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 正文 567章 相府召見
    萬曆九年是大明的朝甑之期,各藩屬國王、各土司或者親自入朝,

    或者派遣貢使進京,呈上各式貢品,向【中】央天朝表達忠心臣服之意。

    所謂政通人和必有四夷來朝,無論是剛剛成年、希望以至高無上姿態君臨萬邦的萬曆皇帝,還是正在大力推行新政、意圖借此烘托中興氣象的張居正,都把調門提得很高,希望把這次朝覷典禮辦成一次展示國威、提振人心的盛會。

    統籌全局的禮部,負責接待貢使的會同館,操辦朝覷典禮的鴻臚寺,維持京師治安的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各衙門都圍繞著大朝甑全速運轉起來,這些清水衙門的官員本來是很清閒的,現在也忙得腳後跟踢屁股,事無鉅細都要細心檢查,唯恐出了紕漏,失了天朝國威。

    「還真像零八年的奧運會啊!」在北鎮撫司辦公的秦林看到各衙門抄送來的公文,頓時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陸遠志眨巴眨巴小眼睛:「什麼會?」

    「我是說朝覷大會」秦林微微一笑。

    公案上的文牘堆積如山,秦林的工作量倍增,這是近來加強京師安全保衛工作的結果之一。

    最近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已經有朝貢使者抵達京師,街面上奇裝異服的外族人越來越多。

    大明朝的藩屬國和羈縻土司實在是太多了,遼東的朝鮮,東海的琉球,中南半島的安南、暹羅、柬埔寨,雪域高原的烏斯藏,中亞的撤馬爾罕,阿拉伯半島的天方國,1小亞細亞的魯密國這些國家到大明朝甑,遠近不同,有的走水路、有的走旱路抵達京師的時間有先有後,雖然離朝甑還有個把月,但已有不少貢使住進了會同館。

    貢使們言語不通、風俗各異,各自國家之間存在的衝突也不少,搞不好就得打起來,另外他們和京師官商百姓交易時不時也會產生糾紛。

    於是,相當於「【中】央情報局「的北鎮撫司承擔的責任就重了,要保證朝甑大會順利召開,不能出任何亂子。

    琉球、暹羅這些國家素來恭順,倒還好對付像烏斯藏、哈密等地的來客,從來喜歡好勇鬥狠秦林就得針對性的加強佈置,防備他們鬧出事來。

    這天下午衙門散堂,秦林和洪揚善還有另外幾名新靠攏的堂上官,說說笑笑朝外面走。

    錦衣都督劉守有也從白虎大堂出來,一大群堂上官如同眾星捧月似的。

    兩股人流在錦衣衛大門口相遇,相互之間涇渭分明,自己人就談笑風生,不是一夥的就熟視無睹。

    哼,僥倖得志,終究不長遠哪!」劉守有看了看身穿蟒袍、腰繫九龍玉帶的秦林心頭又妒尖恨。

    張昭、龐清、馮昕這幾名鐵桿心腹趕緊附和:「那可不嘛劉都督名臣世家,世受國恩,可不是幸進之徒能比得上的。

    秦林這邊的幾名堂上官就神色不好看了,洪揚善正待反chun相譏卻被秦林搖著手制止。

    原來這次剿平白蓮北宗,劉守有負責掃清保定、武清等地的傳教分舵也立了功,他已經是正一品武職左都督,不可能再往上升,就加勳為柱國,位次高於秦林的上護軍。

    於是劉守有嫡系的張昭、龐清、馮昕這夥人,又開始甚囂塵上,覺得雖然秦林簡在帝心,畢竟只是根基淺薄的新貴,趕自家劉都督樹大根深,那還差著老遠。

    可不是嘛,看看這錦衣衛衙門裡頭,跟著秦林的堂上官連洪揚善在內只有四個人,劉守有那邊卻是人頭濟濟,烏壓壓一大片。

    劉守有那邊,又有人笑道:「眾位同僚,你們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刑部嚴老尚書上奏揭參秦將軍,那揭參奏章是哪位大人拿去面聖的?」

    「哪位?」錦衣堂上官們都豎起了耳朵,就連秦林這邊的幾位也未能免俗。

    龐清笑呵呵的吐出四個字:「江陵相公!」

    轟的一聲,好似平地起了個炸雷,眾人都知道嚴清上奏彈劾秦林,奏折留中不發,秦林不降反升的事情,但聽龐清一說才曉得,那揭參奏章竟是張居正拿去面聖的。

    張居正拿彈劾秦林的奏章去找陛下,這用意很明顯了,總不可能是要保舉秦林吧!雖然最後不降反升,那也是萬曆一再堅持的結果。

    這麼說來,張居正已經不待見秦林了?哼哼,如今的朝局是相權大過君權,張居正要整治秦林,萬曆保得了一次,還能保得了下次?

