則沒有變化。

    秦林瞧了瞧,頓時長出一口氣,如果碰巧遇上阿力哥的血型和把漢那吉相同,事情就難辦了,這也是最初秦林沒把話說得太死的原因,現在見他們血型不同,真相便立刻水落石出了。

    血型鑒定,是法墣醫的最常規工作。做這套程序算得上輕車熟路。

    秦林自己是A型血,把漢那吉的血和他的血清血細胞都不發生凝血反應,所以也是A型血;都發生凝集的大成比齊,則是B型血;脫脫的血遇A型血清不凝而遇血細胞凝結,是AB型血;和脫脫正好相反的阿力哥就是O型血。

    A型血和B型血的夫妻結合,能生下任意四種血型的孩子,但是B型血和O型血的父母,只會有B或O型血的孩子,不會有AB血型的孩子。

    因為脫脫是AB型血。所以他只可能是A型血的把漢那吉與B型血的大成比齊的孩子,絕不可能是大成比齊和O型血的阿力哥所生!

    秦林撓了撓頭,琢磨著怎麼說這話對方才能聽懂,「呃,人的血有四種,可稱作甲型、乙型、甲乙型、非甲非乙型(O型)……」

    這一大通話,如果是在漢地說出來,恐怕有人要問是那部書上所載,有沒有切實根據,秦林還不知道要費多少唇墣舌。但在偏遠的塞北草原,懂滴血認親的人都少得可憐,聽了他這番話,自然以為是中原漢地的那部醫學典籍所載。

    陸遠志、威靈法王心中再有疑問,也不會這時候來拆秦林的台呀!

    最後,秦林斬釘截鐵的道:「所以。甲乙型血的脫脫,只會是甲型血的把漢那吉與乙型血的大成比齊所生,絕不會是非甲非乙型的阿力哥的兒子,本官說的,你們可都聽明白了?」

    四位蒙古人一臉茫然,像聽天書似的,老半天把漢那吉才抓了抓頭髮:「呃,其實,其實我聽得半懂不懂的……但是請欽差放心,您割血施術替小的辨認嫡子。小的感激涕零,還有什麼不相信的?信了、信了!」

    秦林是朝廷欽差、二品大員、錦衣衛都指揮使,大成比齊和脫脫母子用什麼可以收買他,寧願割自己腕血來使詐?絕無這種可能!

    就算把漢那吉疑心再怎麼重,此時此刻也沒有了半分懷疑。心中既是對秦林的感激,又充滿對大成比齊母子的愧疚,飽含負愧的伸出手。摸了摸脫脫的腦袋:「孩子,是我這做父親的錯了……」

    脫脫梗著脖子躲了一下。終究還是讓父親摸了摸頭頂,瞧著秦林手腕上的傷。眼睛裡含墣著淚水,忽然將胸口重重的捶了三下,跪在地上朝他砰砰砰磕了七八下響頭。

    「秦欽差的恩典,我母子畢生不忘,從此常供您老的長生祿位,願佛菩薩保佑你吉祥如意!」大成比齊也朝秦林磕頭,起身之後就揪著把漢那吉耳朵直罵:「你這被酥油堵住心竅的貨,連自己老婆都疑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娘生什麼模樣,就算我肯倒貼,阿力哥肯要?」

    噗的一聲,眾人齊齊大笑,大成比齊這自嘲很有點水平。

    阿力哥也訕笑不已,神情鬆快了許多,不好摻進主人主母的對話,只是紅著眼睛的直瞧秦林,心中充滿無限的感激。

    把漢那吉再次謝過秦林,表示今後必效犬馬之勞,而且現在就要對外宣佈脫脫正式成為自己的繼承人,給他台吉封號。

    大團圓結局。

    不過還有一點奇怪的,陸遠志問道:「秦哥,你的血裝了十對小酒杯,可剛才他們四位才用了四對,還剩六對咋辦?」

    你說咋辦呢?秦林桀桀奸笑,不懷好意的看看胖子,你懂的。

    不會吧?胖子小圓臉擠成一團,都快哭了。

    「有啥呀,瞧你那熊樣!」牛大力走上去,取過一柄乾淨小刀,割破手指頭就滴了血。

    陸遠志沒奈何,也照樣做了,嘀嘀咕咕的道:「唉,現在滴一點倒也沒啥,就怕將來……」

    回答正確加十分!秦林咧開嘴嘿嘿直樂:「現在把你們血型測出來,如果下次再要驗別人血型,本官就請你們出墣血了哦,哇卡卡卡∼∼」

    我暈!牛大力和陸胖子同時腳底板發軟。

    威靈法王朝旁邊直溜:「我老人家就算了吧,秦長官高抬貴手。」

    切,就算你願意,我還不願意浪費機會呢!秦林又招了幾名親兵校尉進來,分別測了血型。

    各種血型的都有,已知某人是某種血型,分離出墣血清和血細胞,就能測出另一個人的血型了。過程原理和秦林前面做的一樣。

    眾親兵校尉自是做出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樣子,只是心頭難免打鼓。

    秦林笑笑:「陸胖子、老牛還有你們這群猴崽子,別以為本官在整你們,說不定什麼時候,驗血這一出能救到你們的命呢!回去拿三個人放血,把所有校尉弟兄的血型都給我驗了。」——