    想到這點,劉守有派系的錦衣堂上官盡皆精神一振,劉都督自己更是躊躇滿志,昨天他去相府送了分重重的禮物,聽張居正的口氣,那是很給他面子呢。

    秦林微笑不語,暗暗觀察手下,洪揚善神情不以為然,但新靠攏的幾名堂上官,就或多或少有些失落。

    「今個兒趁著天色還早,咱們去便宜坊搓一頓,接下來安排大朝覷的事情,大夥兒就有得忙了」秦林故意不反駁劉守有那邊的說法,而是大聲邀請手下們。

    這就慌了神,急著籠絡下屬,安定人心了?劉守有不禁暗暗冷笑,心說秦某人固然是有些本事,運氣也足夠好,但畢竟少年得志,這心智城府和官場上歷練幾十年的老油子比,那還差著老大一截呢。

    張昭、龐清、馮昕為首的一眾錦衣堂上官也放慢了腳步,互相看看,都不懷好意的笑起來,等著看秦林的笑話。

    洪揚善、陸遠志、牛大力這幾位弟兄,自然是轟然應諾,笑呵呵的要叨擾秦長官,就是刁世貴、華得官也沒怎麼猶豫,唯獨新加入的三名堂上官裡頭,有個叫做許進的猶豫起來。

    劉守有見狀心頭樂的呀直叫開了huā,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冰冷的目光盯在了許進的臉上。

    頓時許進腦門上黃豆大的汗珠子淌下來,擦了把汗,吭吭哧哧的道:「稟、稟秦長官,下官的小兒子生了病您看」

    哈哈哈哈,劉守有麾下的錦衣堂上官們哄堂大笑,投向秦林的目光更多了幾分玩味。

    忽然有人莽聲莽氣的道:「老許,你這就不地道了吧?長官有請,咱求之不得……小兒子生病你回去也沒用啊,

    你又不是醫生。」說話的是秦林這邊另一位錦衣堂上官,生得身高體肥、方面大耳,叫做馬彬,職任錦衣衛指揮同知。

    這…許進遲疑著,最終還是衝著秦林連連拱手:「對不住,實在對不住。」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秦林笑瞇瞇的揮揮手「既然許指揮小兒有疾,本官就往你家走一趟吧,我這師弟陸遠志多年前就師從大明神醫李時珍,醫術超群,怕比京師一般的醫生還強上三分,就替許指揮的公子診治,也免得他病勢遷延,你提心吊膽。」秦長官仁義啊!馬彬心頭暗歎一聲,哪個曉不得許進這牆頭草是找借口開溜?只怕他轉身就要跑到劉守有那邊去吧!結果秦長官非但不當面揭穿,還說派人替他兒子看病,這份心意就難得。

    劉守有那邊的堂上官,除了張昭、龐清、馮昕這幾個鐵桿之外,大部分人也漸漸的把笑容收起來了,劉都督自視甚高,何曾像秦長官這麼關心下屬?要是把他們倆換換,遇到今天的事情,劉都督鐵定當面叫許進下不來台吧!

    許進臉色變了幾變,他卻想的不是秦林的仁義,而是考慮到人一過去,看到小兒子並沒有生病,這謊話就得揭穿。

    沒奈何,只好低著頭訕訕的道:「談秦長官關心,只是犬子已經請了名醫調治,就不再麻煩秦長官和陸兄弟了吧!下官、下官失陪」

    拱拱手,許進像兔子似的溜了。

    「這個老許呀!」馬彬歎了口氣,極其不好意思的看著秦林。

    秦林無所謂,假作不明白許進的用意,只是哈哈大笑:「走,弟兄們,便宜坊吃烤鴨!」

    秦林有錢,劉守有何嘗窮過?也朝著自己這邊的堂上官們哈哈一笑:「人家便宜坊,咱們就上八仙酒樓唄,今日一醉方休!」

    不同於秦林那邊人少,劉守有麾下的錦衣堂上官就是好幾十個,其中倒真有兩三個還有別的急事,但看看劉都督的臉色,再想想剛才的事情,也只好硬著頭皮捨命陪君子,斷斷不敢推辭。

    一出衙門口,兩伙人馬就各奔東西。

    秦林走了兩步,又回身拍了拍馬彬的肩膀,笑瞇瞇的道:「老馬,不錯!」馬彬倒是沒怎麼受寵若驚,而是苦笑道:「老許就是個瞻前顧後、

    粘粘糊糊的脾氣,秦長官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秦林一臉的無所謂。

    馬彬心頭一歎,像許進那麼搞還有個什麼意思?秦長官是鐵定不會用他了,但劉都督那邊猛將如雲,又豈會在乎這麼個牆頭草?兩邊不靠啊!

    眾人不明內情,真以為秦林和帝師首輔鬧了不痛快,本來平時說說笑笑的,這時候連說話的聲音都壓低了幾分,場面未免有些消沉。

    秦林倒是見怪不怪,官場上的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所謂主憂臣辱、

    主辱臣死,放在一個派系也是這樣的,這些弟兄都和自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聽到不好的消息還能嘻嘻哈哈,那才是闖到鬼了呢。

    朝著便宜坊的方向沒走多久,迎面一行人提著江陵相府的燈籠匆匆而來,當先一人看見秦林就是眉huā眼笑,身子一矮就跪下去了:「哎呀,真是巧得很,原本說散堂了,怕不好找秦將軍,卻是小的福氣大,路上就遇到您了。」

    眾人一看,這不是張相爺身邊的心腹,相府管家姚八嗎?張相爺幫著嚴老尚書遞揭參秦長官的奏章,怎麼姚八還這麼折節相待?

    宰相家人七品官,如今的姚八又何止七品?多少邊關大帥和他平輩論交,就是京師的二三品文武大員,也稱他一聲姚八老弟呢!

    姚八的膝蓋頭,可不是隨隨便便跪人的哩。

    秦林並不吃驚,問道:「你們小姐有請,還是兩位公子見召?」好嘛,這問得漂亮,先問是不是小姐有請,咱們秦長官好厚的臉皮!

    眾人聽得秦林這句,忍不住肚子裡好笑,同時百分之百的確定秦林並沒有和帝師首輔鬧翻了,要不能這麼問?

    姚八身為張居正心腹,當然曉得自家相爺和小姐的心事,倒是絲毫不以為忤,恭恭敬敬的答道:「這次並非小姐有請,乃是我家相公從內閣回來,就急招秦將軍到府中議事。」

    這答得就更妙了,這次不是小姐請的,想必以前常常請秦林入府相會?然後說張居正從內閣回來就急招秦林進府議事,這面子可給得夠大。

    帝師首輔與秦林,非但沒有鬧翻,這關係還微妙得很呢!

    從洪揚善開始,一直到刁世貴、華得官,頓時如同吃了定心丸,暗暗慶幸剛才沒有被劉守有唬住,像許進剛才來那麼一出,哈哈,將來就有得他後悔的啦!

    既然張居正是從內閣回到府中就急招秦林,想必是有軍國重事和他商議,眾人不敢怠慢,這就立馬趕往東華門外紗帽胡同的相府。

    張居正是召秦林一個人,別的人可不能隨便進這相府,馬斌就遲疑道:「秦長官,您看今天是不是?」

    秦林笑笑:「沒事兒,等我一會兒,出來咱們就去便宜坊。」好勒!馬彬答應著,心頭卻不是很相信,現在差不多到了飯點,要是相府留飯,秦長官難不成還給推辭了?

    秦林安排陸遠志,領著眾位弟兄去相府對面的茶館坐一會兒,等自己出來。

    看著秦長官走進相府的背影,新投靠的毛先忠毛指揮擦了把汗水,低聲對馬彬道:「嗨,老馬呀,今天可險得很,不怕你笑話,剛才兄弟聽說張相爺和咱們長官鬧翻了,心頭真是涼颼颼的……」「做人全始全終,劉都督以前就不待見咱們,還要像老許那麼牆頭草兩邊倒,將來再相見,那就難為情了!」馬彬端起一碗茶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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