    眾人辭別把漢那吉,回到欽差行轅,陸遠志和牛大力去找校尉弟兄們放血,而徐文長就急吼吼的迎了上來。搓墣著雙手問道:「嘿嘿,秦長官,把漢那吉怎麼說?」

    秦林哼了一聲:「老東西,你不是會躲嗎,不是會顧全大局嗎,現在曉得著急了?」

    徐文長去過了三娘子營中,也不曉得這對老情人見面究竟是個什麼情形,總之徐文長回來就有些魂不守舍,完全轉變了最初的態度,現在關於順義王王位繼承和三娘子下嫁的問題。他比誰都關心。

    被秦林揶揄一通,徐老頭兒也不著惱,訕訕的笑了笑:「瞧長官說的,老頭子還不是關心國事嘛。」

    秦林差點沒笑噴,終於沒再捉弄徐文長,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好啊!」徐文長雙手一拍。笑道:「把漢那吉肯相助,三娘子的實力與黃台吉已是五五開,到時候再請威靈法王在誦經法會上展示神通,然後宣佈黃台吉不是我佛認可的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最後把漢那吉與三娘子群起響應,差不多就能鼎定大局了。」

    「阿彌陀佛,老衲受十方供養,自當替天下蒼生略效綿薄之力,」威靈法王雙手合十,極富神棍派頭。

    徐文長哈哈大笑。要是黃台吉還不甘心,妄圖憑借武力翻身,秦林手上還有太師「親筆」寫給宣大總督、鎮朔將軍、征西前將軍等處的鈞旨,絕不介意給黃台吉來一記辣的。

    秦林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發出桀桀怪笑,看了看威靈法王。眉頭微微一皺:「我在想,事情可能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為什麼?徐文長眉頭一揚,威靈法王也抓了抓白頭髮。

    「把漢那吉這件事。是從蠶豆病引出來的,本官剛才想到。這個季節哪裡有新鮮的蠶豆?」秦林說著,眉頭已是緊鎖。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溫室大棚反季節蔬菜——最多京師皇家搞了點原始版土暖室。冬天有幾樣新鮮蔬菜,也是專供帝后、並且作為對親信老臣的賞賜。

    那麼,時值夏末秋初,關內的蠶豆已經退市,即使有也老得嚼不動,哪裡還有這麼新鮮的蠶豆呢?

    「青海,只有青海的一些地方,現在還有新鮮蠶豆!」徐文長一語道破了關節。

    威靈法王的臉刷的一下垮了下來,最近青海黃教日益興盛,白教唯恐地盤不保,威德法王就常年去那一帶傳教弘墣法,鎮墣壓黃教的氣運,如果黃台吉把這位大佛搬了來,那就麻煩了呀。

    想到有可能李鬼遇到李逵,威靈法王不免心事重重。

    「怕什麼怕,咱們只要好好安排一番,就算威德法王來了也不怕!」秦林寬慰幾句,又道:「黃教並無神功蓋世的人物,怎麼近年來就能叫白教顧此失彼?老牛鼻子你好好想想,若能領悟透了,自可開宗立派,將來未嘗不是第二個蓮花生、八思巴呢。」

    著啊,威靈法王是關心則亂,被秦林幾句話點醒,恍如醍醐灌頂一般,雙掌合十道:「善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無非夢幻泡影而已,何分真假?一旦悟道,得證菩提,老僧即是如來!」

    靠,其實威靈法王無非是說只要有信徒肯相信,李鬼也能變李逵……偏要說得這麼義正詞嚴,累不累?

    秦林沖威靈法王翻翻白眼,對老神棍無話可說。

    徐文長聽到威靈法王這番話,卻也低著頭沉思起來,片刻之後才說:「秦長官,老頭子突然想起來,在三娘子營中見過幾個漢人,我聽他們正和蒙古武士講什麼三陽大劫、彌墣勒重生,莫不是白蓮北宗的餘黨?再問三娘子,她卻只是笑,不肯說什麼,我看咱們還得防一手!」

    當年趙全趙橫北招募到塞外的漢民數以十萬計,朝廷只誅殺數十名首惡,北宗仍有不少人留在草原上,其中大部分去了石佛口,被秦林殲滅,但應該不乏漏網之魚。

    秦林和徐文長商議的同時,就在鍾金哈屯營中,白蓮教墣主已是座上賓。

    三娘子手中拈著線香,圓墣潤白墣皙的臉蛋微現紅暈,浮現出虔誠和喜悅,衝著一尊尺把高的金彌墣勒佛盈盈下拜:「信女謝過佛爺,感謝佛爺把那冤家又送回信女身邊,若能助信女的兒子不塔失裡登上王位,請墣願塑造金身,七寶供奉。」

    白蓮教墣主朗聲道:「妹妹早就說過,只要尊奉彌墣勒佛,必能得無生老母護佑,不僅心想事成,將來還可度三陽浩墣劫,靈魂上升真空家鄉,享那無邊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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